黑暗无垠的宇宙真空中，只有太阳的方向有一抹光亮，光是风暴就能容纳两个地球的木星大气层外，李长昼欣赏着长达30000千米的极光。
“还要洗多久？”
观音瞥一眼心脏，回答道：“快了。”
李长昼胸口竖着裂开一条缝，血管、肌肉看得一清二楚，唯独中间的心脏没了。
“木星是流体行星，和‘洗心’这个说法倒是很应景。”李长昼看着远处的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
咚～咚～
眼前的心脏只有外形还与之前相同，此时此刻，像是烧红的铁块，又像是一团流动的液体火焰。
五脏之一的心，在五行中属火，以氢占82％的木星洗练，正好合适。
“现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只需要等心的温度与能量稳定下来就能放回去，你可以稍稍放松了。”观音道。
李长昼轻呼一口气。
不累，也不麻烦，就是第一次把心从胸口剖出来，难免有些紧张，第二次应该就不会了。
“继续修炼‘山字诀’？”观音问。
《八九玄功》一共七十二式，逢六有一门神通，一共十二门，李长昼已经完成了前五式，不久前学会了第一门神通‘山字诀’——以木星洗心是第七式，眼下也快要功成。
‘山字诀’有三种意境，搬山、拿山、开山。
山，既是尘土、石块、草木堆积的山，也是人体气血山。
李长昼已经学会搬山，拿山还差一些，开山还没开始。
以他的天赋，再加上「专注」和「智珠（之一）」都没能速成，可见肉身功法也是要动动脑子的。
观音也再三告诫，肉身修行者，需要的是在面对死亡时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是只知道抡拳头的莽夫。
《论语·述而》：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赤手空拳打虎、赤脚过深河，至死不悔的人，我是不和他在一起的。
“‘山字诀’不急，菩萨给我说说修行吧，我也放松放松。”李长昼说。
“你想知道什么？”
李长昼想知道的有很多，比如去天外的天庭、西天去哪了，现在能不能找到他们。
封神是真的吗？女娲有多好看？杨戬是不是真的劈山救母？西游记到底是不是佛门阴谋？
但现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
“我打算以「蜜罐世界」作为‘恒沙’，打造自己的内景地域，晋级地仙，菩萨觉得怎么样？”
妹妹和杨清岚被古神盯上，提升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这个法子很好，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地仙，如果是一位天赋不高的人，我建议这么做，但你不行。”
“为什么？”李长昼不解，“我只知道，用现实土地山川炼制‘恒沙’成就的地仙，似乎低人一等，但以道具——也就是法宝，尤其是厉害的法宝——炼制‘恒沙’，和自己修炼出来的‘恒沙’，没有区别吧？”
只要是地仙，只要内景地域不碎，几乎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内景的天），李长昼所谓的“低人一等”，是与其他地仙相比。
“为什么用现实土地山川炼制‘恒沙’成就的地仙，不如别人呢？”观音循循善诱地反问。
李长昼想了一下：“成就天仙需要与自己的内景地域合二为一，现实土地山川就算炼制成‘恒沙’，依然与外界息息相关，这样的地仙，要想成就天仙，会非常困难。”
哪怕只在炼制‘恒沙’时，掺入了一粒现实中的微尘，就是低等地仙。
詹姆斯·格莱克《混沌学》中说，少了一颗钉子，丢了一块蹄铁，最后丢了一个国家，钉子不是国家，但最后却影响了这个国家的存亡，这不过是可能性事件。
但一粒微尘对地仙内景的影响，却是百分之一百，加了，就是低等！
一粒微尘中，也蕴藏着大宇宙的无穷法则。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二等、三等人仙，不炼化外界的物质，就没办法成就地仙，他们的天赋如此。
顿了一下，李长昼问：“菩萨的意思，是说「蜜罐世界」也与外界相连？”
“我现在没有法力与道果，看不出「蜜罐世界」是否与外界相连，我建议你还是自己从虚无中炼制‘恒沙’，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
“你自己炼制的内景，肯定不会与外界有联系，参悟法则会简单许多，成就天仙也会容易一些。”
“参悟简单的法则，会影响天仙吗？类似用现实土地山川炼制‘恒沙’成就的地仙？”李长昼又问。
观音笑了一下：“我以为我想得已经够远，在成就地仙时，就为成就天仙做准备，结果你倒好，已经想着成为天仙的好坏了。”
李长昼也笑了：“我只是站在您的肩膀上而已，没有提起这件事，我怎么可能想到那些。”
观音点了一下头，略有欣赏。
“走不同的路，成就的天仙确实不一样，但天仙本身不分高低，不增不减，与天同寿（宇宙），战力看自己，成圣人也和这些毫无关系。”她说。
“那我就自己炼制‘恒沙’，反正只比「蜜罐世界」慢半个月。”
……半个月。
观音下意识回忆自己当初炼制‘恒沙’花了多长……不好，停止回忆，法力没了，菩萨位没了，道心刚才差点也没了！
有一种微妙的感应传过来，李长昼扭头看去，之前如同液体火焰的心脏，已经彻底凝固。
“可以了。”观音说。
李长昼鼓动气血，在他胸口的裂缝处，气血化为丝线，丝丝缕缕，缠住红宝石般的心脏，将它缓缓拉回胸口。
各个血管自动与心脏相连。
心脏滚烫，温度绝对超过木星表面的液态分子氢“海洋”，也就是说，温度在5500℃之上！
心脏与肉体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
“杨戬是玉帝外甥，天生的仙体，当初修炼《八九玄功》，玉鼎真人也只不过以一座上等地火替他洗练心脏，就算如此，也差点被活活烧死，在其余四脏洗练完之前，时时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你有【神体】，哪怕心脏以木星洗练，也奈何不了你，但可能会和杨戬一样。”
心脏安装完成，李长昼放开对伤口的控制。
仿佛水面被短暂划开一般，伤口自然而然地合拢，七八岁的小胸膛，洁白如玉。
他把衣服拉上，没有烈火焚身。
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心脏流出，在他身体内流动奔走。
很快，五脏六腑间都腾起暖意。
这股气息在五脏流转一会儿，向着四肢、各处筋膜、每一根骨头涌去，持续浸润。
这股暖意会一直锻炼着他的体魄，还让他能在战斗中，长时间保持力量的最大输出。
【神体】的持续时间再次增加。
一旦五脏洗练完毕，或许能重现与观音交手时的怪物状态——以人仙的实力，与拥有一半法力的观音交手落在下风，但保持不败。
李长昼将身体的直接感受，传送给观音。
“大概是《八九玄功》之前几式的效果。”他猜测。
“或许。”观音经历过多少事情，但这些事情里没有【神体】，也没修炼《八九玄功》，自然也没有头绪。
“可惜。”李长昼忽然叹道。
“可惜？”
“我之前想着，如果烈火焚身，我可以借着这痛苦，时时刻刻逼迫自己修炼黑雾，让黑雾能吞噬无形之物。”
价值游戏的介绍上说，黑雾能吞噬一切，那就能吞噬一切，情绪、痛苦自然也包括在‘一切’里面。
但不是李长昼没头没脑地说吞噬就能吞噬，情绪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在哪里，他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吞噬？
时间、空间、维度更不用说，不是一句无处不在就能打发。
所以这技能听起来厉害得不行，但在李长昼足够的认知之前，连黑洞都远远不如。
那怎么增加认知？
价值游戏是最好、最快的途径，保证每次都改变他的认知，比如说神意长城的存在、天庭西天的远走。
“心脏已经完成，肝、脾、肺、肾需要同等级的宝物才能洗练，在找到之前，你的《八九玄功》没法练了，继续修炼《黑雾观想法》和第六式‘山字诀’吧。”观音说。
“暂时先放下。”李长昼说，“我要回一趟地球，然后去神意长城。”
没有使用「传送」。
气血流转，心脏开始燃烧，浑身都在发光，瞄准地球方向，大步一迈。
真空中没有声音，但他身后的木星，因为他的瞬间消失，追赶他一般抛洒出大量物质。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木星环被撕裂，大海一样被分开。
李长昼想看看，修炼《八九玄功》、洗练了心脏后的自己，从木星赶回地球需要多久。
在他手心，智珠掩藏在【神体】的光辉中，不是很起眼，他同时参悟着‘山字诀’。
◇
地球，太平洋。
海水缓缓鼓起，宛如馒头。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海面炸裂，涌起大浪，两道身影箭矢一般冲了出去，踩在天空的云头上。
“总算找到了！”瑶池看着手里的玉石。
离开「蜜罐世界」后，她与李浅夏没有立即去了解地球的现况。
现在地球有了新的人仙，为了防止不老泉被拿走，她第一时间按照玉刻的指引，来寻找这个宝物。
“累死我了，眼睛也好酸！”李浅夏一会儿看看天际线，一会儿俯瞰脚底的海浪，变换景色，放松双眼。
瀛洲早已经不存在，不老泉这样的天地至宝，也有了一些本能的灵性，在价值游戏收回地球精气时，将自己凝固成玉石，埋藏在大海的最深处。
地球现在是什么环境？
白垩纪晚期听起来很恐怖，物种大灭绝，但那时候的物种灭绝速度，远没有现在高。
可以这么说，对于生命而言，从地球诞生以来，最恐怖的时代就是现在！
这还是价值游戏开始之前！
“太难找了，谁能想到不老泉是一块石头！”李浅夏忍不住抱怨。
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在太平洋的淤泥中，如果没有从古代带回来的「瀛洲不老泉玉刻」锁定、确认目标，哪怕瑶池和李浅夏是人仙，两人一直找，找到三千年寿命终结的那一天，恐怕也找不到。
“不老泉需要用露水浸泡，回蜜罐世界之后，请清岚布置一个法阵，让蜜罐世界每天的露水，都集中在温泉池子里，以后我们每天都泡不老泉！”
“嗯。”李浅夏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
瑶池收起不老泉，笑盈盈看了她一眼，说：
“你现在二十岁，等你二十七、二十八、要三十岁的时候，就会第一次知道岁月催人老，青春易逝的可怕。”
“我现在能活三千年，我还有能保持容貌的玉丹，我哥三千万年以后才允许我谈恋爱。”
“你只能活三千年，三千万年才谈恋爱？你打算和鬼谈吗？”
“那时候我身边也只有鬼了吧？”
两人都笑了一下。
“走吧。”
“嗯。”
不需要刻意去寻找，总有一些喜欢威风的人仙，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势。
气势笼罩范围内，人仙以下的所有人，包括玩家，心跳得像是忽然抬头，看见厚厚的房顶塌下来。
这种惊吓感不是一时一刻，而是一直持续。
有心脏病等基础病的普通人，正在大量死去；
婴儿哭嚎不止，嗓子哑了还在干嚎。
没人去安慰孩子，孩子的父母要么在尖叫，要么躲在被窝、沙发上瑟瑟发抖。
面对这一幕幕，这位不知名的人仙没有收敛气势，气势反而活跃起来，似乎被取悦了。
瑶池与李浅夏降临这座城市。
没等她们开口。
“就来了你们两个？”
两人脸色一变，下一刻，天地间轰的一声，精气大潮奔涌，因为聚集的人仙太多，整个地球的风都往这里吹。
这风吹到人身上，最多只能将发丝飘起，唯独天上的云彩，就像加速后的视频，时间快速流逝一般风起云涌。
瑶池与李浅夏环顾一圈，周围足足竖起二十道精气天柱！
二十位人仙！
如果没有特殊手段，一等人仙绝对强过二等、三等人仙，眼前这些人仙，瑶池自认为能一个打六个。
李浅夏不会比她多。
如果李长昼与杨清岚也在，眼前的场面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就像当初李长昼在姒的巨舰上杀李唐王侯一样。
但现在……
“你们是在等我们？”瑶池笑道。
“有事情想和你们谈谈。”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响起。
“既然要谈，那就拿出诚意，别藏头露尾！”
二十位人仙都将身形藏在精气天柱中，只能模糊看清是人、还是动物，连男女都没办法分辨。
另一道声音响起，不像是谈，像是通知：“第一件事，交出你们之前采集的地球气辉。”
“第二件，”又一道不分性别的声音，“说出你们成为人仙后，进入副本的情报。”
“第三件事，把李长昼叫过来，现在，立刻！”
把李长昼叫过来？
瑶池有些不解，这些人哪来的胆子让她叫援兵，下一秒，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成为人劫之后，李长昼是全球玩家研究最多的对手，有什么手段基本都很熟悉，而现在，他本人处于最虚弱的时刻，这时候不杀他，什么时候杀？
为什么要杀？
因为你强；
因为你成仙早；
因为你挡了很久的路；
因为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因为他们现在人多，可以在保证无伤的前提下，试试人仙之间的交手；
因为你死了，才能让更多人渡劫，让更多人仙成为新人劫，获得技能奖励；
因为他们想杀。
明知道这些人要杀自己哥哥，李浅夏依然没说话，价值游戏前，她只是一名大学生，谈话交流方面，瑶池更有经验。
但没等瑶池开口。
“先拿下她们两个，没了帮手，李长昼实力恢复又能怎么样！”一道精气天柱中，传来充满杀气的语言。
“这两人是一等人仙，必须小心，慎重一点。”
“投票吧。杀。”
“杀。”
“不杀。”
“不杀。”
“没好处，不杀。”
……
二十位人仙，将两位围猎在中间，决定她们的生死。
瑶池心里涌起一股戾气，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
“杀我们？”她冷笑一声。
气势外放，风暴摔打在地上一般的巨响。
比在场任何一道精气天柱都可怕的天象，在天空中如同海啸般翻涌。
“还有我！”李浅夏掌心一握，血色长枪在手，战甲着装。
两人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向四方压去。
“好强！这就是一等人仙？！”
“继续投票！”
“杀！”
“杀！”
“杀！”
“杀！”
杀气肆意。
瑶池取出舞青鸾镜：“不怕死的就上来，谁敢迈第一步——”
“闭嘴！”二十位人仙同时上前一步。
嘭！
二十道精气天柱撞过来，哪怕瑶池与李浅夏的气势联合在一起，已经强过了对方一大半，但差了就是差了，差的还是以人仙为数量级的差距。
精气相撞的这一瞬间，整个大陆板块都在颤抖。
风暴中心的两人，更是感觉自己要被压进地球一般，身体产生坠落进无底深渊的错觉。
这二十个人，每一个都是从一阶段的逃杀中挣扎出来，每一个都在古代或某颗宇宙星辰上磨炼过意志。
他们，不，任何一名玩家的高高在上，都是以自己的九死一生，以及无穷敌人的尸骨为基石。
“别投票了，杀了李长昼，这两人早晚将我们各个击破报仇，一起动手，杀！”
“可以。”
一道精气天柱中，抛出一枚游戏币。
“落地就动手。”
全世界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这一枚高高抛起的硬币上。
很远的地方，大概意大利的方向，传来战斗的波动。
“教皇动手了？”一道精气天柱传来明确的女声，也可能是伪装的性别。
另一人说：“放心，在确认我们这边成功之前，这人不会动真格。”
“能拖住亚费罗娜就够了。”
五秒过去，硬币开始下坠，而此时，二十道精气天柱中，所有人仙都取出了武器，有人变化了身形。
二十位人仙联手，开天辟地的一击，将在硬币落地的一瞬间压过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脚下大陆的这一角，绝对会化为尘埃。
而就在这时，一层血色隐隐约约地笼罩在地球大气层上，像是有巨大的红色探照灯，从宇宙中对准了地球。
“什么东西？”以人仙对外界的感知，众人第一个发现异常。
——利用瞬身拖延时间，向你哥求救（瑶池趁机给李浅夏传音）
“没用的，”一名人仙道，“空间已经被我们封锁。”
“你们要谢谢李长昼，”又一人仙冷笑，“多亏了他的传送，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应对传送的办法。”
“影响情绪的话和道具也别用了，今天你们死定了！”另一人哈哈大笑道。
可怕的波荡，打断了他的笑声。
轰隆隆！
哪怕有二十二人仙释放出气势，两位一等人仙在全力交手，依然毫不动摇的地球，忽然硬生生往上拔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这一点小小的改变，地球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也可能直接导致整个生态的改变，有无数种可能。
但幸好，地球落回去了，只发生了与大灭绝相比，不值一提的小震动。
这些的震动在地球内外波动，大地被它们撕开，板块被它们推着相撞，火山喷发，大海如水杯一样摇晃。
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山峰，轰然断裂，雪崩连绵不绝。
远处，又有更高的山在缓缓隆起。
“怎么回事！”
“是天上！”
天上，太空中。
“就算你学会了拿山，也不是这么用的！要耍威风去价值游戏！”观音气得胸脯起伏。
李长昼全身是血，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他摊开手心，血液有意识般自主集中，变成一颗苹果大小的血球。
李长昼捏了捏右拳，刚才施展‘拿山’，拿起整个地球的手感，依然残留着。
心脏充满暖意，伤势已经全部恢复。
“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收起血球，李长昼轰然撞入地球大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