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山崖间一片苍翠,银瀑垂落,溅入无边的深渊中,环境很是秀美。
姜如仙跟随姜澜来到了不周断山的一处崖壁旁,远处山岳巍峨壮阔,莽莽云海涌动,根本看不到边际,像是和诸世彻底隔绝,独立于外。
“你想知道些什么?”姜如仙最终率先开口。
“你和天后是什么关系?那尊气运金鼎,是何人要你留给我的?”姜澜驻足,回头看向她问道。
“如果真有辈分的话,那天后她应该是我的姐姐。”
“不过,也可以说她和我同族,不过先我之前孕育诞生。”姜如仙在姜澜面前并没有隐瞒。
“天后她也是先天仙胎吗?”
姜澜的神情生出了一些变化,他显露思忖,似是想到了什么。
姜如仙点了点头,道,“一方大世界彻底归墟后,会诞生世界石这种奇物,在混沌未分,天地间未曾出现世界前,同样会蕴养种种不可思议的神物。”
“天后乃是万道母河畔的一块仙胎中孕育诞生。”
“她诞生灵智之后,才于干涸的万道母河中捡到了我,将我时常带在身畔。”姜如仙说道。
她同样是自仙胎中孕育诞生,瑶池崩溃后,昆仑山也坍塌了,化作一角碎片,成为了禁区昆仑仙墟。
也正是姜澜的父母在昆仑仙墟于世间显化的时候,进入了其中,才意外将姜如仙给带出。
不过,那个时候的姜如仙,还并没有忆起诸多在瑶池的经历。
随着她修为变强,那些记忆也在慢慢复苏。
这段时日里,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果然是这样子的。”
姜澜在这一刻,想到了许多事情。
以姜如仙和天后的这层关系来讲,不周仙身为天后的弟子,会对姜如仙这般尊敬客气,也属应当。
但他心中还有些猜测,姜如仙到底是真的自未来回到现在,还是因为种种奇遇或者意外,去了趟未来,或者是见到了所谓的未来一角碎片。
随着修为的增进,对于天地间各种规则秩序的了解,姜澜并不觉得姜如仙能够轻易地踏足岁月长河,自未来回到现在。
这种因果她无法承担,更不可能扰乱到现在。
现在的一丝微弱变化,都足以让未来发生天翻地覆,古往今来的一切都在证明,天地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势,在维持着秩序和运转。
发生过的事情,就已经是过去,无法更改,任何想要逆转这大势的存在,都会承受无边因果,粉身碎骨。
换个说法,在姜如仙所经历的未来里,姜澜死在了林凡手中,那么这如果是真的现实的话,那么姜澜之死,那就是无法更改的事情。
即便是姜如仙修为通天,逆转岁月,想要改变这一切,也会出现种种意外。
或是迷失在岁月长河,或是时间长河上游、更下游的存在,进行阻拦,总之天地间会出现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来阻拦她。
而现在姜澜没有死,反倒是林凡死在了他手上,那么就说明,那所谓的未来,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未来,他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才是现实。
姜如仙所经历的那部分未来,只可能是未来无数种可能或者轨迹中的一种。
未来只要还没有发生,那么就是未知且无序的,对于现在的姜澜来说,他立身的时代就是现在。
真正的未来,也只有活在未来的那些生灵和存在才会知晓。
当然,如果姜澜真的到达能够收束过去、现在、未来三条时间线的时候,那么所谓的天地大势,自然也无法影响到他。
他抬手间翻天覆地,重归混沌,重演天地,捏造一切,自然不在乎任何的时间线。
只是这一层次,距离现在的姜澜来讲,还太远太远,姜如仙显然也达不到。
“那尊气运金鼎,乃是古天庭时候,天帝亲手所炼制,用于诸天万族祭祀,吸收信仰和气运,镇压于古天庭的中央,同时镇压古天庭的气运。”姜如仙继续解释道。
“你知道天帝是谁吗?”姜澜又问道。
姜如仙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对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很模糊,只是经常记得,天帝他会来到瑶池,和天后饮茶,在蟠桃前谈笑,那尊气运金鼎,对天帝来说,很是重要。”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将它给带走。”
“至于天帝的真容,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总是戴着冠冕,面容掩映在大雾之中,或许真正的样子,只有天后见过。”
“无人见过天帝?”
姜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问道,“对了,你自诸天殿内,取走了何物,又是遭到了何人袭击?”
姜如仙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黛眉也微微一皱,道,“我也不知道是何人袭击了我,但是离开诸天殿的时候,我已经无惧界主,能袭击我的存在,恐怕也是些禁区存在,或是在一些神秘域场中沉睡的古老生灵。”
“只能事后我以因果之法来推演,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至于,我自诸天殿取走的东西,那是天帝曾和自在天之主,在万道母河的上游找到的神秘物品,我没有将其打开,只是知道那个神秘物品,被一块仙源封印着在。”
在古天庭存在的那段时期里,她也并不是一直清醒,很长时间都是沉睡的状态。
即便是清醒的时候,灵智也是懵懂而浑噩的,很难真正了解一些真相。
姜澜知道姜如仙和天后的存在,其实有些类似于九州大地北海之畔中的石灵一族。
石天和其弟弟石宁,乃是补天石孕育而生,天生地养,受天地所庇护。
姜如仙和天后,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天后先于混沌中孕育诞生,先天较于完整,而姜如仙则是后天慢慢温养出了灵智。
随后他也没有再问别的事情。
该了解的差不多已经了解的。
至于古天庭为何崩溃,他知道姜如仙恐怕也说不清楚。
“第九纪结束,天帝就会归来,天帝会灭众生、灭尽三千道,诸天想要迎来最终的和平繁盛,就必须要杀死天帝。”
“第九纪结束的时间,谁也不清楚,也可能需要百万年,也可能只需要几年,对于现在的诸天众生而言,这是最后的时间了。”姜如仙随后略带沉重地说起了这事。
这是随着记忆的恢复,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真相,或许是曾经天后亲自告诉于她,也或许是曾经亲自目睹的场面。
总之,天帝不再是至高无上的天界之主,而是众生之敌。
“天帝到底有多强?”姜澜问道。
“谁也不知,谁也不晓,但天帝的威能,遍及辐射诸天的每一寸角落,映照无穷宇宙、亿兆时空。”姜如仙摇头。
如果是常人听闻这些,恐怕对此已经感到绝望了,面对这样一个未知几乎不可敌的存在,怎么可能消灭?
姜澜心中倒是很平静,天帝灭众生也好,还是众生灭天帝也罢,未来都注定不可能平静。
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提升实力和修为。
仙雾涌动,银瀑砸落不知多么深远的绝渊,溅起一层层水雾,弥漫在绝崖边,打湿了衣角。
两人在此地静默了许久,皆没有以法力抵挡这些溅来的水汽。
姜澜没有主动提及曾经之事,姜如仙也没有再谈起。
修为到了这个层次,姜澜自然也没有再执意于他所认为的那一角未来碎片。
每一个未来瞬间都有着亿万种可能,每一刹那的思维,都能决定未来走向不同的轨迹。
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一个已经不可能发生的未来,再去折磨姜如仙,让她心中生愧也好、让她痛苦也罢,最终都无法为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这也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你观这水汽,晨起、破晓、正午、暮旦、人定……一天十二时辰,皆映照不同之景,时间如流水,时而溅起波涛涟漪,映照水花雾气,即便原地不动,今日所见,明日再看,也将各不相同。”
“刻舟求剑,息迹静处,本就南辕北辙。”
姜澜不喜欢讲什么大道理,但他觉得姜如仙应该早已顿悟明白这一切,而非依旧地陷入偏执。
“我知道……”
“但你应该清楚,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姜如仙的心,并不似表面的那么平静。
姜澜摇摇头,道,“那我只能用同样的那句话告诉你,你所认识的那个姜澜,早已经死了。”
姜如仙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脸色也隐隐带着苍白,道,“你不要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我是姜澜,姜澜也是我,但也确实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姜澜。”
“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你一直沉浸于其中,不愿走出,不肯走出,这就是你的心魔。”
“回忆总是会折磨念旧的人,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姜澜的语气尽量平和。
“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你原谅我了……”姜如仙的话语在微微颤抖。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也没有恨过你,但没有人是完美的。”
姜澜的语气很平静,目光看着姜如仙略微泛白的脸蛋,略微停顿了下,又道,
“也不对,曾经的你在我心中,确实很完美,美丽聪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做梦都在想着,长大以后,娶你进门,那或许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这一生,我或许都不可能再遇到像那个时候般完美的你,谁也比不上她。”
“那现在呢?”
姜如仙的瞳孔里光芒黯淡了下去,连她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很无力。
答案到底是什么,她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从来没有人比得上那个时候的你,即便是现在的你。”
姜澜并不是刻意去激起姜如仙的情绪变化,他只是将一个事实阐述清楚。
年少时的白月光,永远是那个一尘不染、毫无瑕疵的白月光,没有人比得上,即便是以后的她。
“我知道了……”姜如仙眸子微微低垂。
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她却一直想在姜澜心里保持着完美没有任何瑕疵的形象,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做任何事情,去将那污点所拭去,将裂痕修复。
但很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偏执在于她不容许自己在姜澜心中的样子,出现污点,变得不再完美。
只是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破碎的镜子也无法再重圆,何况是人心。
姜澜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善良单纯、谦逊儒雅、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
她却还在偏执地想要将自己圆成当初在他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温柔姐姐”形象。
……
不周仙的洞府处,霞光摇散,伴随着喷薄而出的阵阵五色神光,不周仙的模糊身影,自那里显化而出。
“四仙图快要出世了,估计就在这半年,到时候恐怕会遭其余禁区中的存在争抢。”
“这半年时间里,你们务必去把沉鱼和羞花带回。”不周仙对着侍立在洞府门前的顾落雁、曦闭月吩咐道。
“是,姐姐。”
“姜如仙她已经出关了,她身上有瑶池令,或许姐姐可借助那枚瑶池令,召集曾经天后的部下归来,有那些部下相助,夺取四仙图应该会轻松不少。”顾落雁说道。
“现在还不是动用瑶池令的时候,以免惊动天帝曾经的部下,天帝宫的人,估计很快也会出世行走了。”不周仙的声音,带着一些凝重。
……
后面的几天,经过了姜澜的这一番疏导,姜如仙确实渐渐看开不少,不再执着于过往所发生的那些“误会”。
遗憾人常有,没有谁的人生是真正没有遗憾的。
珍惜眼前人,惜取眼前时。
于是,她将自己的洞府,搬到了姜澜的隔壁,并顺势将叶蝉衣给赶走了。
修为到了她这一步,其实已经是如今诸天的极限了,想要破限,那就必须等着天界出现,所以日常的闭关感悟以及修行,她都没有了兴趣。
反倒是看着姜澜在洞府前的石桌上,翻阅古籍,静心沉思,偶尔上前为他送上清茶,似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即便多年未见,两人之间,也保持着一种默契,姜澜翻书时,她在旁静坐,并不打扰。
姜澜放下书时,她会斟上热茶。
这种生活虽然有些枯燥,但姜如仙却也乐在其中,甚至在洞府旁开辟了一片灵田,种上了一些很简单的瓜果蔬菜,然后劈砍翠竹,搭建了简单的屋舍,有卧室、厨房,还有一整套的家具。
后面,她挽起了衣袖,露出皓腕,盘起了秀发,显露纤秀雪颈,外面只是罩着简单的麻衣围裙,便用亲自种出来的蔬菜,一头扎进了厨房。
每当看着姜如仙鼻翼上染着点点炭黑,绝美脸蛋上洋溢未曾有过的笑意,端着热气腾腾的热粥走出的时候,姜澜的神情总会有一些恍惚。
或许年少时所希望长大后见到的,也正是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