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总是欺负更弱者。”
林错有点看不下去视频里的内容,她侧了侧头,声音冷冷的:“就像被霸凌者,很大情况下会沦为新的霸凌者。”
画面上,被踢开了凳子的老人略显慌乱,但一看是两个小姑娘,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只是轻微的惊愕过后就重新走了过去,身影蹒跚,一边拾那些凳子一边咳了几声,抬头看着谭燕妮和张瑶:“姑娘啊,赶紧回家吧,这么晚父母该担心了。”
谭燕妮和张瑶两人哄笑着,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好搞笑啊,宝宝们,他让我们早点回家,这才哪跟哪儿啊。”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是在直播,眼里闪过一抹瑟缩,往镜头隐蔽处走了走,叹了一口气:“哎,女孩子,要好好说话,这样不好的。”
这话就像是一记催化剂,张瑶和谭燕妮根本听不进去,但两人却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一个邪恶的眼神对视,画面上有人不断的叫嚣着:“哟,美女教教这老头做人的道理,真是老不死的,都睡大街了还想管教人?管管自己吧先!”
“你们两要是让爷看高兴了,爷给你们送飞机,送游轮。”
“欺负猫狗有什么意思啊,今天机会就在眼前,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
“游轮飞机就在眼前,你们自己看着办啊。”
这些语言就像是激发了谭燕妮和张瑶人性里早已经被激发的所剩无几的最后的恶,她们堪堪向那年迈的老人,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过去。
“哟,喜欢捡垃圾呢。“谭燕妮先看到了老人床底下的个袋子,一脸嫌弃的用脚勾了出来,镜头对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些塑料瓶子,那些瓶子撕掉了表面的包装,每一个都收拾的很干净,应该是老人专门清洗过的。
“这还有旧报纸呢。”张瑶很显然也发现了什么:“这都什么玩意啊,这能卖几个钱?就这点破玩意也想教我做人?”
老人显然是气着了,于他而言,这些东西就是他宝贵的财富,收拾完凳子的他赶紧蹒跚着跑了过来,嘴里念叨着:“哎,姑娘,那是我的东西,你们别乱动啊,这样不礼貌的!”
“礼貌?”谭燕妮和张瑶笑的夸张:“宝宝们,这老头跟我们讲礼貌呢!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谭燕妮一手拿着直播设备,一手推开了冲上来的老人,一只脚狠狠的,将老人悉心收拾在袋子里的瓶子都踢散了开来。
老人被谭燕妮推倒在地上,哧哧的喘着粗气,黝黑的脸憋得胀红。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们的父母都不管你们的吗!”老人彻底被激怒了,他气的大声呵斥,间歇带着剧烈的咳嗽,双手还想要去解救自己的东西。
“对对对,我父母就是没教过我行了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谭燕妮反倒有些生气了,重重一推他的肩膀,刚撑起来的老人又倒在了地上,随手就拿起张瑶手中的塑料袋,然后扬起,一脚踢飞。
“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爹妈教我的,做人的道理,哈哈哈,宝宝们,礼物刷起来啊……”
塑料袋破碎,里面的旧报纸全部散了出来,谭燕妮说道:“瑶瑶,给我撕!”
张瑶应该是听谭燕妮的话的,谭燕妮一声令下她就双手拿着那些报纸撕了开来,而老人此时被谭燕妮推到在地上,似乎有些爬不起来,捂着心口的位置剧烈咳嗽着,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扔掉,被践踏,被撕扯,想去阻止却有些起不了身。
“别丢了——咳咳——别撕——”他呢喃着,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画面上游轮和飞机火箭接连送出,镜头里谭燕妮和张瑶的笑声更加明显,一遍遍的谢谢宝宝不绝于声,而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的恶臭,也随着这笑声越来越没有底线。
“这老头碰瓷了,美女,搞他!”
“倚老卖老,瞧瞧,一个死老头子,在这装什么林黛玉呢,也不怕丢人的!”
……
“你们,你们简直是没有良心!”那老人终于气急了:“你们的大人都不管教你们的吗!”
“家教!没有家教!”
老人说的最重的话也就这样了,但谭燕妮和张瑶却因为这话,再加上直播间里那些看客的挑唆和金钱的诱惑,从这一刻起,这位无辜的,从一开始就不想跟他们闹腾的老人,经历这两个女孩子此生,最大的恶意。
她们上前,调笑他,侮辱他。
她们扯下他铺好的,花白却又干净的床铺,将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方天地折腾的凌乱不堪,她们推搡着,笑着,就像玩弄刚刚在她们手中丧生的幼猫一样,没有任何人情而言。
画面里,有人笑着,有人咳嗽着,挣扎着,无助着,有人兴头正起。
画面上,疯言疯语说着,火箭游轮刷着。
人间的修罗场,就这么在一个不起眼的桥底下,仓促上演,久久才收场。
***
良久之后,直到车宇哭声停下,林错和江疑才走了出来,两人脸色沉沉的:”查一下这位老人的信息。”
“林队。”车宇抬起红肿的双眼,眼眸里却一片冰凉:“谭燕妮和张瑶嘴巴里的塑料碎片和旧报纸碎片,就是她们踢翻撕碎的那些吧?”
林错略过他的脸,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两人的死跟这个老人有很大的关系,大家尽快找到他吧。”
“他……他被欺负的那么惨,应该不会再住在那里了吧……”
薛文博扔掉烟头,用脚碾灭:“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找。”
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林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快去快回,有消息随时沟通。”
“直播里有清晰的画面,我先电脑搜索,估计很快就能通知到你们。”车宇擦了把脸:“我马上。”
他一路沉默着回到重案组,打开电脑,比对信息,调取信息,全程都冷静的不像是刚才哭的眼睛通红的人。
“张为民,男,68岁,孤寡老人,这里……”他皱了皱眉:“这里有家庭住址,我发给你们。”
寻一诚和薛文博得到信息很快就出发了,林错和江疑看着沉默的车宇,江疑刚要开口,却被林错揪了揪袖子,他侧头看过去,见林错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无声的往外走,听到车宇喃喃的念叨着:“有家,为什么要睡在那种地方呢……”
走到外面,林错才停下来,她看向江疑解释道:“车宇是个孤儿,从小是个老爷爷养大的,所以对他来说,比我们任何人都能体会那种愤怒。”
“原来是这样。”江疑并没有多大的好奇,他对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窥探欲,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弱者不会同情弱者,你说的是对的,谭燕妮和张瑶的死,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是啊。”林错转身看着窗外,轻声说道:“为恶者受恶,又为恶,像是一个环,脱不开。”
江疑看着她的侧脸,想说什么又停下了,过了半晌,才说道:“所以才需要我们,如果所有受了欺负的人都要以这样的方式取得正义,那社会早就乱了套了。”
林错没有说话,他自己倒是嗤笑了一声:“可道理谁不懂呢,能做到的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