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芙蕾雅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的一天。
对角巷的神奇让她赞叹不已, 尽管街道两边的店面都显得十分狭窄, 高低错落, 从两边给中间行走的人以一种闭塞的感觉,但无论是魔药店,魔杖店,还是书店, 里面所陈设的商品和提供的服务都是芙蕾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果不是戴安娜一直拉着她,恐怕她早就迷失在了这全新的天地之中。根据在她进来之前听到的说法, 这条街巷应该是魔法界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但不知怎的今天街道上的人并多, 甚至商店也三三两两地开着门, 有的干脆在门上贴了歇业的纸条。
当她们走进咿啦猫头鹰商店时, 整个大大的商铺里只有她们两个客人。
如果不是巫师,走进这样的宠物店可能会让人浑身一激灵——芙蕾雅前脚刚踏进店门, 几乎所有的猫头鹰都把脖子转了过来盯着她, 活泼些的已经开始扇起了翅膀。
“猫头鹰!多可爱啊,”她的眼睛亮亮的,“你说它们能送信!”
戴安娜点了点头, 似乎有点想笑, 但又憋住了。
芙蕾雅向店铺一边的墙壁走去。
在那里,从地面到天花板整整齐齐地堆着好几排笼子,每个笼子里面都关着颜色大小各不相同的猫头鹰, 但她的注意力第一眼就被三层的一只谷仓猫头鹰吸引了。
在一排猫头鹰里,只有它最好看,被毛丰茂,项羽雪白,眼珠子乌溜乌溜的;但在一排猫头鹰里,也就它最不识相,别的小家伙都在扑扇着翅膀向客人展示自己的强壮,只有它蹲在原地爱答不理的。
芙蕾雅有些眼馋,她不禁更靠近了些,把手从笼子的间隙伸了进去。
“小心些,这些是新来的最后一批,它们可能会伤人。”宠物店的老板忽然从柜台后面冒出头来,告诫地说,“谷仓猫头鹰,三加隆,送信的一把好手,及时准确,误不了您的事。”
他招呼一句就坐了回去,似乎就和汤姆一样,内心深处对做生意并不怎么感兴趣。
“你买这个干什么?”戴安娜走到她身边,皱眉问道。
“你觉得我用猫头鹰给布鲁斯送封信去怎么样?”芙蕾雅提议,“说不定能吓他一跳。”
“这可怜的小东西怎么招惹你了?”亚马逊人嗤之以鼻,“还没靠近韦恩庄园,说不定潘尼沃斯先生就把它打下来了。”
芙蕾雅“哦”了一声,有些恹恹的,但又实在喜欢这只通人性的猫头鹰,就在原地踌躇了起来。
“你要是喜欢,买一只也没什么不可以。”戴安娜说,“只是在外面的世界它也许鲜少能像在魔法世界一样自由地飞,跨越数个城镇去送信。在大一些的城市里,猛禽不被允许饲养,或者被要求长时间地关在笼子里。”
芙蕾雅的手稳稳地停住没有动,小猫头鹰一开始有些警惕,后来就靠过来试探性地啄了一下她的手掌。
一个痒痒的触感。
它啄了一下,就抬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芙蕾雅,好像在看这个人有没有生气。没找到这个迹象,于是它啄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干脆用毛茸茸的头顶开始蹭她的掌心。
芙蕾雅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算了,”她说,“我想买它,不是为了让它跟着我出去受罪的。”
她最后摸了摸这只猫头鹰的头顶,它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声响。
从宠物商店出去后,她们没有再多逛,而是回到了破釜酒吧的房间休整。晚上在酒吧大堂吃了顿汤姆弄的简餐,旋即在房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到晚上九点多,只有她们一个房间住着人的二楼还是静悄悄的。
芙蕾雅百无聊赖地盯着时钟,一只小鸟蹲在座钟顶端,分针走到十点整时,它张开嘴唱了一支歌。
歌声中从门上传来了一个响动。
“有人在敲门?”弗雷雅问。
“应该是来了。”戴安娜在盥洗室里洗脸,闻言说道。
芙蕾雅走过去开门。
雕花有大面积磨损的木门吱嘎着打开,从门后露出来一张脸。来人戴着副半月形的眼镜,鼻子有点歪,就像曾被人打过一拳。门再打开一点,芙蕾雅看见了他白胡子末梢的蝴蝶结和印满星星的紫色长袍。
见有人开门,老先生微笑着看向他们。
“你一定是谢菲尔德小姐。”他说,“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你好。”芙蕾雅和他握了握手。邓布利多的眼神转向她身后,在那里,戴安娜抱臂而立,眼神复杂。
“阿不思。”她说,“太久了。”
“老朋友哪能遗忘,还有那些往昔时光。”邓布利多轻声说,他很高大,但却消瘦。
“可不尽然是美好时光。”戴安娜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上前拥抱了这个老人,“你老了。”
“距离上一次我们的见面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邓布利多说,“我已垂垂老去,而你依旧年轻,神奇之处无法用话语言表,亦是魔法所难以企及。有的人毕生追求之事,在你身上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我听说他已经死了。”戴安娜肃穆了神色,“这些年我虽然不常给你回信,但福克斯带来的信我却都一一翻阅过。如果我没记错,五年前你的一封信中写道:黑暗时代终于过去,伏地魔死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女士们,为什么不移步我的办公室去谈谈呢。”邓布利多提议道,他抽出魔杖,在空中灵巧地点了点,一道蓝色的光晕洒满整个房间,如浪花翻滚。“没有监听咒,但这并不足够。眼下魔法界的情势不明,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他说。
戴安娜询问性地看向芙蕾雅,后者点了点头。亚马逊人于是往壁炉走去,在炉子上方的柜子里翻找飞路粉。
“我们必须移形换影。”邓布利多抱歉地说,“我关闭了校长办公室的飞路网,事实上我关闭了全校所有的飞路网。”
“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戴安娜霍然转头,“魔法部呢?傲罗呢?”
“他们已做了所有能做的。”邓布利多说,“这次的反扑来得诡异,与我们以往所接触到的食死徒势力截然不同。”他走近两位女士,很绅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请务必抓紧我,移形换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戴安娜抓住了他的一侧手臂,芙蕾雅抓紧了另一边,她感觉脚下一轻,空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仿佛是几秒钟后,自己的脚就落在了地面上。这是个十分新奇的感受,芙蕾雅不禁踩了踩地面,确定自己脚下已经是一片长着杂草的泥土,而不是房间的木质地板。
她抬头,一片壮阔景象便映入眼帘。
星空低垂和湖面相接,在这方平镜的边沿耸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堡。
天色已晚,只有城堡的窗棂中还向外散发着暖色的灯光,她极目远眺,从那些橙黄色的小格子里还能看到人影在行走。大部分学生已经待在自己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了。天气很冷,过几天可能会下雪,就算有保暖咒,学生们还是宁愿坐在温暖的休息室里挨着火炉烤火。
“真美。”芙蕾雅说。
邓布利多教授站在原地,仿佛是笑了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保护她,和这里的孩子们。”他转向自己的两位客人,眼睛里闪动着暖意,“欢迎来到霍格沃茨。”
他们从湖边绕行,往城堡走去。
一个高瘦的女性站在城堡的门边等候,她穿着暗绿色的长袍,发白的长发挽成发髻。看到来人,她短促地点了点头。
“阿不思。”
四个人在入夜的城堡里行走,其中三个都对这景象司空见惯,唯有芙蕾雅费劲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停下脚步去研究那些会动的壁画和脾气古怪的楼梯。在她走过一个转角时,烛台甚至还站起身优雅地行了个骑士礼。
魔法。她内心咀嚼着这个词。
终于,他们走到一间挑高的办公室门口。在那里蹲坐着个奇丑无比的雕像,邓布利多率先停下,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周的口令是什么?让我想想,蟑螂堆?柠檬雪宝?”
雕像没有动。
“嘶嘶咻咻蜂。”那个女性,麦格教授,板着一张脸说道。
雕像跳到了一边。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原谅一个老人的记忆力吧,米勒娃。”
他们走进校长办公室,这是个圆形的房间,墙上挂着许多画像。眼看有两位体面的客人进入校长室,除了某些仍在装睡的画像,大部分前任校长们都站正坐直,从方才的闲谈转为不苟言笑。
邓布利多绕到桌子后面,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匣子。
“请坐,牛奶还是茶?”他问。麦格教授脸上的纹路似乎又深了一点。
“茶,不要糖。”戴安娜说。
“牛奶,”芙蕾雅说,“多放点糖。”
邓布利多看向芙蕾雅的目光顿时亲切了起来。他取出魔杖点了点,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杯茶和一杯牛奶。从那个匣子里他又取出了许多花色不同的点心,满满摆了一桌。
芙蕾雅捧着杯子喝了一口,醇厚的牛奶甜丝丝的,她立刻又喝了一口。
校长办公室简直是人间仙境。
于是当另外三人话说到一半停下来询问她的意见时,芙蕾雅正一口咬掉一只巧克力蛙的头。
“你能确定当时那个刺客的状态吗,谢菲尔德小姐?”邓布利多手里也端着杯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糖浆的饮品,“你确定她的神志可能受到了影响?”
“我的视力不错。”芙蕾雅说,“她在掏枪之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并且如果魔形女真的打定主意来刺杀,她已经模拟了一个普通人的状态,完全没有必要在那种安保条件的场合露出真身——我甚至都没有伤到她。”
“夺魂咒。”麦格教授说道,她神色不安,“阿不思——”
“我们不能完全确定是食死徒做的。”邓布利多教授打断了她,“任何一个强大的巫师都能做到这点,贸然断定此时背后有伏地魔的影子于事无益,反而可能引领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
“伏地魔,今天我听到太多次他的名字。”芙蕾雅说,“他是谁?”
麦格教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听到这个词不太习惯。
邓布利多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几十年前,在魔法界出现了一个野心家,”他双手交叉成塔状,从半月形的眼镜上方看着芙蕾雅,“他崇尚血统主义,追求力量与永生,一部分巫师团结在他的麾下,他们管自己叫‘食死徒’。起先,只是一股势力的崛起,后来,他不再满足于自己所获得的,于是魔法界自此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光。”
这是一个延绵数十年的故事,邓布利多用了寥寥几语,但芙蕾雅仍从这些词句中感受到了背后的血腥与恐怖。邓布利多旋即说到那个预言,说到大难不死的男孩。
“二十多年前,他在试图杀死哈利的途中失败了。”他说,“莉莉的血缘魔法保护了她的儿子,伏地魔受到死咒的反噬,这是他的第一次失败。十多年后,他卷土重来,在连续数年的战争中,我们连连挫败了他的阴谋,消灭了他所有分裂的灵魂。五年前,随着最后一个分魂的消亡,魔法部向世人宣称伏地魔已死,他的最后一丝阴影从世上消失。”
“一个枭雄,却为预言把婴孩作为自己的对手,甚至试图提前掐灭威胁的源头。最可笑的是,他还失败了。”芙蕾雅嗤笑了一声,“懦弱,胆怯,且无能。”
戴安娜唇角仿佛挂起了笑意,而麦格教授的眼睛里明显在诉说着赞同。
背后的墙面上,有一副画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是个斯莱特林。”那画像说,“虽然不太像他的祖宗。”
“谢谢,菲利克斯。”邓布利多说,随后从桌子右边的文件中抽出了几封信,推到了跟前。
“几个月之前,我们收到了一些消息。”他叹了口气,“有充足的证据显示,在逃的食死徒又聚集了起来。魔法部与麻瓜世界上层保持着联系,就在几天前,英国魔法部收到了来自其他魔法协会的一封信。我有一位优秀的学生在魔法部就职,她将信件转发给了我,使我得以知道在外界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邓布利多指了指这叠信封中最上面的一个,戴安娜取过了它。
“致韦斯莱部长。”她读道,“你的学生?”
芙蕾雅凑过去,只见信封用橡木纸制成,上面印刷着几行花体字。在信封的右下角有一个奇怪的标志,上半部分像只振翅的鹰,下半部分是星条旗。她觉得这个图案有点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陷入了思索。
戴安娜握住信封的手指正好挡住了图标的下半部分,霎时,一个念头击中了芙蕾雅——
那是小格林的鹰项链。
她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但对门母女的怪异之处越发频繁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美国魔法国会向英国魔法部请求技术支援,”戴安娜看完信,说道,“他们收到了麻鸡世界移交的几个狼人,但难以判断是什么造成了这些狼人的异变。他们同时记录了几起对麻鸡的咒语滥用现象,有一个被抓获的嫌犯,他操着伦敦腔。”
“在魔法部的地牢里关押着其中一个被移送英国的狼人,我们的几位学术精深的教授才得以来研究是什么药剂或魔法发生了作用。”邓布利多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至于控制,夺魂咒难以被你们所谓的心灵能力者查出。半个世纪前,魔法界曾短暂地和超能力者有过接触,美国的一个女巫被控告对麻瓜使用迷情剂,他们结婚并育有一子。直到有一次她丈夫的家人造访,这位女巫来不及佩戴掩饰思想的魔法防具,这件罪行才最终被揭露。”
“在黑暗的岁月里,夺魂咒曾引发大面积的恐慌,人们轻易产生不信任的情绪。”邓布利多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在三大不可饶恕咒中,夺魂咒最为隐蔽,它能使人做出和平时完全相反的举动,同时在被控制的时间里,他们不会发现这些念头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即使在咒语解除后,受害人也会感到混乱,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或者为何出现在此处。夺魂咒难以被辨认,在伏地魔第一次倒台后,大量被控告的食死徒宣称自己是受到了夺魂咒的影响,当时的魔法部使用了吐真剂,有一定的效果,但并不明朗。”
“吐真剂。”芙蕾雅说。
“类似真言套索。”戴安娜解释道,“只是效果更弱些。”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形势严峻,我们尚不知晓是食死徒自发的集聚,还是伏地魔借助某些手段得以重回人间,但麻瓜世界需要引起警惕。魔法是神奇的,但它也可以变得极度危险与致命。”
“如果真是这样,”戴安娜缓缓地说,“如果魔法界当真在与外界重叠,为了和这股势力抗衡,我们会用得上一些帮助。超英们知道得太少了,即使是我对许多事也只是略有耳闻。我们需要一些真正富有学识的人,和一些善于使用魔法战斗的战士。”
她盯着眼前这位老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战争在靠近了,阿不思。”
“你说得对。”片刻,邓布利多颔首,“无论如何,既然黑暗力量已经向外扩张,我们就不能再固步自封。”
他从案头取下一支羽毛笔,摊开羊皮纸,开始写字。
尾稍锐利的花体字跃然纸上。
麦格教授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要是抿紧了嘴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在邓布利多的笔上,直到他在羊皮之上落下最后一个墨点。福克斯落在桌面上,邓布利多把信卷系在它的腿上。火红的凤凰低鸣一声,亲昵地啄了啄他的掌心,便在光芒中消失不见。
“他已经牺牲得太多。”
在福克斯走后,麦格教授开口说道。
邓布利多用他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患难与共的同事和战友,嗓音疲倦。
“哈利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老校长说,“我和你一样不愿让他再卷入事端之中,但我也和你一样明白,他是一个傲罗,他是一个战士,此刻他或许正在等待一个信号。”
麦格教授深吸一口气,没有反驳。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一般,几分钟后,红光乍现,一张像被从哪里撕下来的残纸出现在了校长室的木桌上。
邓布利多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芙蕾雅定睛看去,只见这张草草写就的纸条上唯有短短的一行字——
“情难推卸,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