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多年前怀上身孕开始,左大姑娘就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今天的到来。
如今一切都大白于天下, 她心中反倒踏实了下来。
面对淮阳长公主这个强势的婆婆时, 左大姑娘也十分平静, 面上并无一丝惧怕之色。
“您觉得我还需要考虑么?”左大姑娘淡淡地说:“横竖都是死, 我还有什么可想的……”
淮阳长公主皱眉道:“我只是让你承认四皇子早就知道你生的儿子是他的而已,有这么难么?”
“可他并不知道。”左大姑娘不缓不急地说道:“就连我,也是不久前才确定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又怎么样?!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淮阳长公主气愤地说:“我都答应让你继续留在宋家的族谱上,对外宣称病逝了,你还想怎么样?”
左大姑娘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垂眸说道:“可您怎么保证, 我死之后您不会骗我?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那层遮羞布早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我是病死的, 还是被您毒死的,这很重要吗?”
淮阳长公主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小娼妇,你别得意!你以为你不松口,我就治不了你们了么?你且看着, 等我把要处死你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你看看老四会不会违抗圣旨,跑过来救你!”
左大姑娘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淮阳长公主:“您到底为什么要对四皇子这样不依不饶?就算你们姑侄并不亲近,您也不至于非要置他于死地吧?”
“哟,你这就开始心疼他了?”淮阳长公主避而不答,只是厌恶地看着左氏, “瞧瞧你这不守妇道的样子,可真是给襄皇帝丢脸。”
提起自己的先祖,左大姑娘禁不住面色微变。
“你们左家这么多年来的名望,全都被你给毁了,你现在还敢在这里跟我嘴硬?”淮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你不说,可以。那就先留你多活几天,等着给老四收尸吧!”
……
现在京城里的人全都在密切关注着恪靖侯府里的动静,很快,左氏即将被处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裴清殊听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四皇子府。
他怕四皇子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现在是皇帝金口玉言,让四皇子在府中闭门思过。只要四皇子敢踏出府门一步,那他就是违抗圣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七皇子和裴清殊想到一块儿去了,二人几乎是前后脚抵达的四皇子府。
见七皇子死命抱着四皇子的腰,不让他出府去的样子,裴清殊连忙说道:“七哥你坚持一下啊,我去找人帮忙!”
“哎!十二弟你别跑啊!”
七皇子使出吃奶的力气,都还是拉不住老四。
没办法,他只能给站在四皇子身后的护卫统领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咬牙,从后头将四皇子给打晕了。
裴清殊知道,他和七皇子两个顶多拖一阵子,没办法一直看着四皇子。所以他急急忙忙地进了宫,去宝慈宫搬救兵。
谁知到了宝慈宫之后,却扑了个空。听宫人说,荣贵妃竟是去找淑贵妃去了。
裴清殊只能又往琼华宫赶去,没想到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荣贵妃的轿子。
裴清殊连忙下轿向她问好。
对面暖轿的帘子打开之后,荣贵妃的脸色看起来极差。裴清殊还从来没见到荣贵妃这般憔悴的模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在裴清殊的印象当中,荣贵妃就像是画里的观世音菩萨,脸上永远带着温和雍容的笑容,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见到裴清殊向自己行礼问安,荣贵妃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就要走,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要是搁在以前的话,荣贵妃总要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多少关心裴清殊几句的。
这是因为四皇子的事情,受了太大的刺激所致的么?
裴清殊暂且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叫住荣贵妃说:“荣娘娘且留步,我有要紧事要告诉您!”
荣贵妃听了,便抬起手来,让下人停轿。
“什么事?”
“我刚听到消息,说是恪靖侯府要处死左氏。我听说之后就去看了看四哥。四哥现在情绪很激动,七哥正在那里拦着他不让他出府,但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荣贵妃神色凝重地说道:“多谢你的提醒,本宫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荣贵妃便又匆匆地走了。
目送荣贵妃的轿子走远之后,裴清殊并没有立即出宫,而是去了趟琼华宫。
等到了之后,裴清殊有些意外地发现,今天令仪竟然也在。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淑贵妃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一场似的。
裴清殊连忙关心地问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说着又看向令仪。
淑贵妃用帕子捂着眼睛不回答,令仪却是瞪着裴清殊说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惹母妃伤心的!我只是进宫来陪陪她而已。”
“那是怎么回事?”裴清殊有点着急地说:“好端端的,母妃怎么会哭?”
裴清殊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淑贵妃掉眼泪了。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心里怪害怕的。
令仪娇哼一声,十分气愤地说道:“要我说啊,这事儿的根源就赖四皇兄,还有那个傅大表哥!”
裴清殊都被她给说糊涂了:“这怎么又扯到四哥和傅大表哥身上去了?”
“你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么?要不是四皇兄打了他那两个伴读,给左大姐姐出气,他和左大姐姐的事情怎么会被人知道?如果不是傅大表哥偶然撞见了四皇兄打程大公子的事情,荣娘娘怎么会怪到母妃的头上?你说不赖他们两个赖谁?”
“什么?”裴清殊意外地看向淑贵妃,“母妃,荣娘娘刚才过来,是来找您兴师问罪的?”
提起这件事情,淑贵妃的眼圈儿就又红了。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的话您哭什么?”一想到淑贵妃竟然被人责怪,裴清殊突然很生气,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心头发焦:“她怎么能怪到您的身上?!”
“真的不是,荣姐姐她不是怪我……她只是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她的儿子而已。殊儿,别听你姐姐瞎说。”淑贵妃拉着裴清殊的衣袖,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你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既然我们傅家是知情人,她想问问是不是我们泄露了消息,不也是很正常的么?”
“可她就算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您啊!”
这就像四皇子并没有因为裴清殊知情,就怀疑是裴清殊泄露了消息一样,裴清殊认为,如果关系真的亲密到了一定地步的话,就不应该对对方有所怀疑。
这个道理其实淑贵妃也明白。裴清殊觉得她虽然嘴上为荣贵妃辩解,但心里肯定还是为这件事情而伤心了,不然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令仪也在旁附和道:“就是说啊!我听荣贵妃刚才说的什么,他们容家的人肯定不会多嘴啦,程家人恐怕没这个胆子啦,那不就是在说是傅家人泄露了秘密么?可她也不想想,傅家和四皇兄也是有亲的,傅家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真是的,我看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怪母妃和傅家!”
“好了好了,你这个小坏蛋,少在这里火上浇油的。”淑贵妃打断她说:“殊儿,别理你姐姐,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四皇子和左大姑娘的事情虽然没有对令仪产生什么直接的影响,但他们的事情也算是一桩皇室丑闻。令仪每回听到别人议论此事,都会觉得面上无光。而且容家是四皇子的外祖家,令仪又是容家的儿媳妇……
现在整个容家都是阴云密布的,害得令仪只能躲在公主府里,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回婆家了。
“哎呀,母妃!我一心为您说话,您却在这里说我的不是!”令仪的小脾气上来了,说走就走,“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去了!”
看着令仪离去的背影,淑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这样也挺好。”裴清殊想起三公主的女儿,那个年仅五岁就不得不乖巧懂事的小婉云,低声对淑贵妃说道:“您想想三姐。令仪姐还是挺好的。”
提起三公主,淑贵妃就不说话了。
三公主现在倒是老实了,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她这日子,过的也没什么指望了。
淑贵妃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那样。
“唉,你说的是。”淑贵妃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其实别看我老说你姐姐,我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她嫁的这个夫家……”
淑贵妃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裴清殊却已经明白了。
现在荣贵妃和淑贵妃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痕,令仪身为容家的儿媳妇,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