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几人进入能量场后, 可能是因为大雾,信号完全消失,即使是改造过的直播设备也根本无法连线, 直到现在, 几人的直播间才终于齐齐上线。
能量场内的直播向来被超管局放在首页榜首,这下新老观众蜂拥而入,刚进直播间看到的就是纸条上的内容。
鸡无六载,犬不八年。
【我靠, 已经开始找线索了??】
【看起来是, 刚刚一直掉线, 现在完全不知道啥情况,急死我了。】
【谁给解释解释这句话啥意思啊?】
【是一句民间俗语, 说的是不要让家中的家禽动物活太久, 它们和人相处久了,听多了人话, 就会通人性,早晚做出祸害主人家的事。】
【所以这个能量场是和动物有关吗,农场或者牧场?】
【不知道啊,急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直播间在猜测这次的能量场是不是与动物有关,姜厌他们也在猜测, 但《学生守则》上说得很明白,养牛课的定位是入学第一课,该课结业后还会开启其他课程,之后课程有什么都还不知道, 所以还是边走边看吧。
几人跟着王老师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停在了一个牛舍前。
牛舍不大, 棚子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栅栏下隐隐可见小牛犊的蹄子,一点灰都没有,看起来被照料得很好。
相较下,牛舍后方的羊圈和鸡舍便要糟糕许多。
脏兮兮的污水洒在地面上无人清理,各种深深浅浅的脚印遍布四周,一只巴掌大的小鸡崽此时从鸡舍破洞的地方钻了出来,临近几人了,它加快了脚步,结果因为太兴奋在泥水上狠狠摔了一跤,本就灰蒙蒙的羽毛瞬间变成黑色。
王老师把那只小鸡崽踹回了鸡舍里,而后转头看向几人:“挑吧。”
沈欢欢不解:“挑什么?”
王老师:“挑小鸡崽和小羊羔啊,如果连这种糟践动物你们都能爱护,学校才敢放心让你们养牛。”
说着她上前拉开了鸡舍的门,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但王老师就像是没闻到味道,大步一迈走了进去。
鸡舍里满是刚孵化出的小鸡崽,活的死的都有,死去的小鸡崽趴在地上,身上被踩得全是竹叶状的黑脚印,见到众人,一窝蜂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跑上前,像是一团黄色的风。
那个来找女儿的普通男人这时也接受了现状,他以前在农村长大,所以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四周一眼。
姜厌注意到他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
“它们很饿,那些鸡崽是被饿死的。”
男人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已经基本振作起来了。
姜厌打量起鸡舍,除了放在低处的水盆外,饲料什么的都被放在高处,需要人工喂养。
果不其然,注意到姜厌的视线,王老师瞬间咧开了嘴。
“这些鸡崽只会跟给它们喂食的人走,你们赶紧喂喂它们,喂完了从里面挑个喜欢的。”
“不挑完是不能上养牛课的哦——”
最后那句本该有些俏皮的话,被女人说得满是恶意,就差把喂食这件事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但不喂食就无法上养牛课。
沉吟片刻,姜厌侧眸示意双胞胎和虞人晚等等,率先一步上前拿起了喂食的铲子,和她一同上前的还有蓝霖。
两人都在饲料袋里铲了勺麦麸,往鸡崽堆里撒去。
见到食物,被饿了好一阵儿的小鸡崽们扑扇着嫩黄的羽毛跑了过去,它们不停啄着地上的麦麸,可可爱爱地凑在了两人身边,还有的小鸡崽甚至不着急去吃食,而是把小脑袋往两人的鞋上蹭,喉咙里叽叽咕咕的,满是依赖感。
姜厌低头捡起最能蹭她鞋的那只小鸡崽:“就它了。”
“比较能擦鞋,挺不错的。”
小鸡崽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整只躺在她的手心,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姜厌抬眸问道:“只能挑一个吗?”
王老师扭动了下高而臃肿的身材,点了点地上的那群:“几个都行。”
于是姜厌走到鸡舍边缘,捡了几只已经死掉的小鸡。
“我好了。”
见到姜厌的举动,女人明显有些不理解,但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在自己泛着油光的裙子上擦了擦手,催促道:“剩下的也赶紧。”
于是众人都有样学样地喂起鸡崽,挑选鸡崽时,有和姜厌一样挑了个最粘人的,也有人挑了个跑得最慢的,还有人挑了个吃得最少的,各有各的挑法,最后双胞胎和虞人晚也去角落里捡了几只死掉的鸡崽。
三人的思路非常一致。
虽然完全不明白为啥要捡,但是姜厌捡她们也捡。
要么一起没事,要么一起出事,团队嘛,主打的就是个整整齐齐。
之后便是羊圈。
有了刚才的经历,大家也知道抵触没用,挨个上前喂食挑选。
羊圈里满是温顺的小羊羔,一个个还没有人大腿高,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它们的叫声温顺,眼睛也很有灵性,反正也不知道哪个有问题,沈笑笑挑着挑着就开始挑起小羊羔的颜值来了。
最后她找到个毛发最蓬松的,一伸手,那个小羊羔还会把下巴放在她的掌心。
沈笑笑下意识奔走相告:“好像小狗狗!”
沈欢欢皱起眉:“最好别在它们身上倾注感情。”
沈笑笑想了想,当即便把这只小羊羔送了回去,最后挑了个浑身毛发稀疏,羊脸歪七八扭的小丑羊。
“还是这只适合我。”沈笑笑进行了些自我检讨。
姜厌这次挑了只骨瘦如柴的羊羔,和上次一样,她又捡了两只小羊羔的尸体。
因为双只手都被两类动物的尸体占据,为了省事,姜厌把先前挑的那只会擦鞋的小鸡崽放在这次挑的羊羔的背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本来极为温顺的小羊羔迅速一抖身子,把小鸡崽抖在了地上。
小鸡崽被摔懵了。
它叽叽咕咕地站起身,身子一倒,趴在了姜厌的鞋上。
姜厌正要把它捡起来,但动作忽然一顿。
她感受着脚上的重量,确定这只小鸡崽变沉了,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它的确在这十几分钟内长大了。
姜厌想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眼睛眯了起来。
片刻,她举起小鸡崽,表情满是困惑:“是我感受错了吗?”
“你怎么好像变重了呀?”
小鸡崽的眼睛里露出极为人性化的惊讶,它眼神飞速闪躲,避开了姜厌的注视。
姜厌沉吟道:“果然是我感受错了吧。”
说罢她再次把小鸡崽放在小羊羔身上,这次小羊羔一动不动,没再把它甩下来。
见所有人挑完了,王老师准备带几人离开。
但那名普通男人忽然问了个问题:“这里怎么只有幼崽,成年的鸡与羊呢?”
刚才蓝霖给男人讲了这里的情况,他知道如果想要救女儿,想要出去,就必须不放过任何线索,所以他现在从极度消沉迅速转变成极度亢奋,满心满脑都是“活着”、“女儿”与“线索”。
听到男人的话,王老师脸上的横肉骤然堆成一团,她突兀地咯咯笑了两声。
令人头皮发麻的笑。
她的嗓音像是吞了什么石砾,滴溜溜转的小眼珠里满是快活而恶毒的光,让人无端不适:“在后面啊,你们没看到吗?”
她伸出粗黑油腻的手指,指了指羊圈后方的一处小窝,重复道:“没看到吗?”
那是一处像是狗窝的地方。
破了半边的碗盛着满是落叶的污水,白花花的肉泥混合着腐烂的菜叶作为菜肴,里面的动物过得比幼崽们还要差。
姜厌早就发现这地方了,但那处给她的感觉很是压抑,在队里还有普通人的情况下,她直觉不能现在就看,可能会有不太妙的后果。
但男人的视线落在那处窝后,就再也没有移开。
小窝侧方有个破碎的粉色珍珠发卡。
他很熟悉,这是他女儿的发卡,是他不久前送给女儿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男人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蓝霖连忙阻止他:“别过去,那地方不对劲。”
沈欢欢也补充道:“里面的东西已经死了,死气很重。”
谁知话音刚落,男人面色瞬间惨白,他甩开蓝霖的手,迅速往那个方向跑去。
越临近“狗窝”的门,他越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牙齿磕碰的细密声音昭示着他的恐惧。
终于,他哆嗦着身子拉开了狗窝的门。
一只母羊出现在众人面前。
想象中的,女儿被啃食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但入眼的一切都让男人更加绝望。
母羊无比寻常的羊蹄四肢卧地,一只只小羊羔从它尚未闭合的肚子里钻出来,母羊的表情慈爱又温柔,如果他女儿的脸没有长在母羊后脑勺上的话,一切都可以很温馨。
男人听到了脑海轰鸣的声音,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片的白光。
许久,男人抽噎一声。
他把母羊抱进自己怀里。
“我选这只羊。”
王老师骤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啊…好啊。”
*
这个男人没救了。
在起身去上养牛课的路上,他不断向母羊表达自己的想念,他的声音压抑又悲伤,母羊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它把男人死死护在身后,眼眸里写满了亲近。
先前被男人挑选的小鸡崽彻底被遗忘了,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跟在男人身后,看着母羊与男人,满眼都是嫉恨和怨毒。
男人在贯彻《学生守则》的第三条。
“学校里有鸡和羊,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它们会像婴儿般依赖与眷恋你。”
却也在违背第三条。
他没有给予“它们”足够的,甚至相同的,不偏颇的耐心。
小鸡崽被他彻底忽视了。
姜厌看了男人几眼,干脆地收回视线。
男人的行为昭示了她先前的推断。
——这里的鸡与羊的成长速度非同寻常,很快就会达到纸条上的“六载”“八年”。
虽然“六载”“八年”都是泛指,说的是活得够久,够通人性,但按照这种成长速度,两三天后,如果大家领养的鸡与羊都还活着,可能会有不好的变故发生。
——照顾鸡与羊在前期是会得到一定好处的,但后期不一定。
如今母羊对男人的保护欲十分强烈,但鸡崽眼里的怨毒也不作假,若是母羊一直强大还好,一旦鸡崽变得强大,它大概率会第一时间杀死母羊,甚至会杀死长期忽视它的男人。
想罢,姜厌舒了口气。
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小羊羔和小鸡崽的头。
“要乖乖的哦。”
“要诚实得体温和友善,要有孝心,要懂得分享爱,知道吗?”
小羊羔抬头看了姜厌一眼。
小鸡崽低下头,佯装听不懂的样子。
姜厌单手扛两只羊的尸体,走得分外豪迈,但声音却轻声细语,持续温柔:“你们都饿成那样了,那些同类的尸体却一点肉都没缺,真是太克己守礼了。”
“既然领养了你们,我就会对你们负责。”
“今晚就先从治疗挑食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