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姜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震感。
有人第一时间在网上搜索起关键字。
“锦川好像发生了地震,”那人说道,“震级不大, 那里是震中, 波及到了咱们这儿,”
过了半分钟,又有人看到了其他信息。
有名短发女生纠正道:“不是地震,是锦川有座山塌了。”
刚准备跑路的沈笑笑转过头, 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啥?”
“山…山塌了?”
短发女生也觉得震惊,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前, 向大家展示起社交平台上实时更新的照片:“好几个人发了这座山的照片,不同角度的, 山峰塌了, 听说锦川市的救援队已经出发了。”
照片上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山,此时它好像被什么东西拦腰砍断, 无数沙土与碎石滚落,掀起冲天的灰尘,让人看不真切。
虞人晚拿起手机搜起来,因为刚经历过奚决云的事情,她对网络图片的信任度大幅下降,“是不是假图啊, P出来的那种…”
沈欢欢沉吟着点头:“有可能。”
“不过锦川与江城距离极近,是紧挨着的,若是交界处的山真塌了,那我们这儿的确也能感受到。”
山塌了这种事太稀奇, 超管局众人就在大厅谈论起来,说得热火朝天的。
有的通灵师比较严谨, 嘴里默念着话往地上扔了三枚铜钱,而后蹲着身子打量卦象:“嗯…似乎有大事发生,但与地震无关。”
“很安全很安全!”
说罢她收起了铜钱,就近找了一伙人加入讨论。
姜厌对人类的这种聚众聊天行为很不理解,许多人明显不认识对方,但开个话头就能唠嗑,说到兴奋处还会手舞足蹈。
不像她,她现在只想在床上平躺着,然后盯着天花板。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休息,中午官媒就会把羚仁村的故事发出来,列出所有烈士名单,而她又答应了奚决云,会帮她了却执念,把她的骨灰撒入海中。
她想把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然后再心无旁骛地休息。
思及此,姜厌转头跟沈欢欢说起这件事,沈欢欢当即拿出手机搜索起来。
两分钟后,她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取奚决云的骨灰吧。”
“羚仁村还挺远的,江城没有直达的飞机,只有高铁,大概要五个小时。”
于是一行人走出了超管局。
沈欢欢一边走,一边跟众人补充道:“我刚刚收到了语情姐的消息,她说超管局已经联系上那家人,要求对方如实说明奚决云的骨灰被放在了那里。”
“具体定位已经发在我手机里了。”
瓶瓶问:“骨灰在哪?总不会在那学生手里吧。”
沈欢欢回:“还在羚仁村,他把奚决云和侵略者的骨灰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埋在老家后山了。”
“说是希望对方落土归根,魂归故里。”
沈笑笑不屑撇嘴:“无语死了。”
“他这明显是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尽捡着漂亮话说,他明明就是觉得人家是殉情,把对方一起烧了,满足自己的臆想和拯救欲,结果又后知后觉害怕真的有鬼,于是赶紧就近埋了。”
“话说他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很不好啊。”
沈欢欢点点头:“很不好。”
“听说昨晚发烧了,嘴里说胡话,白天本来想撑着去上学,结果被花瓶砸了脚,脚肿得不像样,去医院的路上又刮蹭到很名贵的车,超管局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父亲还在和车主商量高昂赔偿。”
“…….”
虞人晚迟疑道:“这比以前的我还倒霉…”
沈欢欢想起以前的虞人晚,有些心疼地叹息:“幸亏你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体质了。”
“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你的命格出了问题,发现不是后还怀疑了好久自己的理论知识,但现在来看,”沈欢欢轻声道,“命格崩塌的确会让人倒霉,”
一路都很顺利,接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众人下了高铁,而后打车到达羚仁村。
刚下车,众人就看到羚仁村道路两旁破旧不堪的房子,有的房前荒草丛生,看起来早就没人住了。
进村后,几人缓慢地往前走。
村里没什么人,即使有也是七八十岁的留守老人,他们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有的老人会眨着浑浊的眼睛看几人,有的老人无精打采地扇着风。
大家没有打扰老人,只是沉默地沿路走。
走了几分钟后,沈欢欢忽然低声说:
“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好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当年羚仁村的布局,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沈笑笑附和地点头:“是呀,恍若隔世。”
“明明我们昨天还在这里生活,戏园很漂亮,大家都很好,生机勃勃,各有各的好。”
虞人晚:“也不知道戏园还在不在,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瓶瓶看向当初花街的方向,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棵孤零零的树。
“花街不在了。”
她低声说:“颜在在很想上学读书,今月白到底没给她请成老师。”
有的感慨不需要出声。
大家就这样安静地走了很久,最后走到了定位所在的地点。
此时有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正带着她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用他们自我介绍,几人也知道两人是谁。
看到姜厌几人后,女人眼前一亮,她连忙走上前:
“我们没敢动,就等着你们来,我帮你们挖吧!”
姜厌拒绝了女人。
沈笑笑拿出铲子,飞速跑过去就开始挖,女人尴尬地笑笑,扯过自己的孩子,开始不停鞠躬道歉,所有话都离不开“对不起”还有“救救我们”。
从女人的话里,众人知道了男孩的父亲已经被警方带走,而男孩已经浑浑噩噩了数个小时。
姜厌看向一言不发的男生。
片刻,她直言道:“可是他并不觉得抱歉啊。”
男孩此时眼底发黑,周身浊气围绕,因为命格崩塌,灵魂没有任何保护屏障,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想凑过来看看他。
这些东西在他耳边嘶鸣,把他压得极为难受,腰下意识佝偻着,脸上有种生病状态下的红,眼珠里全是红血丝。
但哪怕遭受如此折磨,他现在也只觉得后悔,不觉得抱歉。
五分钟后,沈笑笑挖到骨灰盒,她把它牢牢抱在怀里,转头问大家:“我们走吗?”
“走吧。”
姜厌没再看两人,随意转过身。
女人这下彻底慌了,她着急地跑上前想拉住几人,但这会儿男孩突然开始呕吐,跪在地上不停发抖,两行鼻血顺过他的嘴巴滴在地上,女人来回看了看,跺跺脚又返身照顾起自己的儿子。
坐上出租车后,沈笑笑在群里发起消息:「我感受到了,他身边有好多灵体的气息啊。」
沈欢欢斟酌道:「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没有安装房门的房子,什么孤魂野鬼都能过来看看,短暂地住进去,甚至合租。」
「未来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了。」
瓶瓶:「都是他应得的,比不上奚决云的魂飞魄散。」
*
下午两点,官媒正式发声。
因为阻止罂灵花传播也算极大的贡献,如果没有人阻止,如果让罂灵花粉从方老爷的手中流出,许多百姓会过得生不如死,水深火热,所以在这份名单里,吕烧春,方叙语,戴雀儿等人的名字也被加了上去。
这是一份长达三十多个名字的名单。
在官媒传达的故事里,百年前的羚仁村有这样一批英烈,他们用生命阻止毒品的传播,阻止外敌入侵,他们舍生取义,为国效命,为亲友谋生机,为后人谋太平。
在倒数第二段,他们提到了奚决云,也提到了那张照片。
「奚决云烈士在危急关头,以自决的方式杀死了自己与敌人,至此所有侵犯羚仁村的外敌尽数死亡,完成了以少胜多的壮举。」
而最后一段,是个略显突兀的音频链接。
姜厌点开了它。
里面是个女生的声音,但开了变声器,机械又怪异,完全听不出本来的声线。
“我的奶奶叫今月白,”女生说道。
“她有三个很好的姐妹,她们当时在沿海地区卖布匹,卖草药,开茶店,总之为了赚钱什么都干过,后来她们攒了钱有了名气,与当地企业家合伙开了制药工厂。”
“我知道的不多,但爷爷总说奶奶是奇女子,她们四姐妹都是。”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岁数已经很大了,她记性不好,总爱念叨着戏园和花街的事儿,不停说不停说,爷爷那时就会梳她满头的白发,奶奶念叨最多的就是那个叫颜在在的女孩,奶奶这辈子都后悔没让她好好念上书。”
“我小时候吃醋,问奶奶最喜欢我还是颜在在。”
“奶奶说都喜欢,但如果硬要选一个,那她选在在,在在最机灵最可爱,是顶顶聪明的小女孩。”
“后来奶奶去世,爷爷也在隔月离世,我们在收拾奶奶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写满名字的本子,官方几经周折联系到我的时候,我给的就是这个本子,原来奶奶念叨的那些人都是烈士啊。”
“怪不得奶奶念叨了他们一辈子。”
“他们的名字不能与侵略者连在一起,不忘国耻向来是我们的民族意识,侵略者不配。”
女生不长的自白,沈笑笑却看得快哭出来了。
官媒此消息刚发布五分钟,转发量就破千,而后在半小时后破万,评论区情绪激荡,许多烈士子女转发自述,谴责无良媒体捏造虚假信息的行为,为先烈发声。
沈欢欢看了评论区许久,轻舒了口气。
站在海边,她侧眸问大家:“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要开变声器吗?”
姜厌反问她:“为什么?”
沈欢欢认真回:“因为她是缉毒警察。”
“她和在在一样,都是今月白的骄傲。”
姜厌弯起唇角笑了笑。
时机到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厌光脚走进海里,打开了手里的盒子,而后弯腰把它放入水中,下一秒,灰白色的骨灰被海水裹挟着升腾,又被急流冲散,跟随着浪花漂向四方。
每一粒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