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袭人的车上,坐在后排的三人都有些惴惴。
管小潮一边端正坐着,一边拿眼睛扫车里的装备。
以沫见气氛实在尴尬,只好开腔:“我们到明珠路三十五号的财经大学。这两个是我的朋友,陈美莎、管小潮。”
“幸会。”前排的人没有回头,淡然致候。
以沫继而又向管小潮介绍道:“这是我哥哥,辜徐行。”
“啊,你就是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以沫已经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
管小潮识趣地闭嘴,讪笑道:“幸……幸会。”
说完他差点没掐自己一把,这词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膈应人呢?
美莎倒比以沫还大方些,笑吟吟地将尖下巴往前排一送,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你是以沫的哥哥?亲的吗?我怎么没听以沫提起过?以沫叫你哥,我也叫你哥吧。”
后视镜里,那双静川明波似的透亮眼睛一抬,锐利的目光便落在她脸上。
他虽只是那么淡淡地瞧着她,却瞧得她后背冒了丝凉气——那目光像一下子把她看透了似的。
管小潮见要冷场,一把将美莎拽回椅子上坐着:“废话啊,你家亲哥姓李,你姓陈啊?”
美莎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管小潮又说了些插科打诨的话,才把僵冷的气氛缓和了些。
车到财经大学时,管小潮暗暗松了口气,跟前排的辜徐行道完谢,拉着美莎匆匆下了车,坐在最里面的以沫一边往车外钻一边想告别台词,不料人刚到车门边,便被前排的辜徐行叫住,口吻一如既往的不容反抗:“以沫,你留下。”
以沫只得朝管小潮他们丢下一句“你们先回去吧”,老实缩回车里,缄口坐着,倒像前面坐的,是一位严父。
等到车子开远,美莎望着车开走的方向骂了一句:“傲什么傲?”
说着,她撩了撩一头浓密的卷发,迎着破晓的晨光吸了吸鼻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自己是谁?”
风情万种的她从未在男人那里受过这样的冷落,自尊心颇受打击,此时恨不得把那个辜徐行生吞活剥了。
管小潮出神地说:“人家开京A8不跩,谁跩?”
“京A8又怎么了?”
“挂这个牌的人,不是行走‘尚书房’的显贵,就是真正的贵族绅士,再不济也得是一高干家的衙内。一句话,不是自己牛就是爹妈牛。看八卦不?炒得轰轰烈烈的京城四少,未必配给刚才那小子提鞋啊……”说到这里,管小潮又是一阵心神激荡,“有这样一个哥哥,甭管是不是亲的,能混成今天这惨样,以沫也是一朵奇葩啊!”
美莎若有所思地站在寒风里发了会儿呆,丢下管小潮,径自往大门里走了去。
管小潮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小狐狸,又在寻思什么呢?唉,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回去补觉咯。”
下了车,以沫低头跟辜徐行走进远洋宾馆。
刚进门,已经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众星拱月地将他二人带到了顶层套房门口,领头的经理识趣地没有啰唆打扰,很快就带人告辞了。
进了门,辜徐行将外套脱去挂好,露出浅蓝色衬衣包裹的清颀身体,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衬衫领口第二个扣子。
以沫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们果然已经分开太久了,她竟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穿白色以外的颜色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脸上,抬头一看,只见辜徐行已经在沙发上坐定了,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暖黄的灯光将他脸部阳刚的线条凸显得格外清晰,一双凌厉的修眉下,双眼在灯影下透着些阴翳。
以沫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眼神闪烁了几下,落在他紧抿的唇上。她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秋后算账的时刻到了,忙往痛里掐自己的手心,以便能及时红着眼圈回话。
算着时间,看吓也吓够了,辜徐行拿出手机,起身步向阳台。
以沫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站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他的电话有停的意思。她不由腹诽,这么多年了,他的气量不见大,磨人的耐心倒是比以前好了。
一宿没睡的她在这暖气房里一醺,只恨不得能就地躺下,她小幅度地活动了下肩膀,又曲了曲膝,见他背对着她了,忙弯腰去揉膝盖,不料刚一起身,就见那人站在门外,不冷不热地盯着她。
他随手掩上阳台门,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放,终于开了口:“宁以沫,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的理想是去卖兰州拉面啊?”
以沫的耳朵尖瞬间就红了。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面具一旦拿下,辜徐行的样子也并不比任何一个苦心孤诣,要把妹妹教育成四有青年的哥哥更脱俗些。
“挂科、不积极考研、不认真找工作就算了,居然沦落到和那样一群人打架!”他深吸了一口气,“打架也就算了,还差点把自己弄坐牢!你看看这些,哪一件是女孩子会做的?”
以沫哪里敢和他顶嘴,他骂,她就低头,他再骂,她就再低头。直到以沫的下巴快戳进胸口,辜徐行才顿住了。
以沫估摸着他心软了,半抬起头,驾轻就熟地含了点泪光说:“哥哥,我知道错了。”
辜徐行冷眼望了她好一会儿,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挑。摇了摇头,他和缓了语气说:“你啊,就是认错态度好,抗骂,不然我早不管你了。”
以沫闻言,偷偷瞄了眼他,但见他眼中阴翳尽散,知道这一劫又算是过去了。
“过来。”
以沫往前走了几步,离他远远的站着。
“再过来点。”
她只好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冷不丁地抬手,拇指在她右脸颊的瘀伤处轻轻抚了抚,声音柔和的有点儿不像话:“还疼吗?”
乍然嗅到他指间熟悉的气息,以沫全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忙机械地摇了摇头。
“去洗个澡,选个房间睡一觉吧。”
以沫如聆天听,末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下午。”
以沫一口气还没松完,那边已经用不容违抗的口吻补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