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熄火后,以沫跟着江宁走进了聿城最大的商城。
这家商城刚开业不久,据说丝毫不输给北京西单、王府井的大商场。以沫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站在入口处,有些畏缩不前。
“怎么了?”江宁问。
以沫环顾了下四周,商城里的煜煜贵气照见了她的寒酸,在这样的地方,她忽然觉得球鞋上的墨水渍那么突兀,衬衣袖口补过的痕迹那么明显。
“我……”她蹙着眉,有些委屈。
江宁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了然,眸中闪过些复杂的神色,他拉过她的手,快步越过人群,上电梯直奔二楼女装部。
以沫低头跟着他,她讨厌这里连地砖都亮得像镜子。
带她转了一圈,江宁锁定了一家专卖店,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白色长裙。那条裙子长度及膝,上身修身,裙摆散开,样式简洁优雅。
“去试试。”江宁将衣服递给以沫。
以沫不敢看导购小姐的脸,生怕看见她鄙夷的表情,她抱着裙子走去试衣间,轻手轻脚地换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长裙,折腾了好久才穿服帖,等到彻底穿好,她才惊讶地发现这裙子的面料特别柔软,像水一样贴着皮肤,衣料的白色在灯光下发出微微莹光,和她穿过的任何白色衣服都不同。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害羞地抚着光裸的肩头,犹豫了很久,她才缩着肩膀打开试衣间的门。
她走出门的刹那,就听导购小姐说:“哎呀,真漂亮!换了件衣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哪!”
江宁抬眼往以沫那边看去,眉下意识地一扬,一簇亮光从眸底跳起。
他拿起刚才选好的一双坡跟凉鞋递到以沫面前:“试试。”
以沫红着脸原地蹲下,手忙脚乱地脱脚上的球鞋。
江宁摇了摇头,把她带到沙发边摁坐下。以沫好不容易脱掉球鞋,把将脚伸进凉鞋里一试,大小正合适,软软的鞋底贴在脚上,别提多舒服。她不敢贪图享受,忙准备脱鞋。
江宁却说:“把扣子系上,起来走走。”
以沫抿唇,依言扣扣子,不料那种扣子并非她平日里常见的凉鞋扣,怎么也扣不上。江宁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蹲下身,低头帮她把鞋子扣好:“真笨。起来走走。”
以沫站起来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身高猛蹿了。她试着往镜子前走了一步,脑子里有那么丝丝晕眩。
江宁审视了她一下,上前掰正她的肩膀,帮她将一头浓密乌青的长发理顺,这才点了点头:“挺好的。”
江宁说完,在心里补了一句,岂止是挺好的。垂顺自然的长发,修身的白裙子,衬得她格外清纯秀丽,商场的灯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反射出莹莹流转的微光。穿着新衣服的她好像有些不自在,耳朵尖都红透了。
江宁有点不敢看她的脸,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小腿上,她的小腿还未长开,瘦却有肉感,在高跟鞋的托衬下,线条格外笔直纤细。江宁的目光在她小腿上停留了一下,迅速闪开,心神却在那一眼之下摇晃了起来。
他为这一瞬的心旌动摇暗觉羞愧,故意蹙起眉,粗声粗气地说:“就这两样,开票吧。”
以沫闻言,赶紧准备去试衣间换衣服。
“别换了,一会儿把吊牌剪了,就这样出去。”
“可是,这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啊。”
“这个不适合她,一会儿给她买别的。”
“可是……”
“你怎么那么啰唆?”江宁接过小票,头也不回地往收银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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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江宁去结账的时候,以沫翻了下那件衣服的价标,不禁瞠目。
莫名其妙受人财物,以沫并未觉得欢喜,只觉得老大不自在。
江宁结完账回来,还不等以沫开口,二话不说地扯掉了衣服的价签,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以沫就往楼上走。路过一个花车时,江宁顺手挑了条围巾,叫导购小姐包好。
见以沫瞟他,江宁漫不经心地说:“生日礼物啊。”
以沫顿住脚步说:“既然都买好了,我该回去了。”
嗫嚅了几下,她想说衣服的钱以后还给他,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一时觉得特别纠结。
“一起吃中午饭吧。”
以沫望了眼那些餐厅的门脸,暗想消费肯定不菲,拼命摇头说:“我不饿,不吃了。”
“你不饿我饿。”
“那你先吃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你!”
江宁气得不行,窝火地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楼下,路过门口时,以沫的目光被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窗口吸引住了,只见那窗口上插满了各色水果做成的糖葫芦,有绿的猕猴桃、红的圣女果、紫的提子、橙的橘子,裹在一层琥珀色的糖稀里格外好看。
两人像同时想起了什么,默然对视了一眼。
江宁一言不发地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若有所思地说:“快四年,什么都变样了,连糖葫芦都不同了。”
以沫出了会儿神,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顺着口腔流下,一些旧日里的情愫仿佛都随着这熟悉的味道复生。她放下那串糖葫芦,望着一旁的江宁,轻轻叫了声:“江宁哥。”
江宁愣了下,侧脸看她。
“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儿,江宁才认真道:“其实,说谢谢的应该是我。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后果,我还真有点不敢想。”
以沫望着他,悄无声息地翘起嘴角:“那就算扯平了,谁都不用说谢谢了。”
江宁望着她宛若星芒的明亮眼睛,也不自禁地笑:“就是,咱俩谁跟谁啊?还说什么谢谢?”
气氛一热络,江宁的话顿时多了起来:“说起来,你的手脚还挺利索的,远远的看见你一下子就把别人给撂倒了。看来你还在练格斗?”
以沫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你还真执著!”
连以沫都觉得自己挺执著的,这么多年来,每天晚饭后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练半小时格斗技巧。以前她让自己变得更强,是为了以后可以保护哥哥,如今,当年那个“为哥哥挡刀”的想法,已成了她植入骨血的一种执念。
江宁兀自说着:“你还是不会打架。记得我以前就教过你,教训人的最高境界是又能出气,又不要留下证据。你看你,把人抓得像大花猫一样,找你麻烦多有理由?以后我教你怎么打架。”
以沫一言不发地跟他上了摩托车。
等车开到以沫家门口,江宁放下她,从储存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喏,以后不要穿这么难看的凉鞋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以沫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天她掉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