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争流找到杀魂的时候, 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杀魂腰间一共挎着两把佩剑。
一把佩剑的延展性极好,手感轻得仿佛像是一缕被握在手中的风。它的剑刃被塑造得极薄极利,之前营救叶争流的时候, 杀魂就曾经站在这把剑的剑背上, 脚踩着这薄薄的铁片冲上巨浪的最顶端。
至于另一把佩剑,则是叶争流新送给杀魂的礼物。
这些年来, 其他礼物也就算了,但只要是给杀魂送剑”,叶争流必然要动手腾出炼器格子,亲自动手炼制。
叶争流家底丰厚, 各式各样的材料也都齐全,因此炼制只是费些时间。她往往要将宝剑炼制到三四十把,才能从中挑出一把最合适的送给杀魂。
而这把脱颖而出的宝剑, 一直被杀魂珍而重之地带在身上, 宝贝得好像眼珠子。
……当然,杀魂的上一把佩剑免不了受到池鱼之殃, 因此退化成了他的新任烤串工具, 这就是叶争流一开始未曾料及的道路了。
杀魂走到叶争流身边, 微风送来他身上一缕带着淡淡涩意的青草气息。叶争流的鼻尖一动,转过头来将杀魂打量一番,忽然笑了。
“嗷嗷,你知道咱们接下来是要去做什么的吧。”
杀魂非常笃定地说道:“约会。”
叶争流往杀魂头上看了一眼, 语调戏谑, 眼中满含笑意:“果然很清楚嘛——我看也是。”
毕竟,无论是那股淡淡的青草香气, 还是杀魂略微蓬松炸毛的头发, 都证明他已经掌握了约会中的高级技巧, 那就是……出门前特意洗个头。
“先跟你说说这次组团刷怪的计划。”叶争流牵着杀魂的手,不紧不慢地在草原上漫步,朝着贪婪神域的方向走去。
“神域钥匙是和我本人绑定的,所以最开始只能进去我一个。不过你先埋伏在外面,不用着急,等到我打信号给你,你再跳出来,手撕神域,一下子惊艳所有人。”
杀魂想了想,有些执着地说道:“我想跟你一起去杀祂。”
叶争流闷笑一声,心情愉快地跟杀魂解释:
“我有些话想问吞天君,要是一开始就暴揍祂一场,祂可能宁死都不肯回答。所以先让你在外面等一等,如果祂实在嘴硬不肯说,那我就叫你进来,咱们一起给祂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听到这个简单的计划,杀魂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无师自通地畅晓了之后的操作。
“我知道了——你打人手轻,我打人手重。所以等你打完祂以后,我再进去,用‘祂没把话说全’的理由再杀祂几回。这样祂就会发现还是你比较好,愿意跟你说出更多的事情来。”
叶争流:“……”
叶争流心情微妙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年杀魂在浮生岛上居住的那些时光,对于狼格的塑造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天知道,她只是想对吞天君用一遍“先礼后兵”的初级手段而已。
谁想到才一句话的工夫,杀魂就已经自学成才,连“仙人跳”这种高级手法都触类旁通了。
“说得不错,就这么办。”
叶争流在心里替吞天君点了根蜡。她的良心一点不痛,甚至还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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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抵达贪婪神域的边缘之前,杀魂就先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潜伏起来,竖起耳朵等待着叶争流的消息。
——两人当然不会让贪婪之神直接看见杀魂。
不然的话,吞天君先在自家神域里发现了一个叶争流,随即又在神域外面发现了一个可以手撕神域的杀魂,就算是祂的脑花刚刚被滚水烫起了一连串的大燎泡,都会猜到这对小情侣是要搞起钓鱼执法。
叶争流握着杀魂的手,来回地摇了两下。紧接着,她便从材料格子里取出神域钥匙,进入了贪婪神域。
就在叶争流的身影从原地消失的那一瞬间,杀魂抬起双眸,神情有如猎食者般肃穆。
就在刚才,神域对他来说还只是一大团看不见、摸不着、一味地散发着淡淡海腥气的东西。
但现在,既然叶争流已经置身入内,那么对于杀魂来说,他的锚点便清晰得触手可及。
……
叶争流一进神域,就“嗨”地打了一个友好的招呼。
她已经足够热情,贪婪之神的待客之道,却远比叶争流要热情的多。
在感应到叶争流存在的同时,吞天君便迫切地朝她的方向转过了身。
神明用一种几近于欲./求不满的声音,对叶争流暴吼道:“你还知道回来!”
按这句话的语气和内容判断,假如在句子最前方补上一句娇嗔的“死鬼”,也不会让任何人感觉意外。
叶争流沉默了。
她定睛将吞天君上下打量一番——期间着重观察了贪婪之神的下半截身体,好确定祂是否被欢喜尊杂交过。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叶争流谨慎地跟吞天君确认。
她记得上次殴打过欢喜尊以后,自己来回在贪婪神域附近散步散了许久,那时候吞天君好像还能耐得住性子,不上叶争流的当吧。
吞天君鱼皮紧绷,银鳞细闪的脸孔几乎发青,祂背后掀起滔天的巨浪,仿佛在生动地描绘着他现下刻骨的愤怒之情。
即使有着巨浪的遮掩,也不妨碍叶争流看清后面的景象。
曾经的贪婪神域波涛汹涌,嗜血的鲨群,还有无风起浪的海面,如同无止息的贪婪欲./望一般,追逐着血腥、权利和财富而动。
然而,如今的神域里,大片大片的海面寂寂如死,风过不惊。
《行香子·文殊菩萨》的意境以一种僵持的姿态,同贪婪神域扭结在一起,仿佛是硌脚的沙子灌了满鞋。
当这些沙子不但硌脚,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发性地分裂生殖时,脚的主人有多么闹心,便可想而知了。
吞天君的额角青筋暴起:“把你的‘神域’拿开!”
叶争流遗憾摇头:“神域一旦落定就无法移动,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别想应付我,那东西根本就不是神域,只是你的技能而已!”贪婪之神大吼着,不等叶争流回答,就先一步朝她扑来,“好,你既然不肯收回技能,那就交出你的卡牌!”
叶争流遗憾地想道:从贪婪之神暴躁的表现来看,一时半会儿,两人是没法好好说话了。
……那就只能让对方好好挨揍了。
果然还是杀魂说得对,世上没有打一顿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多打几顿。
……
贪婪之神自诩掌握着叶争流的软肋——上次交战的时候,祂就已经探查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贪富贵,不恋荣华,但她对于生存有着一股非同寻常的一样渴望。
虽然不知道,她在成功逃命以后,为什么要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自己。
但是……
吞天君冷笑着想道:本君会让这个小丫头知道,在卡者的世界里,只要被抓住短板,便等同一无所有。
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都是铭刻在人类灵魂之中的求生本能,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克服。
要是这个小丫头自认为与众不同,要来用自己证道,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一次眼神对视的时间里,那股海水般冰冷腥咸的窒息回忆,便再次泉涌入叶争流的脑海里。
救护铃的呼叫、抢救室里只字片语的飞快交谈、荒原上近乎饿死的抽搐和无力、海水深压之下一次又一次失去意识的恐慌……
这回,贪婪之神再无留手。
祂甚至顾不上神明对待凡人时应有的蔑视和狂傲,像是要把叶争流的精神直接绞碎那样,把对手整个地丢进了求生的贪婪旋涡里。
接下来,只要叶争流有半秒钟的恍惚或者走神,贪婪之神便可趁机而入。
祂会先动用剥夺卡牌的技能,打断叶争流对于卡牌的运用,再一把掼起叶争流,让她一遍遍温习她上一次在神域里的遭遇。
如果这小丫头还不肯说,祂吞天君便根据之前和这丫头对战的记忆,一条条地对卡牌进行描述尝试,想来总能瞎猫碰死耗子地对上几个重要关键词吧。
贪婪之神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祂做一想十,在动手的一瞬间里,便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的所有打算。
只是,任由吞天君想得天花乱坠,第一步迈不出去也是枉然。
这就像是好好的一颗炸./弹,偏偏引线被人浇湿了点不着,实在令对手不知该作何反应。
吞天君和叶争流大眼瞪小眼,互相对着瞅了半分多钟。贪婪之神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和惊讶:“本君已经……你怎么会没有反应?”
叶争流挑一挑眉,非常坦然地冲着贪婪之神摊开手掌。
开玩笑,她早料到贪婪之神会有这么一着。
自己对活下去的渴望那么明显,吞天君不利用就怪了。
既然如此,叶争流怎么会毫无准备?
早在进入神域之前,她就已经给自己套上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李白卡二技能。
技能既然施放,在有效时间内,效果便会一直笼罩在叶争流身上,就像是哪怕乾隆卡被夺取,它之前盖过的章也会依然留在脸上一样。
所以,不管贪婪之神是否采用那个夺卡技能,都无法打断叶争流护体的“长生buff”。
贪婪之神皱起光秃秃的眉头,祂打量着叶争流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祂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祂指着身后的《行香子·文殊菩萨》意境,当场表演了一个无能狂怒:“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你的卡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卡牌名称是什么,叶争流当然不会说。
不过,李白卡的技能二还没有觉醒意境,所以略微透露个标题也是无妨。
就是……
叶争流心想,贪婪之神听到以后,可能会有点精神崩溃。
叶争流平静地回答道:“《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
果然不出叶争流的意料,吞天君原地傻眼,呆立当场。祂血红的小眼睛狐疑地一转,迷茫道:“啥?”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叶争流耐心地又把那个标题重复了一遍。作为过来人,她理解贪婪之神此刻的心情。
叶争流道:“你方才不是问我,‘这又是什么吗?’,我正在告诉你,这就是这个。”
天地良心,叶争流可没有欺骗贪婪之神。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原诗出处,确实就是《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这首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