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僵局还在继续,两方的军队完全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大锅当中的两种豆子,两者难分难解,远程部队再难发挥作用。大部分机关已经履行了它们的义务,吞没战马与士兵,毁掉敌方的重型兵器,机关与陷坑被尸骸填平。亚马逊战士在战场上穿梭,从一些隐蔽的补给点中得到新的箭矢和药剂。
梅薇斯在今日之前已经制造了许多效力强大的药水,她的药房中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药剂。药水暂时驱散战士的疲惫,收束伤员的伤口,让快要撑不下去的人可以继续作战。地下城运输网络将匠矮人与精灵药剂师制造的补给品不断送上战场,塔砂操纵着几个补给站的开合,这片能微妙变动的战场也是东南角军队不可或缺的战友之一。
红桉县当中,留守的巡警队抓捕着在城中作乱的人。外来者脱掉了伪装,露出训练有素的真面目,那风格不属于军队,而是老练狡诈的雇佣兵。这些分散的人并不与巡警队交战,他们的任务就是制造骚乱,拖住机动兵力,为此不择手段。在这里,主场反而成了劣势之一,巡警队作战需要追捕这些恶徒,同时还要城中燃起的火焰,维持秩序,安抚居民中受惊过度的那些,震慑其中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半年多的相处不可能说服所有人,依然有居民北望王师,希望趁着这种机会揭竿而起。
塔砂将一个幽灵放置到钟楼上,【军队气氛】技能以她的声音为媒介,从县城制高点传播开来,传遍整座红桉县。“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出门”的简单命令迎合了大部分民众心中的畏惧,让这些躁动不安的人暂时没跑出来添乱。即使心怀异志,绝大部分小老百姓还是没有一定要参战的顽强意志,如果真的有,留守的巡警队会一视同仁,将他们与外来者一起击毙。
另一个幽灵出现在地下城,那个盗贼的身边。盗贼进入了潜行,但现身的幽灵标志出他的位置,逼迫他拿出一份注意力来对抗虎视眈眈的幽灵。刚才用【满月-野性呼唤】技能偷袭没成功,如今面对面释放成功率只可能更低。然而在它真正释放之前,它的威胁远远大于释放后。只要幽灵一刻没有消失,盗贼就无法全神贯注地对付匠矮人。塔砂钳制着盗贼的脚步,让赶工的匠矮人能尽快布置场地。
地下城中帮不上忙的生物尽快迁往更深处,人员调度按照全局中效率最大化的方案实行。杰奎琳的乐曲还在地下城中回荡,那附近所有可能受影响的生物都已经被撤出了乐曲覆盖的范围之外。地精不是活物,它对音乐的抗性上和魔像、构装体、土石傀儡一样,完全免疫,游吟诗人只能鼓舞抱着她的骑手。她不会永远弹奏下去。
阿黄混入了成群的地精当中,如果道格拉斯将它与这一群只能机械死板进攻的地精视为同一种东西,很快,他就要吃亏了。
拿着战斧的老骑士正向地下城核心赶来,所向披靡。
以上全部,发生在同一时间。
真正的围攻不是车轮战,不是一个个上的白痴加一群拉拉队员。那么多个战场同时开展,塔砂的意志对抗全员。这种同时操控全局的难度远非“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可以比拟,塔砂相当于同时与好几个棋术大师对弈,相当于同时打着好几十场策略游戏。
她还没有输任何一场,她也不想输任何一场。
塔砂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不足,过去的成见与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中遇到的一切,让她潜意识认为异族本身有非凡力量,人类则需要借助器具,没考虑到如今出现的这种状况。但这不是主要问题。没有人拥有整个世界的上帝视角,就比如说,地球上的哪个工程师会在造桥的时候考虑到预防一只哥斯拉踩上去的情况?哪个警察在对付嫌疑人时会添加“疑犯突然变成超级赛亚人出逃”的应对计划?如果真的那么做,预备方案根本做不完,只会造成一大堆资源浪费。
塔砂的问题是,她的计划太“严密”了。
塔砂的计划环环相扣,固然有几套分别应对其他情况的预备方案,整个体系却是封闭的。一项解决方法应对一项问题,缺乏容错率,当其中一环出现意外、超出控制的时候,整个体系都会受到冲击。她看似完美的布置对实施的要求也太过精准,她更需要一些“犯错也不会有严重后果”的弹性。
这会是个很好的教训,前提是,塔砂能完好地度过今天。
仅剩的地精改造着大厅的地形,企图增加最后的陷阱。地下城核心的地方本来就布满了匠矮人的手艺,还与地下城其他部分隔绝,几乎是个不可能进入的悬空岛,但看着气势汹汹向这里冲过来的圣骑士,塔砂不确定这些东西能拦住他。
名为亚历山大的老骑士捏碎了腰间的吊饰,金光暴涨,包围着他的身体。当刺眼的光芒散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变得光滑饱满起来,他身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生命力。
“别再弄那些陷阱了。”看到这一幕的维克多说,仿佛过了什么阀值,他忽然变得异常冷静,“撤掉它们,那对燃烧魂火的圣殿骑士没用。”
“那我还能怎么办?”塔砂尖刻地反问,“就这么拿着刀冲上去跟他光明正大地对决?”
狼首的身躯持刀而立,她感到大地微微颤动,上空有尘埃被震下来。
咚!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撞击的声音。
“撤掉陷阱,对他行礼。”维克多果断地说,“圣殿骑士都是严重的道德洁癖,他们的力量就立足于此。‘卑劣的陷阱’反而会让他们不管不顾自杀性袭击,你挡不住一个想跟核心同归于尽的圣殿骑士,对他行礼,你至少还有一对一决战的机会。”
“行什么礼?”塔砂看着面前石墙上出现的裂纹,“你打算在现在教我?”
“来得及。”维克多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你看着我!”
塔砂在下一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塔砂和维克多的链接中,蓦地睁开了一只琥珀色的眼睛。
她与那只硕大无朋的眼睛对视,只是一眼,有什么东西便从中汹涌地冲了过来。塔砂有种站在飓风与海啸面前的错觉,那一瞬间的强大乱流能与上次接受一部分地下城传承时遇到的那种相提并论,不对,还要更强。塔砂能在上次的传承中尽力挑拣一部分知识,但这一次却完全是单方面的灌注,澎湃的信息洪流全数涌入她的灵魂当中,砰然落地,然后开始刻印。
那是一刹那间加载完毕的海量信息,不如说是一眨眼中经历的漫长时光。无数与圣殿骑士相关的画面,碎片,所见所闻,全部冲进了塔砂的识海。
她看见撒罗的圣殿骑士整装出行,看见他们的祈祷仪式,看见他们的虔诚训练与组织方式。他们的木杖中藏着战斧,藏着长枪,藏着钉头锤,棍棒对抗凡人,利器指向邪魔。她在一瞬间学到了圣殿骑士的诸多礼仪,搞不好比如今世界上的所有相关传承者更加详细。和这些圣殿骑士的交汇中,大部分塔砂站在围观者视角上,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看着;小部分时候,他们高喊着撒罗的教义,以对抗邪恶生物的标准姿态,向塔砂冲来。
亲身体验此境的感觉十分真实,第一次遇到这个时,塔砂看着漫山遍野被天降的金光包围的圣骑士,完全不觉得自己能逃得掉。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她感觉到风,感觉到飞溅在自己身上的温热液滴。最开始塔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变换得太快,像个切换得过快晃动得太严重的摄像头,塔砂根本跟不上它的速度。她听见惨叫声,听见肉体倒地的声音,此后身躯动弹的实感才传到她脑中。她发现自己在圣殿骑士当中杀进杀出,击碎蒙着圣光的硕大盾牌,掀掉后排牧师的头盖骨。
她一个人,正在徒手屠杀一支圣殿骑士与牧师组成的军队。
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她——她的感知所依附的那个存在——甚至哼起了歌,用一种极其欢快的旋律。
“深渊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词句的尾巴上带着点轻柔的颤音,语调轻快得和内容截然不同,“我只是来度个假,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让我清闲一会儿吗?”
如果这个声音没那么从容,如果它更加急躁,更加滑稽可笑得让人无从注意音质的话,它听上去就和维克多一模一样。
塔砂忽然明白了自己在读什么,她在读维克多的记忆。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维克多没特意提醒她,这位前·大恶魔根本不觉得圣殿骑士是个特别需要防备的角色。一个在几乎所有与圣殿骑士的遭遇战中都在轻松虐杀对方的存在,在思维惯性之下,完全意识不到要对此如临大敌,就像富家少爷一朝落难也难以立刻学会精打细算。
塔砂体验了手撕一大堆圣殿骑士的感受,甚至感受过用身躯和尾巴(???)碾过撒罗骑士团是种什么感觉。在这一大堆体验也没用的经验中,依然有一些部分,非常适合当下的场景。
“你最好别输。”维克多萎靡不振地说。
地下城之书的存在感前所未有地衰弱,像手机快要用光电量,塔砂几乎感觉不到他了。维克多似乎承担了这次传输中所有的冲击,塔砂没觉得头疼,甚至没感到晕眩,她只是闭了闭眼睛便毫无损失地接受了一堆信息。
塔砂睁开双眼,面前的墙壁轰然倒塌。
亚历山大穿过了扬起的尘埃,他看上去正值壮年,依然须发皆白。圣殿骑士的眼睛迅速地捕捉到了塔砂身后的地下城核心,塔砂在维克多的记忆中看到过很多次这种眼神,眼前的圣殿骑士根本不管塔砂和自己的死活,只想毁掉核心。
塔砂对他行礼。
她的双脚并立,手指虚握,在胸口划出象征公正的印记。她抽刀,刀刃朝上停顿,而后转腕,平平指向亚历山大。这是个荣誉决斗的标准姿势,并非撒罗教义中的一部分,却在各种善良和中立阵营的圣骑士当中广泛通用。即便撒罗已经远去,即使神术不再需要神明,只要他们还以骑士自居,这种简短的仪式就不会失落。
为了骑士的荣耀,为了心中之道,你是否愿意与我公正一战?
老骑士快要冲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深深凝视着塔砂,眼中有惊奇、怀念和其他说不清的复杂内容。“我从未想过还有谁知道这个。”他低声说,自嘲地笑了笑,“居然,反倒是你这样的怪物……”
咚!一双沉重的战靴脚跟相击,亚历山大收回了脚步,双脚并立,空着的左手画出相同的印记。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他的战斧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嗡鸣,一击劈斩开空气。
“来吧,上一个时代的遗留物!”老骑士大笑起来,“是我们谢幕的时候了!”
长刀指着战斧,燃烧魂火的最后圣骑士,与背水一战的最后地下城,在地下城核心之前,生死相搏。
不,塔砂想,要谢幕的只有你而已。我还要活下去,长长久久,并且开辟新的时代。
战火在下一秒引燃。
他们同时动了起来,亚历山大直直冲向塔砂,像一台气势汹汹的攻城车。战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劲风让附近的沙尘再度扬起。金色的光包裹着斧面,让斧刃之上又增添了无形之刃,锐利的风在战斧本身落下之前先一步降临。塔砂的身躯先一步向旁边一滑,灵活地躲过了看不见的利刃。战斧在她脚边落地,蜘蛛网似的裂纹绵延出几米。
金光加持下的圣骑士相当强大,他体型高大却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塔砂。后者的优势在于先手,在老骑士的下一击落实之前,她便能提前一个瞬间做出反应。
老骑士穿着战靴,拿着战斧,但他没有穿铠甲。在那件薄薄的麻布外套当中,他的肌肉显露出轻微抽紧的轮廓,塔砂阅读他,像读一本摊开的书。她不再是那个会被杂兵伤到的菜鸟了,地下城的全知视角提供足够的信息,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亚马逊人传授的技巧已经完全记在了塔砂脑中,如同不断练习后变成条件反射的一门语言。塔砂与亚历山大错身而过,她扭身跳跃,长刀劈向圣骑士的后颈。
当!匠矮人打造的长刀在亚历山大的皮肤上发出一声鸣响,金光笼罩的血肉之躯居然撞出了金石之声。那硬度从刀刃反馈回塔砂手中,让她暗中咂舌。
圣骑士甚至没有回头,他就保持着背向塔砂的姿势向后疾退,撞上塔砂,再一路撞向后方的高墙。那可怕的高速让塔砂被贴平在他后背上,仿佛撞上车窗玻璃的鸟雀。
轰!
亚历山大的加速极快,他坚硬而宽广的脊背像一面盾牌,抵着敌人撞进了墙壁。坚硬的石壁上出现了显眼的凹陷,碎石与尘埃从裂缝中簌簌掉下来,闷响随着放射状的裂痕传到很远的地方。穿着重甲的人都可能在这一击之下骨骼尽碎,何况狼首的女人只穿着方便动弹的贴身衣物。但亚历山大皱起了眉头,他既没有感觉到这一击砸中的实感,也没在视野中捕捉到对方。
后方没有击中,不在左边、右边和前面,那么……
战斧骤然上劈,锋利斧面上长矛似的尖刺足以将任何人刺穿。几乎在战斧上刺的同一时间,一道身影贴着斧刃下沉,借着下坠的力量,这从天而降的一刀在半空中弹出,砍向老骑士的双眼。
这一刀刁钻得像毒蛇吐信,借着亚历山大挥出战斧的机会趁虚而入,他只来得及侧了一侧脸,雪亮的刀刃斜切在骑士的脸上。
塔砂手中的刀只有半米多长,刀向刀刃方向弯曲,刀身前部微微上翘,看上去完全不像普通的长刀。它是匠矮人为她量身定做的武器,不太沉重,兼具劈砍和挑刺的能力,斩切的力量能轻易切断蒙着铁甲的木桩。刀面上施加了血槽,特殊的锻造工艺在刀身上形成了明暗交织的绚丽花纹,盯久了甚至会感到目眩。它极度锐利且形态古怪,给圣骑士制造了刀还没落实的错觉:长刀中身距离他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那上挑的刀尖已经到了。
正中亚历山大的左眼。
金光又一次闪亮,像方才那样形成了一层坚硬的贴身铠甲。但正如圣骑士寻求神术的保佑,塔砂庇佑她自己。
地下城之力附加在锋利无比的刀刃上,这股力量虽然不能直接作用于圣骑士的身躯,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与削减。魔力消耗腐蚀着金光,两者在接触的瞬间激烈地争斗,如同水与热油,如同生来就要生死相杀的天敌。塔砂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飞速消耗,而金光也在这消蚀中变得吞吐不定。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刀刃切开了金光。
鲜血猛然涌出,淹没了圣骑士的左眼。那颗蔚蓝的眼珠破碎开来,最好的自愈也无法让它回复原状。
亚历山大发出一声痛吼,战斧带着飓风劈下。他的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迅猛,塔砂的躲闪没能跟上他的动作,身上瞬间多出一道血痕。斧风从她的肩膀一直劈到小腹,而金属真正碰到的地方更加惨不忍睹。几根肋骨生生折断,伤口深可见骨。塔砂抹掉唇边的鲜血,她在摔倒地上的下一刻立即弹跳起来。
鲜血染红了衣衫,但只是一个刹那,它便不再流淌。地下城是她的躯体,在这里,她如同希腊神话中大地女神之子,魔力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狼首的身躯,修补她的伤口,补充她的力量。折断的骨骼迅速愈合,这时候可没空去管它们的位置是否正确。内脏不再流血,皮肤已经愈合,塔砂在摔倒地上的那一刻已经恢复原状。
她躲闪得非常及时,亚历山大的下一击已经来了。
上一刻圣骑士还在远方,下一秒他已经冲到了眼前,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块头居然有这种速度。他失去了一侧视线,然而速度和力量居然变得更强了。大地为止轰鸣,如果地下城不是这样一个坚固的建筑物,某些部分可能已经在冲击下坍塌。
塔砂预料到了这点,圣殿骑士的燃烧魂火本来就有这样的特性,受到的伤害越高则燃烧越剧烈,那会缩短这种强化状态的时间,却会让他在这段时间内变得更强。
是失策吗?不,对于经常在最后阶段玩自残战术的圣骑士,对于一个魔力储备并非无穷无尽、同时要应付多个战场的地下城来说,冒着一定风险速战速决才是最优选项。
护着亚历山大的金光在他受伤后又一次暴涨,如同泼了油的柴火,它变得更加蓬勃,也更加不稳定起来。当圣骑士的速度提升到这一阶段,当读取肌肉的速度跟不上塔砂本身的反应速度,是时候让另一个老师传授的东西上场。
那便是维克多刚刚教她的东西。
亚历山大惊讶地发现敌人的速度也在随之提升。
或许不是速度提升,只是减少了躲藏的幅度而已。圣骑士发现自己的每一次攻击都变得非常不舒服,像在泥浆当中动作,每一下劈砍都有无法尽全力的憋屈感。金光能抵消作用于他身上的力量,因此让他陷入这种状况的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敌人本身。
塔砂在贴着他躲闪。
她像一尾游鱼,身法极其诡异,就贴在圣骑士周身几厘米以外的地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战斧是长柄武器,在近身到这个地步时很难攻击,而塔砂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鳅,像巨熊身边环绕飞舞的蜜蜂。她停留在最危险的地方,近距离的小幅度行动提高了她躲避的效率,与此同时,刀的轨迹变得无法捉摸,与战斧并不纠缠,只是一触即离。造型怪异的弯刀不格挡,它躲避战斧的锋锐,卸掉亚历山大的力道,在某些节点的一勾让力量使用的方向完全偏离。
除了从契约中直接习得技能的作弊方法以外,在没有比刚才那种传输更加有效率的学习方法了。亚马逊人能手把手教塔砂某个武技的使用方法,而维克多让她进入了他的记忆,穿上了他的身体。塔砂在其中一次次体验过这种武技运行的姿势、时机、力道。她学习,她感受,而与直接得到的技能不同,塔砂真正地,掌握了它。
这是从维克多的“游戏”中学到的战法,他曾以此戏弄一位圣殿骑士,将对方活活耗死,像玩弄猎物的掠食者。他这么做只是闲得无聊,而对于不会法术、没有他的怪力和强大攻击力的塔砂来说,学会这种闪避方式能够救命。
她的精神高度集中,体能消耗得飞快,填补消耗的魔力一样烧得很快。但圣骑士比她更没有耐心,随着金光变得越来越起伏不定,打不到她、用不出力、憋了一肚子火的亚历山大,终于忍耐不住了。
战斧向回斩去,在圣骑士本人身上落地。比刚才塔砂挨得那一下更严重,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了亚历山大胸口,深处能看见内脏。
第二次提速的圣骑士,快得几乎不能被肉眼捕捉到。
塔砂终于飞了出去,她没能躲开战斧,勉强的躲闪让伤口落在左肩。这次闪避总算没有让战斧将她刺穿,但剧痛让她的双眼一阵发黑,就在不远的地方,她的左手刚刚落地。
齐肩的斩击砍掉了塔砂的左臂。
魔力迅速修补了硕大的伤口,让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起来的地方很快平整如新。然而皮肤蒙上创面,那只手却没有长回来。迅速站起来的塔砂踉跄了一下,失去左臂让她很难保持平衡。
亚历山大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下一刻塔砂摔回了地上,她竭力在地上一滚,勉强躲开了又一下凶狠的劈砍。没给她任何恢复的余力,圣骑士的攻击如同暴雨。
一秒钟而已,战斧与长刀无数次相撞,要是他们的兵器没被各自的力量保护,这一连串撞击足以让凡铁碎成无数片。塔砂咬紧了牙关,感受着魔力的飞速下降,她坚持着,看着金光摇曳得越来越厉害,直到……
直到暴风骤雨般的兵器相撞声骤然停下,在一声脆响之后,长刀碎裂,战斧下劈,生生砍掉了她的头。
狼的颅骨被砍落,在惯性下滚出数米,狼首的怪物不再动弹。
亚历山大收起战斧,喘息着站了起来,饶是有金光庇佑,鏖战所致的疲惫和疼痛也让他浑身是汗。金光摇曳不定,老骑士能感到冰冷从四肢升起,向一群窥视着旅人的豺狼,只等篝火熄灭,便要一拥而上。
“你是个好对手。”亚历山大说,在胸口画了安息礼。他对尸体点了点头,拖着开始沉重起来的步子,走向前方的猩红心脏。
它距离圣骑士已经很近了,走上台阶后,就只有几步而已。踏上台阶边沿之时,地板上突然飞起了一排小箭,亚历山大皱了皱眉头,向后闪避过去。
这便是他分神后仰的刹那发生的事情。
他的视野骤然上升,身体变得又轻又沉重。老骑士惊讶地张开了嘴,他的头颅在半空中旋转,转到身后,看到了将他斩首的无头之躯。
万中无一的亡灵天赋,取消头部要害。
【满月-野性呼唤】,给你三秒无坚不摧的利爪。
塔砂的胳膊其实可以长回来,只要她拿回断肢放在自己伤口上就好。她付出一只左手,就为了让圣骑士产生错误判断,以为她只能愈合伤口,不能长回肢体。
切断的手臂不能归位,那么斩首一定万无一失了吧?
一个被拖延时间加消耗力量、燃烧魂火效果快要过去的圣骑士,对武器碎裂又被砍掉脑袋的敌人,放下了戒心。
塔砂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