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使周平已经在鲁国住了有大半年了, 他寄居在龚家, 有地利之便,就天天跑去跟龚獠联络感情,龚獠的两个儿子现在的一手字都是他调教出来的, 就差一个师生名分了,但龚獠一直装傻, 周平也没有强求,哪怕只是一字之师,也足够他跟龚家论交情了。
“大夫, 不知公主何时能赐吾一见?”周平今天又是来求这个事的。
他已经从国内得到消息, 据说郑王有意摘星公主, 甚至已经把赵后给贬成了夫人,迁居冷宫。
他却并没有得到郑王的命令,让他代为主持此事。
这就说明郑王另外找了别人。
周平当然不甘心, 一心要抢在这人之前, 面见摘星公主, 把他家郑王大赞特赞一番,一定要打动摘星公主的芳心。因为这个, 他已经命人从家中送来宝物,天天往摘星宫送礼, 还亲自写了一篇诗歌来赞美摘星公主与郑王的爱情——虽然还没发生。但他有信心, 公主听了这篇诗歌后,会向往郑国的生活的。
龚獠现在一看周平就头疼,烦!
凭心而论, 他畏惧公主。但同时,他也不敢冒险去冒犯公主。之前他钻进公主的圈套,对公主下毒之后,已经输了龚氏的半璧江山,现在龚香接替他冒了出来,从他手中抢走了一大半权力,他却没办法,在外面还要维护龚香,承认他是龚氏。
这次郑王求爱于公主的事,他就半点不知情。
他从街上听说了,从周平嘴里听说了,唯独没有从公主那里听说过。
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公主没说,当然是没有这个事。就算有,也是没有。
龚獠摇头:“公主未曾召见,某不能请周使进宫。”
周平急了,问:“郑王欲求公主,难道大夫不曾问过公主?公主若知此事,应当会愿意见我!”
龚獠摇头:“郑王既有此言,敢问王令何在?”
周平哑巴了,“某现在虽然没有……”
龚獠抢话道:“既然周使没有,莫非是戏弄某?”
周平连忙起身行大礼:“怎敢戏弄大夫?”
龚獠道:“周使要某将不实之言禀告公主,异日郑王并无此意,周使大可归国,某却要面对公主的怒火。这还不是戏弄?”
周平缺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
他改口道:“某有好宝物,愿赠于公主,还望大夫引见。”
龚獠铁面无私,“既知周使真意,某不能引见!”
龚獠在周平面前咬死了牙,但第二天就跑去见龚香了。上回龚香执意要写那篇文章后,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了一些矛盾。但在蓝如海当殿接下使节的玉笏后,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公主是否当真有意郑王?”龚獠死死盯着龚香的脸,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不知。”龚香也很直白,“公主的心思,我猜不透。”
“公主就没跟你提过?”龚獠问,“现在街上天天都有人说郑王欲求公主,周使也一直想求见公主。公主不会完全不知情,她为何置之不理?”“公主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龚香两手一摊,“郑王真想求亲,为何不发国书?只是一些坊间流言,难道公主还真要做出什么反应不可吗?”
龚獠哪里知道为什么郑王没有说话,周平就先蹦个不停了。如果周平不是郑使,他也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但龚香的意思是这就是一个流言,当真的人才是傻子。
龚獠:“……公主当真无意?”
龚香:“郑王又不是貌比天神,才比洛仙,公主怎会对他有意?”
有道理。
龚獠又道:“那街上的流言要不要管一管?”
龚香摇头,“你有空去管那个,何不去管一管蓝家的事。”
龚獠唬了一跳,“我才不敢管蓝家!”
蓝家现在,是个火坑。
蓝如海当真够狠,带着族中所有男丁全都跑了。家里只剩下女眷,连他自己的亲娘都没管。
一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是娇娘。
这让本来理直气壮来堵门的各家都无法下手了,停了几日,说起堵女眷的门不好听,也都慢慢散去了。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就完了,结果姜奔去了。
姜奔是以蓝氏之夫,蓝家女婿的身份上门的。
虽然他算是臭名昭著,但他姓姜,又被大王亲自接回放在身边,似乎很受大王看重。蓝家正处在困境中,想着多一份助力,好过多一个仇人,就请他进去了。
不料,姜奔也是狮子大开口,他一张嘴就说因为现在蓝家男人都去凤凰台了,他担心蓝家只有女人不太好,所以愿意搬到蓝家来,以后蓝家的事,他就全包了。
说的很仗义,基本意思就是他要霸占蓝家。
蓝氏当时就气晕过去了。
姜奔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这话也传了出去,街上人人都说不愧是姜奔啊,这么不要脸!
姜奔的形象在那里放着,一直以来,他都是这副贪婪之相。只是上回他借御史大夫之名敛财杀人,好歹算是犯了众怒,才被大王给扔到山陵。但现在,蓝家自己就是众矢之的,谁会来替蓝家说话呢?
姜奔还是变“聪明”了嘛。
大家都这么说。
第二天,姜奔再去蓝家就不是白身了,大王又让他当了大夫。
姜大夫再次上门,蓝家就不开门了。
姜奔就说要接回蓝氏。
蓝氏在门里哭骂哪怕是死都不会再回姜家。
然后就跑回后院准备悬梁。被蓝家老太太给带着人拦下了。
“十七,你太蠢了。你以为你死了,那姜竖就不是你丈夫了?你死了,他照样能登门,照样是蓝家女婿。”蓝老太太说。
蓝氏趴在地上哭得没了人形,“太奶奶,我赎不清我的罪过了!”要是真因为她引狼入室,害了这一家老小,她真是万死难赎。
“你哪里有错?又不是你在街上看中了他,是你爹、你叔叔替你选的人。现在他们跑了,就留下我们这些女人在这里替他们还账。”蓝老太太满面疲惫。
她能理解蓝如海为什么带着子侄走,这确实是蓝家当下能选的最好的一条路。姜奔会冒出来,也不是他们能想的到的。
但再能理解,蓝老太太也不免感到凄凉。强人逼上了门,她们倒是能一直关着门不让他进来,他非要进来,她们也可以让下人打他也去。
但她们不能杀姜奔,杀了姜奔,大王必不会甘休。不杀姜奔,只能这么拖着?只能眼睁睁看着?
蓝老太太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
这时,姐妹中一个女孩子站出来道:“姑姑别哭,这不能怪你。祖奶奶,这姜竖贪心不足,是不会放过我们家的。现在姻亲们也不登门了,故友也都被得罪光了,他们未必肯替我们去得罪姜竖。”这是实话。
之前姜奔抓人设罪要赎罪钱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也太没有顾忌了。这样一个人,谁都不敢招惹。
女孩说:“祖奶奶,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姜竖没有理由再来。”
蓝老太太问:“二十四,你有什么主意?说吧。”
女孩咬咬唇,壮着胆子说:“我听我的侍女说,现在外面的百姓常留一女在家招赘,儿子们都送出去学本事。我愿招赘,有了赘婿,姜竖就没理由了。”
赘婿是要改姓蓝的。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蓝老太太听了没有生气,反倒认真思考了起来。
女孩子和她的姐妹早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只是担心家里大人不同意才一直不敢说,现在看祖奶奶没发火,立刻升起希望来。
蓝氏被人扶起来,道:“这也是个办法。但赘婿的人选要好好挑选,不能软弱,但也不能是个像姜竖一样的人。”
蓝老太太点头,让女眷们都回屋,让人看好那些女孩子,再交待蓝氏的侍女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出事。
然后蓝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和家里的几个老姑奶奶一起商量。
“二十四说的,你们觉得怎么样?”蓝老太太问。
底下她的大儿媳妇说:“这个话,他们这些小孩子吵吵好几天了。之前宋家那个女儿招赘就把她们羡慕坏了,说是在娘家就不用侍候婆婆,个个都想招赘。”
二儿媳妇说:“大嫂说的对。不过宋女婚后过得好像还可以,毛家那个三子,哦对,现在改姓宋,听说也很孝顺,跟宋公不像翁婿,倒像父子。”
三儿媳妇说:“那是人不错,人要是坏了心,那就等于前门拒虎,后门引狼。”
蓝老太太说:“人选,我倒是已经有数了。你们记不记得白家?”
三儿媳妇说:“是宫里那个玉面侍郎?”
蓝老太太摇头,“不是,是乐城白氏。”
乐城传承七百年,世家多如牛毛。有的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姓了。
蓝老太太说了,底下的媳妇们竟然没人想得起来。还是大儿媳妇仔细回忆,问老太太:“是不是早年来跟娘求娶四妹妹的?”
蓝老太太生了九个孩子,养大七个,但活着成了亲,留下孩子的只有四个。
大儿媳妇记得,四妹妹是蓝老太太亲生的大女儿,她一进门就跟这个小姑子最要好。当年向四妹妹求亲的人何其多?白家是其中之一,但由于过于不自量力,一开始就被蓝家给回绝了。
蓝家虽然在乐城不算什么,但也比连饭都快吃不起的白家强。
当时白家能来蓝家求亲,倚仗的是蓝家是外面来的,白家却是乐城出身。
大儿媳妇给其他人讲完,道:“这家不行。”当年都吃不上饭,现在就算还活着,肯定也是吃不上饭的。
蓝老太太说:“后来我一直打听着他家,也一直给他家送钱和东西。”求亲不成,也不能结仇,她当年的一丝善念,不料应在此处。“他们家这一辈的人品都不坏,有个孩子还不错,听说一直在好好读书,现在也在大王那里。”就是不出名,可见才学是欠一点的。
大儿媳妇问:“娘怎么想起他家来了?”
蓝老太太说:“我坐车时见过那孩子一面,生得极好。”
底下一个孙媳妇问:“比玉面侍郎还好?”
蓝老太太摇头,道:“不过,好歹这样的长相,以后出头容易些。”
大儿媳妇问:“那我家去求亲招赘……人家能应?”白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供出这么一个来,会舍得让他招赘吗?
蓝老太太说:“这个好孩子只怕他们家舍不得,但我记得他有两个兄弟。”
哦,蓝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屋子女人面面相觑。
大儿媳妇说:“那,我就先让人去打听打听。”总要试探一二吧。
蓝家悄悄让人去了白家。白家几近家徒四璧,除了长的最好的那一个每天去莲花台露脸以外,剩下家中的男子,不管是老是少,都到二环那里去做了书吏,抄书刻牍,赚份米粮养家。
出卖文字,并不算落到下流,也多亏了这个,白家近两年的日子比以往真是宽松多了。
但想娶妻,还是白日作梦。
所以蓝家上门一说,白家商量了一晚上就答应了,舍一个儿子给蓝家,能换不少钱呢!
他们在流民区看得多了,也早习惯了,甚至白家长辈一直觉得家里只留小二在家继承家业,剩下一兄一弟,都可以出继。父母也对长子和幼子坦白说,如果他们留在家里,家里可能永远都没有钱帮他们娶妻,想娶妻,只有招赘。
但虽然他们穷,却是世家,虽然穷得吃不上饭,那也是世家,这个底气是不能丢的。就算愿当赘婿,也要门当户对。
结果正瞌睡就送来枕头!
既然白家同意,那蓝家就要相看。于是照招赘的规矩,请来媒公,写下契约。
先请白氏兄弟过府,由蓝家小姐看,看中一个也可以,看中两个也可以。白家更愿意蓝家招两个儿子。
但蓝家看过后,都觉得幼子还太小,长子倒是生得轩昂。就愿招白氏长子为婿。
媒公就带白氏长子回去,再合八字,问神求卜。蓝家就下聘,有碗有瓦,有衣有冠,还有一根大棒。
白家还礼,定期,等亲迎。
由于蓝家着急,一切都排的很紧。白氏子早早的就被接到蓝家,他听媒公告知还有一件事要验。
白氏子在流民中也听说过,一张脸红到脖子根。
他当晚在蓝家睡下,早上醒来,一柱擎天,侍候的妇人就笑着扶他起来,引他去后面沐浴,浴中又有一个美妇,上调下弄,或以口,或以胸,或以臀,令白家子颠倒数回,至腿软不能起。
美妇是蓝家女婢,事后对蓝老太太说:“此子阳气充足,绝无问题。”
婚礼后,白家子就成蓝家子,改为蓝姓,名字还是原来的。
等姜奔再上门,他就以蓝姓之人的身份出面接待,道:“我家姑姑仙姿玉质,落到你这竖子手中真是屈才。从今之后,我姑姑与你再无关系,休要再上门自取其辱!”
三两句说完就让人把姜奔给赶走了。
姜奔要发火,姜旦那里“听说”此事后命人把他给抓了回来,要他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