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烟花炸裂,驿所里的萧珣自然也看到了。
他抬头盯着烟火看,待烟火消失后再低下头,视线都变的模糊。
“这是什么人?”
“三皇子加派人手了?”
“太子的人杀过来了?”
“也许是谢氏,谢氏私藏人马。”
室内诸人也是低声议论,看着夜空恢复了安静,听着街上似乎有更多的马蹄声奔驰。
不多久消息来报,皇城门杀成一片。
宁昆神情变幻,再次看萧珣:“殿下,不能再等了。”
这样看来,城外的厮杀要结束了,如果三皇子和谢氏太子人马都围住皇城的话,他们要进去就不容易了。
“我们不一定要进去。”萧珣说,“我们也在皇城外,守护陛下。”
反正又不是让陛下看,是为了让天下人看。
宁昆拉住他:“我们人手不够,那样太危险了。”
这边铁英抬脚迈步:“待我来为殿下探路。”
但这一次他还是没有走出去,门外有人急急跑进来。
“殿下,楚家那边不太对。”
楚家那边不太对?室内的人们都停下脚步,怎么不太对?
楚家那一群老弱妇孺还能怎样?
因为在楚家布下天罗地网,所以也没有一直盯着那边,只等送消息过来。
如果天亮楚岚不动手,他们自会替楚岚动手。
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关注那边。
“我们一直有去查看。”来人说,“暗号都对的上。”
所以呢,还有什么问题?
来人看着萧珣:“但适才我们要靠近,却不能。”
却不能是什么意思?
“我们上前,那边就——”来人说,“动手了。”
他指着自己身上,他身上血迹斑斑,一条胳膊还在渗血,仔细看其上插着一柄小飞刀。
“我们再问话。”他说,“他们还是能对上暗号,但就是不让靠近,这是不是有问题——”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铁英一脚踢倒了。
“还是不是?”他骂道,“你们脑子坏了?这还用问吗?”
这当然是有问题!
楚家那边出事了。
“我去看看。”铁英抬脚要走。
萧珣拦住他:“不用了。”他看向外边正在褪去的夜幕,再抬头看天上,“我们失策了,楚家,不是我们掌控了。”
那烟火——
也许就是父亲一直认为楚岺值得结交的真正原因。
宁昆也变了脸色:“殿下,现在——”
萧珣道:“现在我们立刻离开京城,回中山郡。”
说罢要走,想到什么,又将扔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大步迈出了室内。
原本安静的驿所变得杂乱,无数脚步嘈杂,但所有人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就簇拥着萧珣疾驰在夜色里,乌压压地让原本要澄清的夜色,又再次变得浑浊。
萧珣在马背上疾驰,离开这条街道时,转头看向皇城。
适才皇城的厮杀,是她吗?
他想到了很多人会去皇城,三皇子,赵氏随众,太子余众,谢氏,当然,还有他,就是没有想到那个女孩儿。
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猜不出来,但这次他是没机会进皇城了。
他的手攥了攥,低下头,看到怀里的圣旨卷轴。
至少,不用为难了。
他是该庆幸呢?还是遗憾?
……
……
夜色渐渐散去,躲在一个桥洞下的人们也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脸。
齐乐云忍不住向外探身,下一刻被长辈们按住。
“娘。”她低声说,“外边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齐夫人将女儿按在身边:“不许去。”
齐乐云还是坚持探头看了眼外边,喃喃:“咱们家烧光了。”
听到这话,齐夫人身子再次发抖,已经抖了一晚上了,但想起先前的凶险,她还是要抖的晕过去。
是突然乱起来的,毫无征兆,门外马蹄重重,还有火把扔进来,家丁们刚打开门还没喝问,就被迎面的刀砍死了。
家里顿时乱了,四处躲藏,但齐家家宅小,哪里能躲得住,齐老爷一咬牙带着老小仆从硬是冲了出来。
还好这些凶人似乎很匆忙,在齐家放了一通火,也没有追着人非要杀,喧嚣着离开了。
街上来来去去厮杀,整个京城都陷入火海。
他们一家人躲在在桥洞下,被水泡了一夜,性命保住了。
齐乐云呆呆看着青色蒙蒙的天,她以前没醒过这么早,原来夜色褪去,晨光亮起之前,天色是这样的——
“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还能如常醒来。”她喃喃。
小姐妹们都怎么样了?
尤其是楚昭——
“爹。”齐乐云忍不住转头唤,在挤着的家人里寻找父亲,“你说这些人是三皇子——”
话没说完就被家人堵住嘴,一片嘘嘘声。
“是什么贼人,自有官府朝廷论断。”齐老爷也低声呵斥女儿,“你不要胡说八道。”
齐乐云撇撇嘴,都装什么啊,一晚上来来去去厮杀嘈杂里都喊出来,先是一群人喊太子遇刺身亡,贼人作乱,三皇子捉贼,后来又响起三皇子造反的喊声——
多明显啊。
她也不是非要知道是谁作乱,只是担心楚昭,三皇子忌恨楚昭,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把楚昭一家——
她再次探头看,他们家已经烧光了,楚昭的家不知道如何。
青色蒙蒙,原本只有火燃烧噼里啪啦声音的街上,忽的再次响起了马蹄声,如雨点密集敲打,也敲打在桥洞下齐家人心上。
被河水泡了一夜的身体冰冷,脸也变得惨白。
又来了吗!
夜色已经褪去了,不用刻意搜查,很容易就能找出他们——
“皇城司办差,贼人伏诛!”
皇城司?
齐家老小愣了下,真的假的?齐乐云再次探身去看,果然见一队队兵马疾驰而过,身后还跟着一群差役,提桶拉车,哗啦将水泼到路边燃烧的火上。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街上都传来了这般动静,伴着这些动静,又传来厮杀声。
“缴械不杀!”
“贼人伏诛!”
厮杀声听的人心惊胆战,但喊的话又让人心神安定。
……
……
天光破晓,大路上马蹄疾驰,尘土飞扬,谢燕芳疾驰其中,他背负剑,手握弩弓,身上血迹斑斑,乍一看很吓人,但仔细看,依旧是公子翩翩。
“三公子。”
前方有人疾驰而来,高声唤。
谢燕芳身边的杜七示意,那人被放过来。
“京城如何?”谢燕芳问。
三皇子和赵氏养了不少人手,通往京城的路被堵的死死的,后方京营也不安稳,前后夹击,鏖战一夜才得以杀过来。
但更厉害的阻拦是城门。
三皇子必然重兵死守城门。
他们又不能喊三皇子死了来击溃人心——否则更不能遏制中山王世子的野心。
“攻城极其艰难。”来人说,“但后来城门上突然杀起来了。”
城门上?杜七问:“七爷在城内有了安排?”
谢燕芳摇头:“我们在城内没那么多人。”看向来人,“现在呢?”
“现在安静了。”来人说,“不过依旧不能近前。”
杜七看向谢燕芳,问:“是萧珣吗?”
谢燕芳看向前方,面无惧色,一催马:“去看看就知道了。”
……
……
高厚威严的城门一夜之间,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败。
到处散落着尸首兵器,燃烧的火把,再不复以往的繁华。
城门上安安静静,似乎无人之境。
但当谢燕芳靠近时,无数的利箭如雨而落,齐齐刷刷地在地上竖立屏障。
“皇城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城!”城门上传来喊声,“速速退去!”
皇城戒严,闲杂人等。
“我是谢燕芳。”谢燕芳猛地拔高声音喊,“我守护着太子和太子妃尸首,我要进宫见陛下。”
伴着说话,他催马向前一步,越过那一道密密的羽箭。
杜七紧张跟上护在他身侧。
这一次城门上没有羽箭射来,反而有一人站出来,俯瞰。
这是一个陌生的将官,身材高大,黑红面堂,在高高的城门上,打量城门下的公子。
“谢燕芳?你谁啊?”
不知道这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只要没有射杀他,就有机会,哪怕萧珣已经抢占了先机,他也能跟说服萧珣——谢燕芳扬声道:“臣太子妃三弟。”
那将官哦了声,也不知道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但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摆手。
“你且退后,继续守护太子和太子妃。”他说,“待朝中安排后续。”
竟然还是不让他进城。
谢燕芳握着缰绳:“大人,我必须面见陛下,事关三皇子。”
那将官不为所动:“你且退后,待朝中安排后会召你觐见。”
谢燕芳还要说什么,那将官忽的转头看向一旁,恭敬一礼,向后退了一步,另有一人站过来。
城门高高,那个人出现在谢燕芳的视线里,他披甲带械,身长瘦高,身后黑红披风随风飘飘。
很明显,这是比那将官还要大的官,但——
谢燕芳没有喊话,而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人。
身边的杜七也看着那人,他瞪圆了眼,不可置信,他眼瞎了吗?为什么会看到——
“谢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