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钟叔这一段可不容易啊。”
谢燕芳谢绝了楚昭邀请他进营帐里说话,直接席地而坐。
“西凉王疯了一般乱打,边军五路大将军部,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听话,各有心思。”
他看了楚昭一眼,似笑非笑。
“你这个钟叔,比起你父亲,可还差很多啊。”
楚昭在他身旁坐下来,点点头:“我知道啊,钟叔毕竟是我父亲的副将,地位肯定不能跟我父亲比,他又是仓促间接任,不过给他点时间,他的才能不输与我父亲。”
上一世,钟叔也仓促接任,不仅能击败西凉,也能与谢氏一战。
当然,也有萧珣用皇后的名义扶持钟叔。
只不过这扶持并不是要让钟叔稳固地位,而是消耗,让他当刀剑,四处砍杀,龙威军也好,父亲留下的边军也好,被分裂,夺走,最终钟叔四面楚歌,死在乱军中。
看着女孩儿眼帘垂下,谢燕来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说太难听的话了,念头刚闪过,又见楚昭抬起头,冲他一笑。
“而且,我这不是特意留你帮他了嘛。”她笑嘻嘻说。
少说好听话,谢燕来嗤声:“谢家的名头是福也是祸,你也不用这么高兴。”
他作为谢家子弟坐镇边军,很多人讨好谢家给他面子,但谢家的名头也让很多人嫉恨,就等着机会撕咬一口。
楚昭再次一笑:“我用的是你这个人,其他的不怕。”
谢燕来冷冷说:“所以你觉得有我这个好心人护着你的钟叔,你就可以心无牵挂地跟人同归于尽去了?”
楚昭一笑:“我这明明是勇武不畏,你说的好像我是寻死。”
“不是寻死是什么?”谢燕来说,“你敢说你不是去寻死的?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勇武吗?你活下来只是因为中山王怕死,如果中山王不怕死呢?”
他冷笑一声。
“如果是我,你孤身一人来威胁我,我才不管以后会如何,先杀了你再说。”
楚昭哈了声:“我没威胁你的时候,你都要杀了我呢。”
谢燕来没好气说:“河边的事你要说一辈子是吧?动不动就拿出来说,这是一回事吗?”
楚昭摇头,又道:“中山王不是你。”
她看向远处,扶着膝头一笑。
“阿九,这世上像我们这样不怕死的人不多,他们拥有的太多,牵绊太多,我们不一样啊,我们什么都没有,一腔孤勇,无所畏惧,死了就死了呗。”
“你也别怪我这样想,我们这样的人,如果怕死,就活不了了。”
谢燕来呵了声:“别一口一个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不一样。”说罢仰面躺在地上。
不知不觉春草已经铺满了地面,绿油油一片。
“再说了,我也不是头脑发热一心寻死去啊。”楚昭扳着手指给他说,“我有小曼他们,他们身份隐蔽,无人知晓,我又带着两路兵马,我本来就是很厉害。”
谢燕来哼了声,没说话。
楚昭又手拄着头看着前方,压低声音:“不过,这件事真做成了,我的确也有一点点意外。”
毕竟那一世虽然中山王早早死了,但萧珣和谢氏打了十年——
这算不算她掐灭了十年征战的苗头?
当然,事情还没结束,中山王的退让也只是暂时的,虽然收缴了十万兵马,中山王依旧有十万兵马。
不过,挫了中山王一口气,也把萧珣关在京城,这件事她做得真不错!
“我觉得我真厉害呢。”
身边的谢燕来没有哼声。
“怎么说到我厉害你就不说话了。”楚昭哼了声,转头,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头枕着手臂,双目紧闭——
她吓了一跳。
“谢——”她脱口要喊,下一刻又捂住嘴,看年轻人胸口缓缓起伏,长长睫毛微微掀动。
这是睡着了。
竟然睡了啊。
楚昭放下手,看着熟睡的年轻人。
她先前问他怎么来了,他说因为事情落定边军压力缓解以及钟叔催促,她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他说刚到。
事情落定也没有多久,他必然是日夜不停赶路来。
先前他说钟叔这一段不容易。
钟叔不容易,他难道容易?
钟叔在边军几十年,也就是坐在主将的位置发号施令不容易,其实要人有人,要做事也会做事。
谢燕来呢,年纪轻,就算是谢家子弟,但在这战场上,刀枪无眼,谁跟你讲是谁家子弟。
上了战场他只是他自己。
什么都得靠自己。
楚昭往他身边挪了挪,端详他的脸,乍一看还很漂亮的脸,仔细看也蒙上了粗糙,鬓角好像还有划痕——
身上呢?
楚昭又探头向脖颈里看,伸手轻轻掀他衣襟——
阿乐蹑手蹑脚走过来,见到这一幕,站住脚,眼睛眨啊眨,小声唤:“小姐,你这是?”
他身上有伤也早就裹好了,她看这个做什么,楚昭讪讪坐好,道:“没事,我就看看。”
小姐想看就看呗,阿乐道:“我来帮你——他没穿铠甲,衣服还是很好解开的。”
楚昭忍着笑摆手:“别闹,他睡着了。”又想了想,“你拿个斗篷来,我给他盖上。”
虽然如今天气虽然暖和了,但露天野地睡觉是要受寒的。
……
……
谢燕来慢慢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满天星光。
他只微微愣神,愣神的同时手已经向身侧抓去,人也弓身绷紧要跳起来。
身侧没有抓到兵器,也有一只手按住他。
“别怕,这是在中山郡。”女声轻轻说。
谢燕来一瞬间恢复了清明,但依旧坐起来,看到四周篝火点点,前方城池盘踞,耳边有军营熟悉的嘈杂声随风而来。
他竟然睡着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
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低头看到一件红色厚软的斗篷从胸口滑落,再抬头看身边的女孩儿盘膝而坐,笑嘻嘻看着他。
“楚昭。”谢燕来竖眉说,“你就这样让我睡在野地里?”
楚昭无奈摊手:“那没办法啊,我力气小,不能把你抱进营帐里。”
谢燕来瞪眼,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少鬼扯。”他气笑,“你不能喊醒我啊,请我去营帐里睡,给我准备热水洗漱,丰盛的饭菜,三层被褥的软床!”
他拎着身前的斗篷盖在楚昭头上。
“就给我一个斗篷,以地为床,这是对待重臣忠将的态度吗?重臣忠将是要寒心的!”
楚昭罩着斗篷大声说:“爱卿莫气,本宫这就吩咐盛宴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