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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坐阵

楚后 希行 2762 2023-12-17 09:56:08

但大家可不都是梁沁。

就算是楚昭,现在也不能随意打人骂人。

皇后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禁锢。

更别提你个什么都不是楚棠!

“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女孩儿气道。

楚棠的视线立刻看向她:“什么事实?眼见为实,你亲眼看到我叔父防守失误,西凉人打过去了吗?”

那当然没有,女孩儿一噎:“但西凉人出现在云中郡后方是事实。”

“西凉人出现在后方是事实,但不一定就是我叔父的缘故。”楚棠道,“你们知道云中郡有多大吗?你们知道一场战事有多少将官吗?你们知道西凉和大夏通商,有多少西凉人来往吗?”

她们当然不知道,但,另一个女孩儿道:“但你叔父是主将,既然他是主将,就要负责,否则,当什么主将!”

楚棠看向她:“这就是你自以为是了,谁说主将不负责?只要朝廷查明罪责,自会判定我叔父有罪没罪,但在这之前,你们不能空口定罪——”

那女孩儿还要说什么,楚棠已经拔高了声音。

“常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一起,瞬时万变,错综复杂,皇帝的命令也不一定要听,而你们更是不了解云中郡到底发生了什么,怎能人云亦云,甚至指责前方战事。”她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当然,我们年轻女孩儿们随口说说也不是不可以,年纪小不懂事,但是就怕有人意图不轨,借机生事,搅乱后方安定,进而影响前方战局,要知道,我们京城动荡才过去没多久呢。”

说到最后,她放低了声音,但加重了语气,再加上视线扫过,其中的意思,在场的人,哪怕是女孩儿们也都猜到了——

西凉奸细,赵氏余孽啊等等。

这大帽子扣下来,下场可比梁寺卿一家要惨。

夫人们不能再看热闹,楚棠可不是真能被轻看的女孩子,还有那个楚昭,真要是发起疯来,她德行有亏,她们可是能丢了性命——

“楚小姐,你这话严重了。”一个夫人忙道,按住身边的女孩儿们,“这只是她们听来的传言,她们也不是在断定楚将军有罪,只是在可怜民众。”

“楚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另一个夫人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轻声细语说,“这些闲言碎语不会搅乱朝堂的,民众是子民,朝廷是家长,子民出了事,当然要抱怨家长,朝廷怜悯子民,不会怪罪的。”

因为被议论就要惩罚问罪,这样的家长不配为国母。

以为当了皇后就能耀武扬威无所不能了吗?就能像杨氏赵氏那般煊赫了吗?

夫人们看着坐在花牌桌旁边的女孩儿,嘴角浮现轻笑,楚氏,没有家底啊。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楚岚,一个小门小户的蒋氏,唯有一个楚岺。

武将出身,又名声不佳,这样的后族,有什么底气?

“是啊,你们年纪小,就是口无遮拦,想得简单,但是呢,也不要想太多。”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开口,“有话好好说,吵来吵去甚至打架像什么样子。”

她们话是对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们说,视线却是看着楚棠。

前厅里那么多人,但这一刻楚棠宛如坐在孤岛。

原本跟楚棠一起的女孩儿们都被各自的家人按住,不能上前不能开口,只能又急又叹气。

楚棠,你快走吧——

早点走了不就好了,何必跑来跟人吵架,楚昭当了皇后高高在上又在皇城内,大家不敢也不能跟她去吵,你楚棠送上门了,他们岂能放过?

齐乐云心里又有些茫然,楚棠好像一下子也变傻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做。

以前的楚棠,这个时候应该跟大家一样痛心如今的局面,再自责两句,甚至还会掉泪,然后闭门不出,然后大家会安慰她同情她——

夫人们这时候也会拉着她的手说“孩子这跟你无关。”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句句话砸她,一个个眼神刀一般戳她。

楚棠是最会审时度势,还会把不利变成有利的人——她们都以为她傻看不出来,其实她当然看得明白,当时看不明白,次数多了,事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哪有那么难明白的事。

但现在她真有些不明白了。

被话语和眼神围绕的楚棠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还跟着夫人们的话点点头:“是,吵来吵去不像话,抱怨非议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作为楚家人,我还是要多说两句,因为——”

她视线看着厅内诸人。

“你们都是旁观者,远远地安居在京城,而我的叔父是在最危险的战场厮杀,阻挡着数万西凉军,守护着万万千边郡的百姓,你们是听到了死亡和惨象,而他则是亲自经历着死亡和惨象。”

“你们听到了心痛,愤怒,咒骂,而我叔父亲自在其中,他不仅要心痛愤怒,还要收起愤怒心痛,再背着你们的咒骂,继续迎战西凉,调兵遣将。”

说到这里她高声唤婢女的名字。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婢女探出头怯生生应声是——先前的场面好吓人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要打小姐了,她真恨不得拉上小姐跑回家,不,跑去皇宫,那才是最安全。

“唤小兔来。”楚棠说。

太好了不是唤她,婢女松口气,忙跑出去了。

小兔是谁?唤人来干什么?厅内的夫人们不解,不多时婢女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厮跑来。

“阿棠小姐。”小兔站定在前厅,看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害怕,朗声唤。

楚棠对他点头,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看厅内的人:“小兔是边郡孤儿,我叔父收养了很多孤儿寡母,我家很仆从都是边郡的孤老——”

是吗?女孩儿们心里冒出疑问,真的假的?不过以前连楚家都懒得在意,哪里会打听家里仆从是哪里来的。

“——边郡的苦难,战事的惨烈,我们远在京城不知道,小兔可是——”

听到这里时,一个女孩儿终于有话说了。

“不对。”她喊道,指着小兔,“他才多大,先前的战事是二十年前了。”

对啊,厅内女孩子们回过神,这个楚棠骗小孩子呢!

“——对啊,二十年前,小兔的祖父就是死在战事中。”楚棠拔高声音说,“他祖父死了,他祖母伤心过度也死了,他的家也毁了,他的父亲带着他母亲流离失所,在生下小兔后就都死了,他成了孤儿——有错吗?”

没错,小兔站在厅内心里赞一声。

……

……

“边郡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孤儿,因为战事,失去亲人,失去了家园,他们中很多人都亲自经历过西凉贼马蹄的追杀,看到过西凉贼举起大刀,看到亲人就死在眼前。”

楚棠说,看向小兔。

“小兔,你们恨我叔父楚岺吗?”

话转的有点快,小兔眨了眨眼:“恨——不恨?”

楚棠点头:“对,恨不恨?因为我叔父这些将官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失去了亲人。”

小兔似乎不明白:“那不是西凉人做的吗?该恨西凉人啊,恨楚将军他们干吗?”

这个小兔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厅内的夫人们女孩儿们都明白了,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楚棠,你不用东拉西扯,我们都知道灾难是西凉人造成的。”一个女孩儿说,“但死了那么多人,主将不力是有责任的,这不是该不该恨的问题,是责任,是失职!”

“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失职,是由朝廷来判定的。”楚棠说,“就算是指责,也该是边郡那些亲身经历的人来指责,不是你们这些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连死人都没有见过的女孩子们来,仅仅靠着听闻就信口指责。”

“你!”几个女孩儿气道,“事情发生了,我们连说都不能说吗?现在满京城的人,满天下的人都在说,你楚棠,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吗?”

堵住悠游天下之口,这指责也够大了。

楚棠坐在椅子上不急不忙不恼,道:“不能,我也不是不让别人说,只是,你们也不能不让我辩驳。”

一个夫人轻叹一声:“楚小姐,其实这件事跟你无关的,你年纪小,也在京城,我们没有亲眼所见,不知详情,你,不也是吗?”

“是,我也是没有亲眼看到,但那是我叔父,我是楚氏家人,楚氏一体,我相信我叔父,相信二十多年守边郡的他有责任有能力。”楚棠缓缓说,“所以,我不会认为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闭门不出,不会回避大家的指责质问嘲笑,但在朝廷没有定罪查清之前,我也一定会为我叔父辩驳。”

这个楚棠——到了此时此刻,夫人和女孩儿们都有些惊讶,这个楚棠跟女孩儿们日常说起来的性情不一样啊。

原想楚昭在深宫,虽然地位高了,但不能为所欲为,楚岚夫妇又装病避世,这一次关于楚岺的事,风向总会一边倒。

没想到一向见风使舵谨慎的楚棠竟然跳出来——

这个楚棠虽然不打人不骂人,但这样一句一句跟人反驳,宛如牛皮糖甩不掉,又如棉花糖让人无力。

“阿棠小姐。”主人家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带着长辈的无奈,“你真该避避风头,这事情谁也说不准,将来真,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定罪了,你——你们一家可怎么办。”

楚棠看向她,轻声说:“叔父有罪,是我楚氏之罪,我们一家自然也当一同受罚认罪,以告慰受苦受难的民众。”

她说着站起来。

“到时候,楚棠会亲自给诸位夫人和姐妹们跪地认罪,但是现在——”

“楚棠绝不听任你们斥责污蔑我叔父,辱我楚氏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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