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
屡次呼唤系统无果,江月蝶决定自力更生。
她伸手扶在了前面的墙壁上,试探着伸展了一下手臂,很快摸清了所处空间的大小。
从上空看,这间地牢应该成长条形,仅仅能够容纳三个身材正常的成年女子半蹲,若是在这一边躺下,那么就连身体都无法完全躺平,只能委屈自己蜷缩成一团。
而刚才,江月蝶和慕容灵两人各自占据一角,成对角线的状态,最大距离上远离了对方。
可怜慕容灵一个养在深宫大院里的小公主,即便有几分外出闯荡的注意,又哪里见过江月蝶这样的野路子?
若说之前慕容灵还有几分亲近结盟的意思,那在听完江月蝶那番“美好生活论”后,则连半分心思都没了。
如果上天再给慕容灵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把那句话说出口;如果她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那她就不会听见江月蝶那一串的喃喃自语。
尽管这样会让被关许久的她失去一个和人交流的机会,但在和江月蝶交谈后,慕容灵觉得有些机会她本不必拥有。
江月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让原着女主怀疑人生。
实际上,江月蝶觉得自己的思路一点错都没有。
毕竟作为一个拥有人物小传的人,江月蝶在浏览这段剧情后,发现自己只要做三件事。
第一,在女主慕容灵面前流露出对男主楚越宣的崇拜,隐隐透露出两人过往交集。
第二,在和傀儡师重要手下对峙时,无意中说起自己“心悦楚大侠”。
第三,在完成上一条时被男主楚越宣撞见,被对方救下后,对方赠予她一把匕首作为贴身防护。
别小看这第三条,这可是原剧情中江月蝶撒娇弄痴各种惺惺作态,缠得楚越宣颇感无奈,才拿到手的匕首。同时也让尚未互相表明心迹的男女主之间,再起波澜。
总而言之,这角色既要承前,还要启后。
啊这。
江月蝶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角色好像……还挺重要的???
若是系统还在,它一定会让江月蝶清醒一点,说到底不就是个手握“炮灰剧本”,到点就该下线,哪里来的这么多用处?
可惜系统不在,而它遇上的,又是非主流宿主江月蝶。
感觉到身边人似乎又开始沉默,慕容灵本不想说话,她忍了又忍,可终究是心中对黑暗与寂静的恐惧占了上风:“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就不怕我们逃不出去么?”
说这话时,慕容灵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被什么人听见。
其实江月蝶觉得大可不必。
不说那些她从人物小传上得到的信息,光凭借之前在雨花镇上的传言,也能猜测出这件事恐怕不是人力所为。
这个传闻中神秘莫测、又将她们抓来此处的傀儡师,是个妖怪。
但具体是什么妖怪,又为何要抓人——这种高阶问题,就不是江月蝶一个手拿“炮灰剧本”的人可以得知的了。
不过对于慕容灵的心理,江月蝶多少也能理解一些。
作为原着女主,慕容灵出生皇宫,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一次外出更是肩负着寻找“九珑月”碎片的重任,带了许多好东西在身上。
被人抓到地牢,对于从小娇养长大、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公主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而江月蝶就不同了。
如果说慕容灵的成长经历可以概括为深宫大院里奋力张开翅膀,想要冲出牢笼的金丝雀,那么江月蝶就是一不小心闯入了繁花似锦之地的流氓兔。
看似乖巧可爱,实则破坏力无敌。
急了还会咬人的那种。
“论起来,你年纪还比我小一些……”慕容盼嘀嘀咕咕,“没想到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半点也不怕。”
就在慕容灵开口的刹那,江月蝶忽然看见自己面前的闪过的提示。
【新手提示:请宿主抓住机会,在女主追问下,真情实感地诉说与男主·楚越宣的过往。】
这一次江月蝶没有抬杠,而是放软了声音,甜甜道:[系统哥哥,刚才说的被子还有可能吗?]
嗯?谄媚?阿谀奉承?
一派胡言!
江月蝶表示自己这叫“灵活机变,能屈能伸”!
[请宿主先完成任务。]系统停了几秒,又意味深长地暗示道,[奖励自然会有的,美好生活就在前方。]
江月蝶眼睛一亮:[真的?]
系统一板一眼:[系统不会欺骗宿主。]
那就是还有希望!
自以为和系统达成默契的江月蝶顿时干劲满满!
她拿出了小学上台朗诵诗歌时的激情,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慕容灵的方向,声情并茂道:“怎么,会不怕呢?”
慕容灵被江月蝶突然转变的情绪唬了一跳,睁大了双眸。
“我本是一个孤女,四处漂泊,前些日子得到了消息,说我还有家人在白云城。”
江月蝶回忆着自己的人物小传,开始了深情演绎。
“我得到消息后万分激动,没想到自己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匆匆收拾东西就想去找他们,谁料到在雨花镇却被妖物抓住,到了这等不得见人的地方来……”
其实吧,上面这话还真是系统给江月蝶的人物小传里的内容,顶多做了些润色加工。
虽然江月蝶本人也觉得这玩意儿听起来压根逻辑不通,但想了想,原著作者的智商可能也就这点了,剧情有些bug属实正常。
差不多得了。
另一边,慕容灵听得云里雾里,她到底是涉世不深,一时间并未发现江月蝶言语中的许多漏洞。
江姑娘好惨啊,慕容灵一边听,一边同情地想到。
说不定也是这些经历,使得江姑娘的性格变化,异于常人。
想起自己先前发问时的恶劣态度,慕容灵脸颊微微发烫,她咳嗽一声:“是过去这些经历让你变得胆大了么?”
“不。”
江月蝶摇摇头:“相反,在立下了寻找家人的目标后,有了牵挂的我更怕死了。”
慕容灵更加迷惑:“那你又为何……?”
来了!终于来了!
江月蝶眼睛闪闪发亮,迫不及待道:“让我变得勇敢的不是这些经历,而是一个人。”
只要再多问一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引出楚越宣了!
呜呜呜快继续追问啊!求求你了女主,等被子到了一定分你一半!
——看来江姑娘很喜欢这个人。
慕容灵下意识在心底做出了判断。
在提到这一个人时,江姑娘的声音都变得轻盈俏皮起来了,与先前诉说坎坷经历时的如死水般的平静沉重全然不同。
慕容灵看不见江月蝶此刻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受到对面女子充满喜悦与兴奋的情绪。
她下意识追问:“你说得这个人是谁?”话出口后,又觉得冒昧,不好意思道,“抱歉,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问的,还望江姑娘不要介怀。”
见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江月蝶都要快乐地笑出声了,又怎么会介意?
她赶紧摇了摇头,想起黑夜中对方并看不见,又立刻出声道:“没关系的。”
“我是在年少时遇见他的,那年杏花微雨,他站在树下,一阵风吹来,他对我微微一笑……”江月蝶实在编不下去了,麻溜地转移话题,“他现在是个很有名的大侠,我想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我了。”
在这样寂静道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慕容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你——我是说,江小姐,你后来还见过他吗?”
从未有过的胆怯涌上心头,慕容灵竟不敢直接问江月蝶那个大侠的名字。
江月蝶黯然道:“没有了。”
慕容灵抿了抿唇,难得安静下来,没有再主动开口。
“啊,对了!”江月蝶一拍手,语气又变得雀跃起来,“先前听说,他好像也要来雨花镇!——他真的很有名,说不定慕容小姐你也听说过呢!”
“有他在的话,我们肯定不用怕!即便到时候慕容小姐你的朋友不来救我们,凭借他的实力,也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你总该问问我这个大侠是谁了吧?
江月蝶带着期待而鼓励的目光看向了对面。
慕容灵咬住下唇。
她听出了江月蝶语气中全热的信赖与纯粹的欢喜。
可与先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慕容灵此刻胸口闷闷的,嗓子眼里都堵住满了酸涩。
半晌后,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他——”
然而这一次慕容灵还是没能说完。
就在她冒出第一个字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
是脚步声。
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江月蝶突然发现,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地牢中仍是昏暗的,但是不远处而却出现了细微灯火,这些灯火算不上明亮,摇摇晃晃的,漾成一团一团的光。这样细微的光芒本就算不得明亮,又这样散开后,更是细微得几乎算不上“光亮”,连说是萤火都勉强。
然而对于地牢内的二人而言,已经足够。
江月蝶努力适应光线,凭借微弱的光亮,勉强看清了周遭的布局。
与先前的猜测一样,后面和右边都是墙壁,摸上去很粗糙,江月蝶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摸得重些,掌心都会被墙壁上的棱角划破。
有些意外的是,前方和左侧则都竖着密密麻麻的栏杆。
说是密密麻麻一点都不夸张,完全不同于往常对于地牢竖着几根木头的认知,这里的“栏杆”如同银针般又尖又细,泛着不同寻常的青色,瞧着就十分渗人。
有这样的“栏杆”遮蔽,江月蝶并看不清送餐人的模样,只模模糊糊地看见地上的栏杆被打开了一道小门,紧接着一只手推了个托盘进来。
“是水和今天的饭。”
慕容灵小声开口,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已经是第四日了。”
……
树影斜摇,无数树叶的影子落在荒凉的土地上,给原本就冷僻的郊外更添了一分鬼气。
楚越宣拈起一片树叶仔细分辨了片刻,皱眉道:“此地阵法甚是繁复,竟然以荒地上的树叶为阵型,变化多端,我从未在书上见过。”
温敛故同样俯下身观察,与楚越宣不同的是,他没有选择树叶,而是拾起了地上一根不易察觉的稻草。
阳光洒在温敛故的白衣上,斑斑驳驳的,从远处看,好似有浓郁的墨汁顺着衣摆蜿蜒而上。
旁人看不出来,但温敛故却能轻易嗅到上面的妖气。
极淡。
眼下傀儡师并不在此地。
无需戒备。
温敛故背对着楚越宣,抬手按住了心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即便对方是个大妖,也不该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更遑论对于楚越宣等人颇为棘手的“傀儡师”,在温敛故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即便温敛故依靠理智做出了这个判断,突兀而起的心跳,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若非因妖物而起,那便是……
温敛故低垂下眉眼,他站在树荫里,柳叶树影被日光拉很长,在身上时,颇似刀刃剑影。
无端显出了几分寒意。
“这傀儡师倒是狡猾。”楚越宣道,“强行破阵也不是不行,但是却会伤及阵法中的人。看来我们只能等着了。”
……人。
漫长的思绪被打断,脑子里种种设想倏忽而过。再次回头时,温敛故已经柔和了眉眼,重新扬起了一个温柔无害的笑容。
就像演练了千百次一样。
“师兄不必担忧,我已有了破解之法。”
白衣青年从疏影之中走出,行动时身姿挺拔若修竹。弯起的眼睫迎着日光,宛如被撒上了一层金粉,整个人似云重山后的泉水般清澈干净,不见丝毫晦暗。
温敛故从袖中取出稻草,在楚越宣面前扬了扬。
楚越宣困惑:“稻草……”他低语了几声,忽而眼睛一亮,“师弟的意思是这随处可见的稻草就是阵眼?!”
温敛故颔首,将手中的半截稻草随意扔在地上,轻笑一声:“这傀儡师自以为将阵眼隐藏的极其巧妙,实则处处破绽。”
在树叶的掩盖下,被温敛故扔下的稻草肆意游走,像是一条细小的蛇,很快隐没消失。
楚越宣无暇注意这些细节。
他环顾四周,在被温敛故点破后,再次看时,只觉得豁然开朗,不由感叹:“还是师弟心细机敏,倘若我一人在此,说不定到天黑都没有头绪。”
温敛故摇摇头:“此阵不过寻常,并不难破,是师兄关心则乱了。”
楚越宣不赞同:“这阵法不同于以往遇见的任何一个,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大隐隐于市。即便算不上顶尖的震门大阵,也绝不仅仅是‘寻常’二字。师弟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实在令人叹服。”
“师兄过誉了。”
温敛故笑了笑,他右手持扇,后退一步,将场地留给了楚越宣。
“闲话可以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快些动手吧,否则慕容小姐也该等急了。”
看见楚越宣难得被噎住的神情,温敛故微微一笑。
——而他,也确实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