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蝶不知道温敛故所想,但她现在真的很着急。
楚越宣是刚正不阿的大侠,慕容灵是直率天真的公主——说到底,他们两人是主角,即便犯了错,也会有人愿意为他们描补。
可是温敛故不一样,他没有主角光环,只是个男配。
他犯了错,若被发现就是大错,不会有人帮他找借口。
想起温敛故在地牢里杀妖时的心慈手软,江月蝶越发着急:“你不要被傀儡师软弱可怜的外表欺骗了,他心术不正,不是个好东西!”
江月蝶全然忘记了,除去在地牢里的“心慈手软”外,温敛故还有那一身被鲜血染白了的血衣。
温敛故垂下眼睫,从喉咙里溢出了一丝轻笑,原先落在江月蝶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顺着她的胳膊下滑,最终落在了紧攥着自己心口处衣料的手上。
手上好似被一池冰水覆盖,柔柔凉凉的,并不难受,却让江月蝶陡然清醒过来。她察觉到此刻两人的姿势好像过于暧昧,稍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松开了手,想要将手抽回——
成功了,但又好像没成功。
江月蝶难得陷入茫然之中。
她确实成功松开了手,只是温敛故却在她垂下手前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把她的手拉到了眼前。
“你认为我被傀儡师骗了?”
鉴于温敛故之前种种奇怪行为,江月蝶完全没多想,尤其是听见他问出这话后,更是直接对着温敛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然呢?”
呵,就凭你这小学生思维,还想去骗人家?
温敛故不做声,抬起眼看她,眼睫毛又长又密,遮住了眼底的神色,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江月蝶和他对视几秒,缓缓眨了下眼。
“难道……”
“江姑娘说得没错。”
两人同时开口,温敛故弯起眼睫,眼底的笑意盈盈若春水:“我被傀儡师骗了。”
江月蝶松了口气,又小声问道:“他怎么骗得你?”
“他将自己的一魄交给我,并向我保证绝不会再害人。我信了他,却没想到他还是掳走了你。”
江月蝶皱眉:“他将自己的一魄交给了你?那你呢?温敛故,你答应了他什么?”
她的语气很急切。
她就这么信了,半点都没有怀疑。
“我么?”
温敛故又垂下眼,拨弄了几下她的手指,才又轻快起来。
他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不似先前那样带着些鬼神莫测的神秘,这一次的笑很是轻松惬意,像是想起了一些世间有趣之事。
见此,江月蝶的心放下了大半,她想着既然温敛故这样轻松,总不会——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绝不会破坏他的计划。”
……你大爷的。
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要不是记得这里还有傀儡师——呸,还有那死稻草妖留下的一根稻草,江月蝶恨不得把温敛故拎起来一顿爆锤!
“这是能乱发誓的吗?!”即便一直试图压低嗓音,这句话江月蝶仍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她实在搞不懂温敛故在想什么,不抱希望地问道,“你这话只是随口说说的对吧?”
温敛故歪了歪头,有些看不懂她:“当然不是,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立下的约定。”
傀儡师与一位自称“圣母娘娘”的人做了交易,她告诉了傀儡师复活半身的方法,并给了他一片九珑月。不过即便复活,傀儡师和他的半身最多也只能复活十年。十年后,傀儡师的魂魄归她。而这一魄就是那个女人留下的凭证。
只是傀儡师生性狡诈多疑,对于自称为“圣母娘娘”的女人他并不全信,于是强行和温敛故做了交易,立下了契约。等事成后,他将九珑月的碎片给温敛故,而温敛故不能破坏他的计划,并必须为他护法。
依照傀儡师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温敛故——更何况当时温敛故手中,已经有了傀儡师那一魄,想要料理他易如反掌。
然而对这些,温敛故并无所谓。于他而言,水越浑才越有趣,要是能给那位圣母娘娘添些乱子,那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他答应了傀儡师,甚至懒得在那份契约里留下什么刻意钻的空子。
这些自然不能全告诉江月蝶,温敛故省去了后半部分,挑挑拣拣随意说了一些,就见江月蝶的表情越发绝望。
温敛故实在看得有趣,他越说越慢,直到最后一句,江月蝶终于忍不住打断:“你是学过这些的,那这稻草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咒术的,你能不能给破解了?”
好了,她连傀儡师都不叫了,直接是“稻草妖”。
三个字的变化,其实什么也影响不到,但是这一次,温敛故觉得舒服许多。
他看向了江月蝶。
还是一如既往的蠢,被他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不过大抵是看久了就会顺眼,如今的江月蝶,即便是蠢也蠢出了几分可爱。
温敛故弯起眉眼,声音也含着笑意:“你也说了他是‘妖’,既然是妖,就只能用妖力和咒术,不能用道术和法术。”
江月蝶深吸一口气,头疼道:“我不管什么术——我只问你,这能不能破解?”
温敛故诚恳道:“不能。”
江月蝶不死心:“……没有任何办法么?”
温敛故摇摇头:“没有。”
江月蝶收紧了手掌:“你一会儿去找楚越宣——你别告诉他太多,找个借口说这次不参与进来就好。”
温敛故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加深许多,江月蝶离得近,头一次发现这人笑起来时,竟还有一双浅浅的梨涡。
“你不信楚越宣?”
不等江月蝶回应,下一秒,温敛故自顾自地肯定道:“你不信他。”
江月蝶嘴硬:“我没有不信楚大侠!”
温敛故奇怪道:“你不让我告诉他我和傀儡师的交易,不就是不信他吗?”
江月蝶抬起头:“第一,请叫他一声‘稻草妖’。第二——温敛故,你和我说过有话可以直说,那我现在告诉你,在这个时候你可以不要刨根问底。”
“好。”温敛故乖巧顺从的点点头,下一秒又换了一个思路,再次开口,“既然你不信他,为何从一开始就笃定他是个好人?”
江月蝶:“……”
烦不烦啊你!
想起曾经在地牢的刨根问底,江月蝶意识到今日不说清楚,这茬就过不去了。
“我当然相信楚越宣,但我更在乎你。”
江月蝶深吸口气,双手抬起,重重落在了温敛故的肩上,下意识捏了捏。
咦,没想到这家伙看着削瘦单薄,身体上还是有肉的嘛!
很好,最起码不用担心这位在得知楚越宣和慕容灵的感情后,迎风流泪猝死了。
江月蝶这么一想,话语中也带出了些暗示:“而且楚大侠有很多人关心,不差我这一个。”
然而温敛故半点没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那双按在自己肩膀的手上。
江月蝶总是做一些他没见过、也弄不清的事。
温敛故缓慢眨了下眼,似乎这样就能排遣掉心中困惑。
“我也不缺。”
……妈的,这个低情商小学生。
江月蝶哽住,在对上温敛故认真的神情时,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是是,我们温公子风流俊秀,清艳独绝,从不缺人关心。是我硬要多想,硬是倒贴着要关心你,行了吧?”
温敛故又微微拧起了眉梢:“你先前……”
江月蝶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赶在他说出口前打断:“是你把我从地牢里救出来,也是你为我解了毒,所以呢,我和你天下第一好——无论是谁和你站在我面前让我选,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你!”
她说得实在流利顺畅,好似在心底演练了千万遍,没有片刻的迟疑停顿,饶是温敛故竟也一时间分不清真假。
不等他开口,江月蝶快速转移了话题:“还有,你先前送我的那根稻草,是不是也与那个该死的稻草妖有关?”
好了,又从“稻草妖”进化成“该死的稻草妖”了。
不是什么雅言美句,温敛故却听得愉悦极了。他漂亮的眉眼弯了又弯,颔首承认道:“那就是他的一魄。”
江月蝶再次哽住,她和温敛故大眼瞪瞎眼了半晌,才缓缓抚平了胸口,以免那颗心脏因过于激烈跳动而发出什么损伤。
她先前最多猜测那根稻草上有覆着什么符咒,谁知道这直接是人家的一魄啊!
“……你怎么不早说!”
“为何要早说?”
“你要是早说我就能——”江月蝶顿住。
就能怎样呢?这根稻草是温敛故和那稻草妖的交易,她能用这根稻草去威胁那狗东西,可同样的,稻草妖也能用温敛故来威胁她。
“你就能什么?”温敛故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下文。
江月蝶摇了摇头:“没什么。”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这根稻草既然是我用蝴蝶兰和你换的,就只是一根普通的稻草。”
生怕面前这位低情商人士听不懂,江月蝶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我会妥善保管,不会用它去威胁稻草妖。你如果担心,可以将它收回去,我不会介意。”
温敛故一怔。
他张了张口,很想说即便江月蝶真的拿着那根稻草去威胁傀儡师他,他也不惧——还是那句话,傀儡师本人在此也不能将他如何,更何况是小小一魄而已?
最终温敛故却没有这样说,他只是看着江月蝶,摇了摇头,又浅浅漾出了一个笑。
“本就是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不必多想,随意拿着解闷好了,若是腻了,丢掉也无妨。”
见他真不在意,江月蝶也将信将疑地应下。
温敛故看着江月蝶重新垂在身旁的手,瞧了片刻,倏地勾起嘴角:“你的手也很漂亮,怪不得会被傀儡师看上。”
江月蝶:?!
还有这茬?!
不过……
“是稻草妖。”江月蝶认真纠正道。
“好,稻草妖。”温敛故心情极好地扬起唇角,“稻草妖想要制作一具最完美的傀儡,缺了一双手和一对眼珠子,所以才让手下人去寻,这才有了你和慕容灵被掳走的事。”
他顿了顿,抬起眼望向了江月蝶,笑得眉目弯弯:“怎么,在我剥花生的时候,楚越宣没和你提过吗?”
江月蝶:“……”
是阴阳怪气吧!这次一定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