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敛故!”
大概是在床上躺了太久,光是念了个名字都觉得有几分脱力。
江月蝶喘了几下,脖颈处似乎还有疼痛,两次死亡带来的惊惧终于爆发,她怒声道,“你给我滚进来!”
早在江月蝶苏醒后,温敛故就得知了消息。
好不容易才支起身体的江月蝶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那张笑吟吟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身后有了依靠,江月蝶喘了几下,张嘴就骂:“你个混蛋!你——”
江月蝶还没说完,一杯水凑在了她的唇边。
“嗯,我混蛋,你先喝点水。”
温敛故扶着她起身,低声温柔的轻哄:“喝完再骂。”
江月蝶:“……”
态度过于良好,嗓子确实干得不行。
江月蝶权衡利弊后,再次气鼓鼓地瞪了温敛故一眼,扶着那杯水一仰头喝了下去。
气势汹汹的,倘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喝什么穿肠毒酒。
江月蝶舔了舔嘴唇。
这水甜丝丝的,温度也恰到好处,入喉温凉,很好的缓解了她嗓子的干涩。
连带着心头的火奇异地被压下去了一些。
不行。
江月蝶心想,自己不能再轻而易举被他拿捏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人实在——”
“要不要再喝点粥?”
温敛故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个小桌子,架在了床上,又摆出了一碗红枣小米粥在上面。
“你这次昏迷太久,不能补得太过,先喝点粥养养胃。”
舀了一勺小米粥,粥熬得浓香,不算稠,恰好适合久卧在床的人入口。
被他一打岔,江月蝶下意识抿了口粥,顺着他的话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温敛故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神情:“七日。”
江月蝶嘶了一声,又赶忙问了一些其他事情,譬如万国寺,譬如为何两人会在这小院子里,温敛故都一一为她解答。
“院子是我买下的,你可以安心住着。”温敛故轻描淡写道。
“至于万国寺,你的症状他们瞧不出什么,只等你醒来后,若有机会,我随你再去一趟。”
“楚大侠?你说师兄么,他带着慕容小姐一起回云重山了。”
温敛故歪着头想了想,慢慢道:“或许他们会留在山上过年吧。”
江月蝶一愣,才恍然想起,确实快到年关了。
这么一恍神,先前要说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
小米粥很甜,符合江月蝶的胃口,她吃得欢快极了。
温敛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吃得开心,唇边也漾出了一个笑,隐隐可见两个小小的梨涡。
“你喜欢吃这个么?”
江月蝶被问得一抖,瞬间联想起当日梦中的“你喜欢蛇尾么”,吓得差点把粥给泼了。
温敛故蹙起眉,笑容散开些许:“不喜欢么?”
江月蝶抽了抽鼻子,满心的心酸,苦着脸看向他:“你希望我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温敛故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几秒后又笑了起来:“都没关系,你若是不喜欢这个,我下次就换别的。”
江月蝶一怔:“这是你做的?”
温敛故点点头:“是我做的。”
江月蝶顿了顿,语气微妙:“你不会又放了你的血……”
“放了。”
这也太怪了吧!
江月蝶倒吸一口凉气。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变成吸血鬼了!
江月蝶刚想说什么,脑海中不期然间,浮现出先前幻境的画面。
小小的幼童被遗弃在人海中,等了许久也等不来自己的母亲。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处。
……
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实在太艰难了。
江月蝶心口又开始发疼。
她忽然就舍不得继续责备温敛故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江月蝶沉思了片刻,迟疑地抬起头:“可是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那就每日都做。”温敛故道,“你总会醒来的。”
他说这话时,嗓音温和,语气也平静极了。
仿佛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但江月蝶知道,这天地下,从来没有什么“本该如此”。
她定定地看了温敛故三秒,然后“哇”的一声扑进了他的怀中。
江月蝶哭起来不是什么梨花带雨,而是放声大哭,任凭眼泪糊了满脸。
温敛故被弄得一懵,难得有几分无措,顺势将小桌碗筷都移开,免得划伤她。
做完这一切,温敛故才松了口气。
他由着江月蝶拽住自己的衣领,看着她满面泪痕的脸,以及那份感知到的心中沉闷的难过,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几息之后,温敛故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丝,学着曾经看过的场景,低下头贴着她的脸哄道:“别哭了,眼睛会哭坏的。”
他的语气过于温柔小意,江月蝶一听就觉得不对。
她沉思了三秒,终于想起来了。
嗐,这不是前几天在路边买糖画时,那个过路的商贩哄自己夫人的话吗!
连哄人都不会啊,江月蝶心想,他真是……
有点可爱。
小小的温敛故宛如雕像般瓷白又平静的脸又浮现在脑中,江月蝶心头更软了几分。
那些幻境带来的惊惧与疼痛逐渐消散后,只剩下满心的好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温敛故温和的嗓音,语气轻柔舒缓:“要是谁让你不开心了,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后一句十足十的温氏风格。
一听就知道,是他自己加上的。
江月蝶实在有些想笑,幸好在最后一秒又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脖颈处隐隐作痛,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夜的冷风。
于是江月蝶又努力硬起心肠,抽了下鼻子,闷着嗓子道:“倘若那人是你呢?”
温敛故一怔:“我?”
“对,就是你——是你惹到我了。”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越委屈。
譬如现在的江月蝶,说着说着,语气又带上了哭腔:“就是你,你这人……你居然想杀我。”
话虽这么说,纤细的手指却依旧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人也缩在他的怀中。
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温敛故慢慢地眨了下眼。
他抬手握住紧紧攥着他衣领处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热意,心口的那碗水似乎都有了温度。
唇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温敛故眼睫略颤了颤,开口时愈发温柔。
“既如此,你也可以报仇。”
他没有说在立了妖契后,自己早已动不了手,也没有问江月蝶为何会想起来。
他只是提出建议。
“你来杀我。”
“别的东西或许不行,但是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可——”
“我才不要!”
江月蝶睁圆了眼睛,心头更气,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哭得抽抽噎噎的:“你干嘛总让我杀你!”
那双杏眼漂亮极了,满是怒火时,本就璀璨极了,又被水浸湿,宛如雨后的蝴蝶兰,颤抖着娇嫩的花瓣,勾人采摘。
温敛故的垂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你为什么要生气?”
他低垂下头,语气虽不解却也温柔。
冰凉的唇瓣擦过她的耳垂,分明是带着冷意的气息,却能撩起一片火光。
温敛故轻轻叹息,用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湿润,语气带着些许困惑:“我让你来杀我,又没有要杀你,你为什么要生气?”
明知故问!
江月蝶又想骂人了。
她咬着牙转过头,不经意间,唇瓣擦过另一片冰凉。
江月蝶怔了怔,立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若无其事地开口:“生气就生气了,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
温敛故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低下头,轻轻在她的唇上贴了一下。
动作之快,毫无躲避的余地。
江月蝶惊在远处,犹如石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亲我?”
他们两人虽然也曾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那时的气氛却都有些异常。
与眼下的温和宁静,全然不同。
过于震惊让江月蝶口不择言,反应过来后,她恨不得眼睛一闭,再次昏睡。
丝丝红晕从白皙的面容上蔓延,直至耳后,甚至延伸至脖颈,温敛故忽然有些好奇。
也不知道脖颈之下是什么颜色?也会是这样好看的绯色么?
“……温敛故!”江月蝶被他越看越羞恼,语含警告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却不知道,她刚刚苏醒,声音本就绵软无力,刚才又哭过,嗓音中染着哭后的沙哑。
这样的威胁,简直如同一只小兔子竖着耳朵,蹦蹦跳跳的踩在人的腿上呲牙。
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倒让人心痒地想要逗弄。
心头的那碗水又起波澜,犹如下满了蜜糖,如落雨般淅淅沥沥地灌入其中。
“我在。”温敛故眼眸弯起,轻言细语地解释,“我感觉到你刚才在生气,但在……”他顿了顿,更靠近了江月蝶一些。
散在脑后的乌发落下,发梢落在了江月蝶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无端让人心痒。
温敛故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着措辞。
“……在亲了我一下后,你就不生气了。”
轰的一下,江月蝶整张脸全部红透,然而这一次她的下巴被人掐住,江月蝶连低头躲避都不行,无奈之下,只能顺着力气和温敛故对视。
那双总是潋滟的眼眸中,不再如初见时的纯澈淡然,更多了幽深不可见的欲望。
如同落在悬崖下的旋涡,搅弄着日月风云,只为求悬崖之上的一人靠近。
温敛故紧紧地盯着她,轻声道:“所以你不想杀我,是想亲我吗?”
这一刹那,江月蝶像是被蛊惑了心神。
她慢慢地点了下头。
霎时间,温敛故唇边浮现出笑意。
于是再一次的,冰凉落在了唇上。
唇瓣上贴着的寒意,让江月蝶昏昏涨涨的头脑陡然清醒过来。
她再次用力揪住温敛故的衣领,同时不轻不重地用牙咬了一下那片冰凉。
满意地听见了一声闷哼,自觉扳回一城的江月蝶才满意地抬起头,得意地抬起下巴:“让你……”没得意几秒,想起先前的事,江月蝶脸上控制不住地发烫。
“总之,你以后不要随便去亲别人!”
温敛故唔了一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直到将她的气息全部吞噬入腹,才轻声问道:“你也不行吗?”
喉结上下滑动,动作不紧不慢,却分外的涩气。
江月蝶觉得自己脸上都能冒热气了:“我、我当然也不行!”
温敛故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江月蝶。
不哭了。
也不生气了。
果然是有效的。
温敛故略微弯起眼眸,抬手顺起了她的头发,柔声道:“现在不怕我杀你了么?”
他笑起来时,模样和红衣女人有三分相似,又并不一样。
红衣女人的笑,前期是柔媚的,后期是疯狂的,宛如灼烧一切的烈火。
好不好看另说,总是那样的情感充沛。
而温敛故嘴角的弧度总是很完美,像是寺庙里的神佛。
无悲无喜,很难让人窥见什么情绪。
但现在不同。
江月蝶想,现在的温敛故笑起来,越来越好看了。
不像是先前那样完美的弧度,逐渐染上了常人的鲜活生机。
这样下去,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江月蝶闷闷道:“现在当然不怕了,反正你立下了契约,现在杀不了我的。”
温敛故垂下眼睫,环住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低低应了一声。
“既然不怕了,你以后就不许在躲我。”
“好……等一下,说好的不能乱亲——也不能乱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