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野生野长的山狸子被突然撂过来的兔肉惊得一跳两尺高, 落地了冲着人呲牙,上下四颗锋利的牙齿在满是枯黄的落叶林里很刺眼。
大斑见状“嗷”了一声,耳朵后撇, 一看就是发怒了,但对面的五只山狸子不吃它这套, 甚至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好了好了。”巴虎连忙抱住大斑, 不敢再让它凶,虽然维护他他很感动,但它抛家弃子没挨揍就不错了,哪能对着找回来的娇妻幼子又吼又骂的, “听我的,你骂走了还是要去追要去哄的。”
倒是小斑走过去叼了只兔子走到挂着毛铃铛的大狸旁边,把微烫的兔肉放下,轻轻“嗷”了两声,对面的五只山狸子收了牙, 警惕地瞥了两眼,叼了兔肉转身又走远了一点才开吃。
“东家,大斑小斑找错了吧?我看对面的怎么才像是一家五口?”朝宝盯着杂草丛生的树空子, 隐隐绰绰看到两只大山狸凑在一起分肉吃, 像是捉奸一样,激动拍腿,“没错没错, 人家才是一家的, 大斑小斑认错对象了。”
巴虎也看到了,他瞅瞅大斑小斑, 再看看吃肉还警惕盯着这边的山狸子, 摇头说:“应该没错, 带崽的母兽特别警惕,要是没关系不可能跟过来。”他搓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嘀咕道:“大斑小斑找的可能也是兄妹俩,也或许是母子俩?”
只有这样才说的通,陌生的公狸母狸哪会一起吃肉,带崽的母狸也不可能让没血缘关系的公狸在崽子身边晃悠。
朝宝无端有些失望,“那这可怎么办?野生的山狸子你也不可能哄骗回去啊,对面有两只大山狸,幼崽也不小了,你也抢不回来。”
巴虎从它们对人露出杀意时就放弃了拐它们回去的想法,“不怎么办,这趟是来剥桦树皮的,碰到它们也是偶然,待会儿堵两个兔子洞,剥了皮喂喂也就算了。”
四个人还没吃早饭,拿上弓箭和砍刀后退,把地儿腾给七只山狸子,找兔子洞的时候发现了个野鸡窝,窝里还有六颗蛋。
这片山桦树多,地上散落的翘果儿最是招兔子喜欢,兔子洞不难找,野草多的地方一般就有兔子打洞。找到三个洞口,戳坨牛粪点燃用烟熏,没一会儿地下就有了动静,出来一个敲一个。
“都出来了?”
“应该是的,听着没动静了。”巴虎碾灭掉在地上的火星子,等朝宝拎水来了,先把还在冒烟的牛粪丢进去,“仔细点,把这片草都给浇湿了,洞里也浇两瓢下去,别有火星子掉进去了。”
“东家你放心,不用你交代我也得注意点,山林烧着了我们可是要下大狱的。”
在山里烧火做饭,最紧要的就是要找好水源,火随点随灭,土埋不保险还要再浇上水。
兔血的腥味引来了大斑小斑,它俩身后还跟着五只,两只大的巴虎都不带瞅的,单单瞟了眼三只小的。在野外长大的就是不一样,他是扫了一眼,原本还盯着兔肉的小崽就注意到了,耳朵一抖,冲他呲牙。
巴虎立刻挪开视线,拿刀划开兔皮,剥了皮的两只兔子先喂大斑小斑,剩下的才扔给后面的五只。
“再逮一窝,我们煮了吃,晌午和晚上也吃兔肉。”他对男仆说,拐道去了山沟里洗手,弓箭挎在背上,时刻不离身,走路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等他洗手再回去,山狸子没影了。
“吃完兔肉就跑了,大斑小斑追过去了。”朝宝交代。
巴虎点头,“不用管它们,兔子逮到了留个人生火煮肉,其他的都跟我去砍树剥皮。”往年过来,桦树林里散落的有剥了皮的木头,今年进山就发现不见了,估计就是盖房子的人给拉走了。
这趟巴虎也只打算拉三根木头走,家里也就打蜂箱还用得着木头。
砍树、放树、剥皮、捡桦树果子—翘果儿,这一通忙活也就天黑了。
空阔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周围的树叶子和杂草都扫得远远的,地面也浇透了水,就是风吹乱了火堆,有火星飙出去,掉地上也烧不起来。
四个人坐在树墩子上拿碗喝汤,夜里冷,炖的兔肉汤里加了不少番椒,一口汤下去辣的头顶都飙白烟。
“你傻蛋啊,拿番椒当葱段煮?”吃顿饭嘴唇子都要辣肿了,朝宝冲着身边的人骂骂咧咧的。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辣,明天我不做饭了,换你来。”
朝宝没接话,看向巴虎,“东家,我们是明天回还是后天回?”
巴虎往山林里看了一眼,大斑小斑白天走了之后一直没再回来,“后天回,明天多剥些桦树皮,多捡些翘果儿,明年不来了。”也不带大斑小斑进山了。
夜里四个人轮流守夜,睡的地方是用毛毡简单搭的篷,四角绑在砍的桦树上,支了个半人高的高度,只能挡风。
山林里的夜晚很热闹,深处的狼嚎声,凄惨的夜猫子叫,重重的捶树声,还有不明的刨土声,都被风卷着涌了过来,近处还有野兔出洞觅食的脚步声,嗑翘果的咔咔声。巴虎坐在火堆边上,对路过的兔子视若无睹,弓箭就在手边,但他没动,夜里的山林里到处都藏着危险,血腥味儿则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
天边的曙光洒进桦树林,火堆里只剩火星,上面吊着铜壶,里面的水还是烫的。巴虎从毛毡里钻出来,放在草丛里的碗飘了一层黑灰,他从桶里舀水涮了一道,从铜壶里倒一碗开水晃着。
“大斑小斑可回来过?”他问。
“没见着。”男仆从火堆里刨出六颗鸡蛋,蛋壳已经烤破了,鼓出来的蛋白上沾了灰,拍掉灰里面是焦黄的。
“来,都来填填肚子,昨晚喝的兔肉汤差点没把我肠子辣出血,一夜跑起来好几次。”
巴虎也剥了一个,一颗蛋一碗水,胃里可算是有点东西了。
“先去逮一窝兔子,吃了再忙活。”昨夜里他可瞅了好几个兔子冒出来的洞。
一壶兔肉刚煮好,大斑小斑又拖家带口来了,身上的毛乱糟糟的,毛爪子在草里蹭的湿漉漉的,带了土沾了灰,脏的很。
巴虎推开扑过来的大斑小斑,板着脸问:“干嘛?你们昨夜都在干嘛?在家的时候你们能逮兔子回去换蜂蜜,进了山就逮不到兔子了?还拖家带口让我逮兔子喂你们?”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饭都没来得及吃先去堵洞口熏兔子,等剥了皮把七只山狸子喂饱了,锅里的汤都不烫了。而人家两家七口狸,舔舔嘴上的血,心满意足走了。
“明早早些回来,我再喂你们一顿。”他端碗大声喊,回头看仆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挽尊道:“我是提醒大斑小斑明天要回家。”
“它们也听不懂人话。”他们就没见过像巴虎这么喜欢这些东西的,也不单是山狸子,听说他还没成亲的时候就喜欢跟牛羊马说话,喂草喂盐的时候说,挤奶的时候也说,就连宰羊宰牛的时候还要叨叨句:莫怕,我刀快手快。
脑子像是有病。
“听得懂,说多了就懂,就比如才满月的狗,它不懂吃饭,但每次喂饭的时候你念叨吃饭吃饭,两三天它们就记住了。山狸子也是,吃肉、回家这些常见的话都知道意思。”当然,他认为大斑小斑听得懂的话还是挺多的。
这一日如前一日一样,吃饭、砍树、放树、剥树皮、捡翘果儿、吃饭、守夜,等天明。
巴虎在仆人做饭的时候就带着人去捉兔子,意外还堵了个老鼠洞,等七只山狸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剥兔皮了。
他喂山狸子的时候,其他人把树皮和翘果儿搬上马车,再合力抬了三根木头上去。
“大斑小斑进来。”巴虎提了两只兔子扔勒勒车上,见它俩不上当,改口说:“大胡,小墨,回家。”
“大胡,小墨,大黄,阿尔斯狼,蜜娘,其其格,吉雅……”
大斑小斑往身后瞅瞅,嚎了两声,慢吞吞跳上了车,随即车门被关上。
巴虎看了看盯着勒勒车的五只山狸子,没说话,拉着马循着来时的路下山。
马车动了,五只山狸子看了看,又低头撕咬没毛的兔子肉,剥了皮的兔子比它们自己逮的兔子好吃多了,不怕吞了兔毛黏嗓子眼。
巴虎又回头看两眼,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这五只要是带回去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家的狗恐怕都不会放过它们,尤其是对家里的人呲牙的时候。大黄特别护主,有时候他推搡蜜娘,它看见还要来拉偏架。
三架马车下了山,山下的草原上有车轱辘碾出来的印子,风里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前面走的应该也有剥树皮回家的车马。
“东、东家,它们追上来了!”朝宝大惊,他走在最后,一回头就对上了五双野性的眼睛,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都不知道,吓死了吓死了。
巴虎跳下车辕往后走,果然是它们,不声不响的跟上来了。见人转回来一点都不怵,大摇大摆地绕过后面的车走到最前面,冲着勒勒车“嗷”了一嗓子。
“我没请它们跟我回去。”巴虎讷讷,摊手不知道向谁解释,“我也没这个意思。”
“那这是被赖上了?东家,要不放两箭?”
巴虎犹豫了,“再走一段路吧,或许就是来送大斑小斑的,就当它们是保镖了。”
朝宝想说什么,看了巴虎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东家的事仆人少管。
从山里回瓦湖,又只拉了三根木头,车马的速度不慢,到了天黑就已经看到了沿路插的长杆,长杆上飘着褪色的布,和生锈的铃铛。
巴虎盯着叼来半死不活的兔子让他剥皮的七只山狸,他不动它们就坐在五尺远的地方等着。
还有大斑小斑,它俩也跟它们坐一起,在家的时候它们逮兔子吃可没这么多的讲究。
“吃了这顿就拐回去吧,我们快到家了,不用送了。”他试图劝说。
但次日早上上路的时候,跟大斑小斑一起跑在前面的,一个都没少。
不等晌午,青砖瓦房就在眼前了,大斑小斑边跑边叫,炫耀似的领着它们往家跑。沿路有人出来,对上野性十足的眼睛吓了一跳,“这这这……巴虎,这是你家的?”
巴虎不想承认,“跟着大斑小斑跑回来的。”
还不等到家门口,一群狗从河的那边冲了回来,对着五只陌生的山狸子呲牙吠叫,哈喇子都喷出来了。
这下家家户户都跑出来看热闹,巴虎也顾不上说话,赶忙往家跑,等他跑过去,狗群又奇异地安静下来,但还是持警惕状态。
蜜娘领着俩孩子站在门口,大胡小墨亲热地蹭着小斑大斑,它俩跟山里出来的三小只相比,可肥了不少,也稚嫩许多。
挂着毛铃铛的公狸走上前闻了闻,“嗷”了一声,一路跟来的五只山狸子又拐道跑远了,但也不是回山里的方向。
“巴虎,这要是把我家的羊咬死了,我可是要找你赔的。”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男人说。
“如果是它们咬的,我赔。”巴虎点头。
一家人进屋,大斑小斑也若无其事的带着大胡小墨跟了进去,看着丝毫不挂心跑走的五只。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带回来了?”蜜娘皱着眉头问,“你不是带的有铁链子?”
“不是我带回来的,我没打算带它们回来,我连回家两个字都没敢说,你信我。”巴虎蔫巴着脸,戳了戳大斑小斑,“是它俩,是它俩邀请的,那五个也是厚脸皮,没经我同意就跟回来了。”
蜜娘挑眼看他,呦呵,真是稀奇,情绪这么大?
“后悔了?后悔带大斑小斑去山里了?”
巴虎见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恼火的样子,慢慢吁了口气,“可不是嘛,我连明年的树皮都剥回来了,都准备明年不进山的。”
但跟回来了就不能不管,万一莽着头脑闯进羊群了,被人拿箭射死都不冤。巴虎回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又骑了马跑出去找。
“蜜娘,你不烦心啊?”朝宝搬了桦树皮进院子,“路上要是冲它们放两箭,那五只恐怕就不会跟回来。”
“我知道,你别看巴虎现在绷着个脸,他心里指不定多乐呵。”蜜娘笑着哼哼,巴虎那说辞,估摸着也就能糊弄糊弄其其格和吉雅,“他喜欢忙活,又不让我费心,我烦心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小心写长了,有些晚了,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