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乐听完那个堪称悲伤的故事后续, 十分难过,黎枝枝哄了好半天,又买了一碟花生酥糖给她, 她才缓过神来,一边吃着糖, 还一边抹眼泪,带着哭腔道, 小狐狸好可怜, 早知道就不要变成人了。
这期间,苏清商一直在旁边看着, 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黎枝枝发现这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光霁月,实则性子有些小恶劣。
就譬如方才, 萧如乐那么喜欢小狐狸, 他明明可以撒个小谎, 把结局改一改,哄她几句,可苏清商偏没有,他甚至还强调自己听过三遍。
黎枝枝有些怀疑他这个所谓狐狸被吃的结局,都是他杜撰出来的, 否则说书人花了力气讲这么个故事, 真的不会被听客们扔瓜子皮么?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说话之声,有些吵嚷,黎枝枝转头看去, 却是好些书生, 穿着各色襕衫, 正聚在一处高谈阔论,说到激动处,便起了争执,吵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是在说一个案子。”
苏清商的声音令黎枝枝回过神来,不免好奇道:“什么案子?”
“一个人命官司,”苏清商拿起桌上的小壶斟茶,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口中徐徐道:“就在这不远处的槐树巷子,有一个老丈,打死了自己的女婿,被衙门抓了。”
黎枝枝道:“难道是冤案?”
“不,”苏清商微微笑了,面容清俊,令人心生好感,他道:“算不得冤案,那老丈也承认是自己打死了人,这女婿是个赌徒,年过而立,却整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非但如此,他还总是去赌坊赌钱,每次输了,就回去殴打妻儿。”
黎枝枝皱起眉,厌恶道:“此人该死。”
苏清商继续道:“长此以往,他妻子不能忍受,便带着儿女回了娘家,赌徒上门去寻妻,却被老丈人挡在了门外,他心中不甘,左思右想,夜半爬上了老丈人家的墙头,恰巧老丈人起夜时发现,以为是贼人,便用锄头砸死了他,后来报了官,官府判其杀人之罪,处以死刑,秋后问斩。”
黎枝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道:“这未免太……”
那几个书生还在争执,一个道:“他杀了人,就该偿命,我朝律例便是如此,官府所判也并无错处。”
另一个人争辩道:“可是事出有因,那老丈人年逾花甲,膝下唯有一女,还要被其丈夫日日虐打,谁能忍受得了?要我说,那人就该死!”
之前那人反唇相讥:“曹兄这话便是指责官府判错了?休说那人该不该死,杀人就是不对,这人命关天的案子,刑部和官府尚且要调查一番,仔细斟酌,曹兄却张口就能断了,难道是视刑律如无物?”
“你休要胡说!”
他们吵得热热闹闹,苏清商在旁边听着,眼中透出几分饶有兴致,见黎枝枝看他,便道:“黎姑娘有话要说?”
黎枝枝道:“我看二公子对这个案子似乎很感兴趣?”
闻言,苏清商微微笑了,道:“也不算感兴趣,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他顿了片刻,又道:“之前和姑娘说了,苏某平日闲着无聊,就会来这里坐坐,听茶客们闲谈家常,就比如这个老丈人杀婿的事情,苏某听人议论好些天了,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理,杀的该杀,死的也该死,看他们各执一词,争吵分辩,颇有意思。”
黎枝枝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很闲,一时又想起苏棠语曾经说过,她这个二哥哥身子不好,自小就养在府里,把药当饭吃,连远门都没出过一趟,从前见他时,总觉得如山巅青松,天边雾霭,不可接近,如今一看,倒显得很有些烟火气了。
黎枝枝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二公子觉得,他们谁说得对?”
苏清商道:“此事说不上对错,老丈的确杀了人,官府依律处置,也该如此。”
他的表情很平静,黎枝枝忽然发现,苏清商并不是很愿意阐明自己的想法,就像一个单纯的看客,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立场,也不说自己的喜恶。
苏清商看似温雅随和,骨子里却似乎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和他比起来,萧晏都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锣鼓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动静欢天喜地,十分热闹,萧如乐一下就跳起来,跑到窗边往下看,还冲黎枝枝招手:“姐姐,快来看!”
黎枝枝走过去,却见那是一列迎亲的队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长街两侧的人群纷纷向他高声道贺,还有人跟着一块走,瞧热闹。
萧如乐咬着花生酥糖,含含糊糊问道:“姐姐,他们在做什么?”
“是娶亲,”黎枝枝答道:“最前面的那个是新郎官。”
萧如乐踮起脚尖看,感慨道:“他骑着马,还戴着大红花,好威风啊!”
然后又不无羡慕地道:“阿央也好想做新郎官。”
苏清商也走过来看了看,闻言便笑了,道:“倒也不是不行,倘若有人愿意嫁给你,你也可以做新郎官。”
萧如乐信以为真,一下激动起来:“真的吗?”
黎枝枝:……
之前不肯,这会儿你倒是又愿意编话来哄她了。
黎枝枝发现这苏二公子是真的蔫坏。
茶楼的说书人撤了,萧如乐也吃饱喝足了,黎枝枝便带着她下了楼,一行三人往外走,出了门,一路无话,街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苏清商忽然道:“黎姑娘,可是苏某方才说错了话,让姑娘生气了?”
黎枝枝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敏锐,愣了一下,才道:“二公子多虑了,我并没有——”
苏清商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苏某能看见。”
黎枝枝:……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苏清商继续道:“想来想去,或许是方才对那案子的谈论,苏某说话过于谨慎,有所保留,才让姑娘误会了,是苏某的错,在这里向姑娘赔不是。”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真诚恳切,顿了片刻,又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其实苏某也觉得,官府所判合乎律法,但不合乎情理,那老丈人虽然有错失,却也并非奸恶之人。”
他这么坦诚,黎枝枝都有些意外了,道:“二公子方才为何不肯说呢?”
苏清商笑了笑,道:“因为很少有人听苏某说这些,久而久之,便没有向人明说的习惯,不想却让姑娘误会了。”
自他幼时起,父母亲便心疼他身体不好,对他并没有报以多大的期望,唯一的盼求不过是他顺利活下去而已,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苏清商可以不必像兄长那般苦读书,不必去考科举入仕,甚至不用像小妹一样去学堂,他只需要拖着这一副病痛的身体,每天睁开眼睛醒来,用饭喝水,再每天闭上眼睛睡去。
很少有人在意苏清商的看法和想法,他们甚至担心一些简单的思索都会累到他,所以方才黎枝枝竟因为他的回避而生气,这让苏清商大为意外。
黎枝枝心中那点疙瘩已经散去了,对苏清商解释道:“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二公子是棠语的兄长,我们虽然平日里见面不多,但也算得上是朋友。”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之前还以为是我一厢情愿,冒犯了二公子,心里正觉得尴尬窘迫呢。”
苏清商一怔,尔后微微笑了,笑意虽然浅淡,但是衬得那清隽的面容都少了苍白,多了几分烟火气,道:“能做黎姑娘的朋友,苏某求之不得。”
……
傍晚时分,黎枝枝才带着萧如乐回了公主府,玩了大半天,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再看萧如乐,却还是精神奕奕,活蹦乱跳。
两人一进花厅,便看见萧晏坐在那里,他正在看著书简,手里还拿了个什么东西,萧如乐开心地奔过去,唤道:“哥哥!我们回来啦!”
萧晏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入袖中,淡淡应了一声:“嗯。”
萧如乐和他分享自己的一天,掰着手指头,高高兴兴地数道:“我和枝枝姐姐去茶楼听故事了,还看了新郎官,和朋友一起喝茶,聊天……”
“嗯?”萧晏尾音上扬,忍不住挑起剑眉,看向黎枝枝,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什么朋友?
黎枝枝自是没看懂他的意思,同样报以疑惑的眼神:?
“咳咳,”萧晏以袖掩口,咳嗽几声,正想开口询问,萧如乐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指着他叫道:“哥哥,你在吃什么东西?阿央也要!”
萧晏:……
他的动作微微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才低声呵斥道:“你要什么?什么也没有。”
萧如乐自然是不依,她方才明明就看见了,她哥哥嘴里有东西,一定是小气,不肯分给她,便索性伸手去掰他的嘴,嘟囔道:“让我看看,你偷偷在吃什么好东西。”
萧晏简直要被她烦死了,这还是当着黎枝枝的面,他打死也不可能张开嘴的,可萧如乐那缠人的劲头,谁来都挡不住。
萧晏差点被她逼得从轮车上站起来,黎枝枝站在一旁看好戏,笑得眉眼微弯,眸如新月,还跟着萧如乐起哄叫道:“哥哥,在吃什么好东西?枝枝也要。”
萧晏:……
他的动作下意识僵住,一个疏忽没挡住萧如乐,吧嗒一下,一块松子糖从袖子里飞出来,正好掉在了黎枝枝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更了
不好意思,更晚了,明天日六(真的
然后上一章,有读者指出女主的封号不太合适,我就改成了昭华,确实是有点寓意,但是寓意不多,所以改一下也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