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人接触过我。”韩未流突然道。
裴凉挑了挑眉,原本以为他还需要更多的暗示,没想到韩未流比她想象的要通透得多。
不过也是,对方原本就不是蠢货,只不过灭门之前日子太好过了而已。
家里所有长辈宠着,人生肆无忌惮,唯一的挫折可能就是想娶心仪女子被家里阻挠,可犟人三板斧下来,家里还是很快就妥协了。
这边刚刚才谈妥婚事,那边就能为了兴趣之事又跑出家里。
他压根不需要思索太多,只需按照自己喜好,随性过完一生便足矣——原本是这样的。
这家伙学什么都快,他对武学没有兴趣,所以从小除了打基础被严加管教外,别的都是能逃则逃。
但即便是这样,韩未流的武功在裴掌门这等勤修苦练数十年的顶级高手面前算三脚猫,放到同龄人中,却也是中上之流的。
至少比起原主的哥哥裴少掌门,韩未流也仅仅只差了争斗经验而已。
更不要说其他的‘奇技淫巧’,这家伙虽然不是主流上让人称道的名门继承人,但在裴凉看来,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全能型天才。
韩未流一点就通,他看着裴凉道:“这就是你把望秋派抛出来的原因?”
裴凉没有说话,韩未流却接着道:“夏云纱与我在误会中相识,之后便缠着我不放。”
即便他身负深仇大恨,对外物根本就无所谓,但夏云纱仍旧为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紧追不舍。
韩未流先前觉得烦躁,但对方很有分寸,每次正好在彻底激怒他的边缘,又收敛回去,让韩未流不好发作。
不管说多难听的话都赶不走,最后多少因他的缘故受牵连被抓,吃了一顿皮肉之苦。
韩未流因此先前多少有点内疚的,可当时裴凉接连杀了自己父亲和兄长,令事情急转直下。
夏云纱被裴凉甩了锅,并且言明她承担不了这事情,最终责任会落到望秋派头上。
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夏云纱便立马与他分道扬镳了。
先前没有多想,以为她是吃了苦头之后长了记性了。现在回头仔细品,对方怕担心的是师门乍然受到冲击,反应不及,所以迫不及待的离开。
这也就更加佐证了裴凉的思路,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恐怕八九不离十。
那靠着装疯卖傻,对他纠缠不休的夏云纱,就是他灭门之后,特地接触他的人。
之前他虽然觉得对方可疑,顶多也是疑对方与其他江湖门派一样,对他韩家被灭门的秘密好奇,或是纯然的贪婪促使他们多加打听而已。
从来没有从裴凉的思路考虑过,那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无数倍的事实。
“你一早觉得望秋派可疑了?”
裴凉点点头:“还有一点你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那就是假定我的思路是对的,夏云纱确实是听从师门之令靠近你,但从始至终,她却从来没有左右你做过任何决定,或者跟你透露任何于你目前而言有用的信息,像个彻头彻尾只是因为意外跟你纠缠一起的局外人。”
韩未流没有说话,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只觉得夏云纱可疑,却毫无怀疑方向。
裴凉接着道:“所以说,如果对方的目的根本不在你身上的秘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身上的秘密或者所持有的‘宝藏’对他们而言毫无价值?”
“有价值的,或许只是你复仇这件事本身而已。”
裴凉说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看着韩未流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因为现在的你太容易死了,所以得有人照应着。”
“当然夏云纱本人是不足以随时解救你于危难之中的,可她却足够让人放松警惕,也足够显眼。”
就像是个显眼的坐标。
原着中韩未流跟夏云纱可没有个突然发疯叛变杀自己全家的裴凉相助,但他们依旧在命悬一线中避开了危机,甚至不可思议的反杀裴家父子,最终得以顺利逃走。
假定裴凉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一切还是按照原着路线进行的。
裴家父子都快对韩未流剥皮了,这个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选择先玩弄夏云纱,把‘藏宝图’缺失的那份先放一边?
怎么说二人也是一手策划灭人满门,坐拥江湖顶级势力的丧心病狂反派,怎么就突然跟没见识的急色小喽啰似的?
原着里关于这部分不协调的剧情没有解释,或者解释的范畴正好在缺失的那些页数里。
但裴凉却敢肯定,如果这个世界但凡还得遵照基本法的话,这里面就一定有猫腻。
某些人在江湖中编织的盘根错节的网,甚至比她预料的可能还要广泛复杂。
韩未流闻言脸色却是一片凝重,接着看向裴凉:“这就是你让我找地方躲起来修炼的原因?”
裴凉笑了笑:“我还建议你好好查一下你家那位幸存老仆的生平。”
韩未流闻言,露出不可置信和绝不愿相信的表情。
裴凉就又笑了:“让我猜一猜,他是不是终身未娶,如今孑然一身,在灭门夜之前,已经没有活在世上的家人?”
韩未流没有说话,但从他表情里已经能得到答案了。
“那位老先生,从你祖父开始便近身伺候,随行出入,这样的身份,会难以娶妻?”
两任家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在古代家族仆人系统中,算是生态链顶端,这样的人必定能力学识也非常人能及,男仆跟女仆不同,成亲又不用放弃事业。
如无特殊原因,这种婚嫁市场的香饽饽,在成亲生子理所当然的古代,一辈子孑然一身本来就很罕见。
更可疑的是那般缜密的灭门之夜,三家在下手之前肯定做了严密的策划,如若有一个人逃出去,或者将凶手的某些特征公之于众,三家可就完了。
无数年轻高手都没能幸免于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却幸存下来。
对于韩未流来说,那或许是他韩家仅剩的一人,他便是一夜之间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也不会去怀疑那位老仆。
可裴凉作为旁观者却不会,她对所有人的立场都是客观冷漠的。
裴凉道:“很好,孑然一身,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妻儿经历这一切了。”
韩未流瞳孔骤缩,看着裴凉惊怒不已。
裴凉却耸了耸肩:“当然你可以觉得我小人之心,只是如果你无法冷酷客观的面对韩家的灭门之夜。”
“抱着不惜一遍遍撕开血淋淋伤口,反复回忆,探查,直面当晚韩家人的遭遇和痛苦,也要彻底将幕后黑手拉出来的觉悟,那就躲起来勤学苦练吧,等学成之日,找江家和曹家报仇,到这一步结束一切,就仅此而已了。”
说着裴凉加了一句:“毕竟灭门之夜,只有这三家联合出手,这也是事实。”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
“你的话怎样?”韩未流紧紧的盯着她。
裴凉脸上露出一片冷漠:“如果是我的话,那些施加与我痛苦的人,不管是受人指使的刀,还是握着刀的那只手,以及最终驱使刀子捅出去的人,还有促使人有此想法的存在,一个都不会放过。”
韩未流闻言,沉默了半晌,也轻声道:“我也不会。”
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把什么卸下一般。
裴凉这才看向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你能一开始这么想就好。”
省得跟原着一样,报个仇不断牵出意想不到的幕后黑手,遭遇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最终性情大变,对世间失望透顶。
若一开始就抱有警惕,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湖背景的小说都喜欢弄这种为天下不容的设定。
在她看来真不至于,玩弄舆论是她擅长的事,她也就喜欢把躲在背后散发恶意的人拽到阳光下来了。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练功。
裴凉接着道:“如今你还是太弱了,留在明面上,即便你自己不愿意,也还是会轻易成为别人的棋子。”
“并且你消失数年,杳无踪迹的话,幕后的人如果想借用你韩家为引挑起什么,在你失踪之后,计划很大可能也会停滞不前。”
毕竟韩未流才是唯一名正言顺的人。
“你由明转暗,反倒可以在暗处看看,有哪些人会耐不住做出什么举动,这样一来,原本走入死胡同的线索,可能会自己送到你面前来。”
韩未流知道裴凉的提议是一石多鸟的办法,他看向裴凉:“那你呢?你会在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
裴凉坦然道:“我所求的,不过是做人上人。”
拥有财富,权利,这是她的生存本能。
“不过,那都是大前提,即便没有你我也会做到。至于其他动机,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
“我不喜欢,所以要改变它。”
因为不喜欢如今的裴家,所以断然割断裴家父子的喉咙,捂死裴老太太。同理因为不喜欢如今的江湖,她也能用同样的办法修剪改造。
虽然早知道对方的野心,可真的听她说出来的时候,韩未流心中仍不免出现激荡豪气。
而下一秒,他却看见自己突然伸出手,掐住裴凉的下巴。
从对方的瞳孔中,韩未流看见自己的表情——
邪恶,暴戾,充满了攻击性。
他低头,仿佛将自己身后的黑暗倾泻而出,宣泄在裴凉身上。
【韩未流】露出一抹妖冶的笑容:“女人,问你话,就回答!不要一再替我做主张。”
“懂了吗?”
裴凉还有点惊讶,这家伙恼羞成怒的时候原来是这么幼稚的吗?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她也不奇怪,这家伙原着中后来一路黑化到底,应该是早期就有端倪的。
但裴凉岂是受制于人的?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韩未流腰间。
【韩未流】一开始不明所以,心里还讽刺这家伙反抗都不得要领。
脸上露出玩味道:“怎么?你想靠挠痒让我放你——嗯~”
也不知道裴凉怎么做的,就手落到某个位置,一捏,一挠,一按。
【韩未流】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酥麻感,从腰间爆炸开来,直窜自己神经末梢,整个人都差点瘫软下来。
霸道的捏住裴凉下巴的手自然也下意识缩了回来。
【韩未流】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相信刚刚那羞耻没用的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凉,眼里的邪恶暴戾褪去,恢复了他往日的神采。
可恢复过后,对方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震惊一样,换上的是一股新的震惊茫然的表情。
接着满脸通红,指着裴凉道:“你,你——”
裴凉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别在我逞强,越在我面前逞强的男人,我越喜欢干哭他。”
韩未流整个人头皮都差点炸了,如果之前,这个所谓的‘干哭他’,或许韩未流会理解为权势和力量上的压制。
但现在不会了,他确定裴凉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好歹二人曾经是未婚夫妻,这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虽然是被骗,可他付出的真心是不假。
韩未流哪里还敢待在这里?此刻就想落荒而逃。
这会儿他甚至没空第一时间处理方才自己身上出现的怪象。
正好这时候红袖跟青衣端着推拿精油器具还有调香制品进来。
看见有个脸生的小丫头在大小姐房里,有些惊讶:“这是哪个房里伺候的?何时进来的?”
裴凉懒散道:“看着机灵,随口点进来伺候的小丫头。”
接着又问:“今日怎么弄?”
红袖脸上羞涩一笑:“小姐近日练功越发勤奋,我等担心过度劳损,便特意调制了玫瑰精油。”
“主要施展于小姐胸前肩背还有腿臀之处,佐以手法,以搓捻揉为主,定能小姐松快一番的。”
裴凉笑了,拉过红袖的手。
啧啧赞叹道:“红袖这手,白皙娇嫩,仿若三月桃花,又柔软赛面团,拢在手心揉搓便是世间绝顶享受。”
“这手却还掌握如此绝技,每每享用,便欲仙欲死,让人直升云端。以后没了你,这可让我怎么过?”
红袖脸上一片红霞,跟那被情郎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的傻女人一般,哪里方才唾弃江逊的精明?
一旁青衣自然不甘寂寞,看着性子淡然的她此时也争风吃醋道:“小姐整日只念着红袖,快都把我忘一边了。”
“也是,区区调香而已,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不如红袖活色生香。”
裴凉连忙哄小美人:“瞎说,青衣的好,如那水与空气,其重要性岂是言语能细说?那是就指着你活的。”
青衣低头抿嘴一笑,这才没有不依不饶。
韩未流原本想趁机出去的,见状都看傻了。
他家风清明,唯有三叔生性风流,但房中小妾也不多。韩未流有幸见识过三叔哄女人的。
只觉得眼前这场景似曾相识。
虽然藏匿于斩月山庄这么久,知道这两个原本给江逊准备的通房丫头受宠,但也没料到是这么个宠法。
韩未流嘴里莫名有些酸,心里又有些憋屈。
难道她跟长得好的男女都这般调笑的?那方才对自己那样算什么?
正要出门,便听那边红袖道:“我先净手,你先帮小姐更衣。”
韩未流闻言,手跟被烫了一样,连忙要找借口拒绝。
一瞬间他的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突然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看着裴凉邪气的一笑:“好,我来给小姐更衣。”
裴凉挑了挑眉,这处男真想玩?
于是在【韩未流】带着玩味的眼神下,伸手长开双臂:“来!”
【韩未流】有些反应不及,不过刚刚"出生"没多久的他,虽然复制了主人格的记忆,却对于很多事情没有直接感官。
伦理道德是他无法理解的事,当然也更无法理解男女之事。
【韩未流】只觉得裴凉这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不设防备,是觉得自己凭着小聪明还有莫名其妙的幸运逼退过自己一次,所以不自量力吗?
【韩未流】绝不承认自己方才轻易的败退,于是他伸出手,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正在准备的红袖青衣疑惑的抬头看去,就见那小丫头竟然粗暴的撕破了大小姐的衣服。
连忙气道:“喂!怎么伺候的?别当小姐脾气好就恃宠而骄,撵你出去信不?”
裴凉却散漫的摆了摆手:“不妨事,她天生力大无比,做不来精细活儿,一早便也料到了。”
“衣服破了就破了,你们不用理会。”
二人这才有些迟疑的回过头。
那手劲撕得也是巧,此时裴凉的衣服松散的挂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精致清晰的锁骨,优美纤细的手臂,饱满挺拔的胸型,还有紧实纤细的腰身,以及弧度清晰挺拔的腰臀线条,还有修长的美腿。
全都若隐若现,又不显暴露,全然诠释了什么叫半遮半掩比全露还要迷人。
【韩未流】跟韩未流虽然暗自争夺,可共用的一个身体,此时心里莫名出现的热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韩未流】还以为这感觉是期待见血杀戮的兴奋。
他脸上果然也露出兴奋的表情,眼神里充满攻击性。
他的手先是放在裴凉的脖子上,修长纤细的脖颈,如同傲慢的天鹅一般优雅,下面链接的锁骨,还有入目清晰的下颚线条,让【韩未流】视线无法抽离。
【韩未流】低声道,声音有股血腥之气:“真是不错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捏断。”
“红色的鲜血迸溅出来,溅满皮肤,再从这里流下来——”他拂过锁骨:“那场景一定很漂亮。”
接着视线往下,脸上出现了病态的红晕:“真是吹弹可破的皮肤,甚至都不用内劲,便可像窗户纸一般捅破。”
“里面的心脏如果摘出来,是不是还跟此时一般跳动?”
【韩未流】浑身都有些发热,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但他确认这是自己无法抑制的杀戮之欲,毫无疑问。
可下一秒却被端着瓶瓶罐罐过来的红袖怼开:“衣服破了便破了,既然小姐不怪罪,你便接着好好伺候,傻站著作甚?”
说着将木托盘放一边,干脆利落的将裴凉身上的破布除掉。
【韩未流】头皮一麻,身上一股电流通过,然后鼻尖一热。
他感觉不对劲,伸手摸了摸,竟赫然摸到一抹红色。
鼻血?
他为什么会流鼻血?是中毒了吗?裴凉给他下的毒?
他抬头,瞪着裴凉,一副大意了的表情,冷笑道:“怪到你丝毫不反抗,原来是备了后手。”
“也罢,今日算你捡回一条——”
话没说完,见裴凉伸手过来,【韩未流】以为她要攻击自己,却不料对方只是在自己脸上轻轻捏了捏。
眼里是让他感到有点心慌的欲望,不是跟他一样的杀欲,是他理解不了的东西。
就听裴凉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真可爱,原本我还以为很无趣来着,现在却越来越中意你了。”
原着的主要剧情时间是几年后,也就是说这时候韩未流其实还小,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原本随性洒脱,一朝被灭满门,心思全在复仇上,有些苦大仇深。
裴凉原本还觉得,韩未流这会儿不管是处境年龄还是精神状态,都没怎么让她产生那方面的兴趣。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般与众不同的一面,错把性欲当杀欲,看似暴戾血腥,实则逞强又懵懂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说完话后,韩未流仿佛身上一个激灵,然后脸上那病态的神色褪去,恢复了正常。
接着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了。
埋着头就跑了出去。
红袖青衣不满道:“怎么伺候的?”
见裴凉不甚在意,还有心逗弄,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裴凉躺下来享受美人伺候的时候,韩未流直接跑上了裴家无人的后山。
一直脱离人群良久,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停了下来。
接着就暴怒道:“出来!”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韩未流耐心用尽:“叫你出来,孤魂野鬼,好色之徒,躲在别人身体里行轻薄之事,有本事你就给我出来。”
“吵什么吵?”韩未流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个声音,无比清晰又无比诡异。
对方有些懒洋洋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猛兽刚刚捕猎完,爪子上还滴着血,漫不经心的打盹的感觉。
虽然暂时没有攻击性,却足够让人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你到底是谁?”韩未流压抑自己心里的惊骇,问道。
“我是谁?”对方嗤笑一声:“因为你个废物太没用了,既无法报仇,也承担不了灭门之痛,更没办法接受自己害死全家的事实。所以便把一切甩给了我。”
对方的声音仿佛尽在耳边,又一下下的鞭挞着韩未流的灵魂——
“不过你放心,我与你不同,我不会如你这般懦弱逃避。那些仇人,我会一个个尽数杀光,剥下他们的皮寝之,不用靠你这个废物。如果你还想报仇,就别妨碍我,识相的把身体彻底交给我,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吧。”
韩未流闻言差点没气死,他何曾逃避过现实?
灭门之痛固然难捱,其中因果或许是自己牵连而来固然难以接受,但他何时推卸退缩过。
稀罕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说三道四?
可韩未流心里却知道,对方开口那时他便心知肚明了,就如同这个【韩未流】不会认错自己一样。
他也不会错认对方。
韩未流低声道:“怪到近日以来,我身上屡屡出现怪象。怪到有时视线错位,甚至身不由己。”
身体里的【韩未流】冷笑:“所以你蠢,等到你报仇雪恨,或许仇人们全都寿终正寝了。”
韩未流被他一口一个蔑视激得火大,也不知道这莫名冒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为何这般不可一世。
便反问:“你说得仿佛自己有所成就一般?是你杀了一个仇人,还是哪条阴谋的线索被你找出来了?”
“……”【韩未流】轻蔑一笑:“若不是你占着身体,整日里碌碌无为,那江曹两家的人早被我屠戮殆尽了。”
韩未流点了点头:“所以就是没有了?”
“那是因为我那时还身不由己。”【韩未流】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但凡我能自由一刻——”
“你莫吹牛,我自己的功夫自己清楚。”韩未流道:“直接上去单打独斗,莫说江曹两家,但是江逊一个人便能将我拿下。”
【韩未流】:“……杀人可不一定得正面武斗。”
“若是用毒,先不说如何确定他们会做哪个位置,饮哪壶茶水。便是能成功,那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反倒全了他们身后名声,这是我绝不愿看到的。我要让他们的罪行公之于天下,受天下人唾骂而死。”
【韩未流】耻笑他:“所以裴家那三个,如今还是体面而死,风光大葬?”
“你是被那女人给哄傻了。”【韩未流】嘲讽道:“天下人如何评说,与你何干?你我如今身负血海深仇,杀尽仇人才是要紧之事,至于如何死,死后又如何,自去地下与韩家祖宗们掰扯。”
“我只要用仇人鲜血,来洗去韩家灭门之耻。”
韩未流觉得自己跟对方谈不拢,若真不管不顾,那么韩家先人苦苦经营百年的名望又算什么?
韩家已经遭遇过一次无妄之灾了,至少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不能无辜死去,最后还落得无数骂名。
但对方的想法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法理解,因为最初得知满门被灭之时,不顾一切的疯狂还有父祖从小所训的理智也拉扯着他。
可在裴凉杀掉裴家父子,执掌裴家,在灵堂之上以弱势轻描淡写的将江曹两家扇得头晕目眩,尤其一点代价不用付出,却使得江家家宅不宁,数十年经营的虚伪名声毁于一旦,沦为江湖笑柄的时候。
在复仇路上孤立无援的韩未流,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些原本实力上遥不可及的仇人,撕开表象,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只要手腕得当,掌握足够的情报,利用得恰到好处,就可以想让他们生则生,让他们死则死。
可以说裴凉替他推开了一扇原本挡在自己面前,密不透风的绝望大门。
这让韩未流变得理智清醒,疯狂和理智当然渐行渐远,但那已经被割裂出来的存在,却是塞不回去了。
韩未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这家伙纠缠,便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韩未流】玩味的笑了,语气颇有些洋洋得意:“对那女人稍作震慑而已。”
“那女人太过不可一世了,你在她面前的样子蠢得我都没眼睛看。是时候得教她明白,谁才是可以掌控生死的那个。”
韩未流奚落他:“所以你震慑住她没有?”
【韩未流】:“……定,定是反响良好的。”
韩未流:“那是,她捏着我的脸夸我可爱。”
【韩未流】:“岂有此理,我韩未流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方才若不是你贸然出来,我早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了。”
“现在你就把身体让给我,我这便回去,与她再论个高下。”
这要不是自己的身体发生的丢人反应自己一清二楚,韩未流就真的信了。
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丢人了,要不是我及时抢回了身体,都差点——”
“总归你也算才降生于人世,很多事不明白不懂也正常,只是你记住,以后切不可撕女人的衣服。”
“为何?”【韩未流】不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小时候母亲耳提面命的话,你知道的我也记得。”
“可我为何要遵守这伦理纲常?像你这废物一般瞻前顾后,一事无成。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
说着甚至刻意激怒主人格道:“我明白了,你对那女人尚且余情未了?”
“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你越是如此,我便越要将那女人反复调教,欺压凌辱,让你这废物无计可施。”
这是没法拉出来,否则韩未流已经将这人拽出来毒打一顿了。
等韩未流彻底压制住副人格下山之时,天色已经晚了。
他直接来到裴凉的卧房,此时裴凉正打算睡觉。
韩未流突然出现,她也没多惊讶,便问:“打算离开了?”
韩未流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现在,单是面对曹江两家已然不支,更不可能撼动这背后策划一切的黑手。”
“我,我太弱了。”
裴凉也点头道:“我也是。”
如果不是裴大伯,裴凉这会儿的日子绝计不可能如此舒心的。她这会儿或许已经跑远,隐姓埋名,暗地里重新白手起家。
虽然更崎岖的道路也不妨碍,可裴凉对武功很感兴趣,不论什么时候,强大的武力值都是受益无穷的优势,所以这一世并不想耗费太多精力在赚钱上。
她将望秋派扔出来,将江曹两家搅得不得安宁,无暇顾及裴家,最终目的也是为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
原着中韩未流差不多也是裴家父子死后不久,被人追杀逼至绝境,在绝境内心无旁骛的苦练数年。
他本就只是对武功不感兴趣,并不是于此一道天赋平庸,正相反,他虽然经常偷懒,但基础扎实。
当他摒弃一切杂念,抛开对外界的向往,收回倾注在兴趣上的专注,将一切付诸于武学之上,进益岂止是一日千里?
原着中待他重新出现之时,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了。
韩未流看着裴凉:“裴家父子这般结局,并不能让我满意,他们不配躺在气派的墓穴中,每年受人祭典。”
裴凉想起什么般道:“哦这个啊,这倒不用担心,他们祖孙三人已经被我烧了骨灰撒粪坑里,棺材里埋的是几头死猪而已。”
韩未流:“……”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三年为约,三年后你再出现,尽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时候裴凉也无所谓了。
韩未流点了点头,再深深的看了裴凉一眼,接着没有多话打算转身离开。
裴凉却叫住了他:“那时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韩未流回过头,迟疑的看着裴凉,神色复杂道:“你不必如此,纵使你并不算全然无辜,但你做的,已经——”
裴凉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我当然知道。”
“你此次一去,少说得三年。你韩家如今已有人走茶凉之势,三年后多少人还记得你都是一回事。”
“想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与那幕后或许权势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凶手对抗,即便你学成归来,有了保命资本,但复仇之路注定崎岖无比。”
“可我不同,显然你也深有体会,我最善抽丝剥茧,阴谋诡计,且坐拥裴家百年基业,给我三年时间经营,甚至可以将它们壮大数倍。”
“你有复仇之心,我有改变江湖之意,方向一致,你能带给我出手理由,我能给你情报,钱财,人马,你复仇所需的一切。”
韩未流听了心里不可能没有触动,但他看着裴凉,皱眉道:“这交易对你而言不公平。”
“你的付出远大于从我这里得到的,可有可无的东西。这让人看不到诚意。”
裴凉笑了笑,眼神变得幽深:“那只是客套话而已,接下来我的提议你可以花三年的时间考虑。”
“诚然,我不会无缘无故付出这般代价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如果是我的人,这些便不算什么。”
“你,你的人?”韩未流并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裴凉道:“韩公子,你听过‘面首’吗?”
韩未流倒吸一口凉气,惊怒交加的看向裴凉,脸上陡然变红,眼里满是屈辱和羞耻。
正要说一句,我韩某如今再是不堪,也轮不到你来折辱于我之类的话。
眼神却陡然发生变化,那个严重充满天真残忍的家伙笑了笑,痛快的点头:“很好,女人,我同意与你交易。”
说着将裴凉的腰箍住一把揽了过来,居高临下道:“只是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
说完便转身,狂笑着离去。
裴凉心里颇为惊喜,没想到一说就同意了?这该是最顺的一个了吧?
而重新取回身体的韩未流差点没气疯,甚至来不及顾忌这里是斩月山庄。
他压低声音,仿佛要咬碎副人格骨头似的惊怒道:“你居然答应她?”
【韩未流】却满心得意:“答应她又有何不可?”
“那女人胆大包天居然超乎我所料,只是她愿引狼入室,我自然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你放心,我会让她日后跪地苦求,生不如此,以解你今日受尽屈辱之恨。”
作者有话要说:数年后——
采访一下,对于您当时的决定,韩公子如今有何感想?
【韩未流】:当事人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韩未流:挺满意的,果然年少不知软饭香,很高兴副人格有先见之明替我做了决定。
【韩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