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钟楼里所谓的“大厅”并不是最底层,而是越过一小截台阶后到达的小平台。
钟楼里的每块宽敞区域其实都是悬挂在镜子与齿轮之间的小平台……大厅、餐厅、厨房、实验室……它们也并不是位于同一个平面的,而是交错分层悬挂。
而这些平台的连接处,则是或长或短的阶梯、或少或多的齿轮……甚至由滑轮与链条驱动的电梯。
在这样复杂的建筑结构下,寻找酒精棉与冰块花了伊莎贝拉不少时间。
等她端着杂物,重新回到大厅时,发现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的狄利斯已经消失了——平台左下方一米,阶梯下,出口处,有一个窸窸窣窣地穿外衣的影子。
公爵大人:玛德。
自某个嘴炮三个多小时完全闭嘴后就一直窝在她心中的暗火愈烧愈旺——“狄利斯打算远离她”的猜测似乎即将成为现实——久经沙场的公爵倚在大厅的围栏上,面无表情地掂掂手中的双氧水药剂瓶,曲臂,瞄准,扔。
“砰!”
“嘶……”
窸窸窣窣的影子应声倒地,被直击后脑勺的药剂瓶砸得倒抽冷气。
公爵大人一边冷笑一边从阶梯上走下来:“哟,舍得说话了?”
嘶嘶抽着冷气的机械师立刻不出声了。
他开始用手臂抱着脑袋,安静地在地上滚动,以缓解想要不停抽气的冲动。
公爵大人:“……”
虽然这个行为很傻逼,但从中看出“下意识发出的象声词不算说话”的我是不是更傻逼?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一把拎起狄利斯的衬衫后领,向回拽动。
“哪也别想跑。”伊莎贝拉烦躁地警告,“消毒,上药,再让我检查检查你身上的伤口……然后我们就去上床睡觉。”
狄利斯:???
他满脑子的“试探”“验证”“真理”“惩罚(?)”戛然而止。
嗖嗖嗖高速旋转的大脑螺旋桨骤然卡壳。
伊莎贝拉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因为狄利斯的伤势而对其产生的怜悯与疼爱(?)此时几乎消耗殆尽——公爵大人再次把狄利斯按在了椅子上。
只不过,这一次,为了防止病号逃跑,她右腿一抬一跨,重重地踩在了椅面上——“嘭!”
狄利斯微微弹动了一下,向后一缩。
见状,伊莎贝拉嗤笑道:“看来还是有点成熟男性自觉的?狄利斯,我警告你,听话,别想跑……”
她挪挪自己踩在椅面上的脚,又俯身撑住椅背,掐住了这货的下巴。
伊莎贝拉和善地微笑:“否则,我就换一个踩踏地点。往前再移几厘米如何?”
狄利斯不动了。
眼睛依旧下垂,看上去柔顺又可怜。
但他从三个半小时前就是这幅安静如鸡的乖巧模样,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逃跑,还不知道他想远离自己的心思……呵。
公爵大人用稍微粗鲁的力道把酒精棉按压在他破开的嘴角,还刻意转了转。
狄利斯抖了一下,但是并未发出她想象中的惨叫——唔,耐痛能力还不错?
见收不到想象中的效果——譬如观赏弟弟哭唧唧地惨叫——公爵大人自觉没趣,轻哼了一声,便把力道放到最轻,迅速而小心地消毒完毕。
“牙齿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摇头。
“牙龈呢?舔一舔。”
摇头。
“戳这里会觉得疼吗?”
摇头。
“漱口的时候看到了血丝吗?”
摇头。
……看来的确只是皮肉伤。
奇怪。
那在小巷里看到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伊莎贝拉又用双氧水给他彻底清理了一遍,示意狄利斯把嘴里的第三口漱口水吐出来——不知为何,这货开始“咕噜噜”滚着漱口水发呆,伊莎贝拉猜他想用“咕噜噜”的方式代替自己的“逼逼逼”。
伊莎贝拉用另一条毛巾包裹了少许冰块,示意这个傻子用手把它在嘴角按紧,便继续保持着钳制对方的架势,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虽然一开始是吓唬弟弟,但伊莎贝拉的确想仔细检查一下他身上的伤口……万一被玻璃或者木刺戳了几个洞呢?
如果只是嘴角的皮肉伤,也不可能滴了一路的血啊?
但是,她所谓“钳制对方的架势”……其实是一脚踩在椅面上,一只手臂撑着椅背,完全俯身贴近——活像个小黑屋里逼供高利贷的讨债流氓头头,或者准备审问女间谍的特务人员。
公爵大人摆出这种架势并没觉得不自然——她小时候本就是街头流氓一霸。
砸酒瓶、踩椅子、粗口吆喝——流氓示威一条龙,就差抽烟喝酒烫头。
踩椅面——尤其针对男性,踩椅面上的某个微妙位置,保持好几厘米的危险距离——无疑是非常具有压迫力的。
撑椅背——为了防止对方逃跑,也是便于对方在反抗时第一时间给他几个大嘴巴子,反手一缚再来套过肩摔。
俯身贴近——没人能在那对赤红色的眼睛的瞪视下说谎。
然而,伊莎贝拉这次的对手是完全不把“那位公爵”威名放在眼里的狄利斯。
大脑螺旋桨停摆的狄利斯,此时完全漂移在自己智慧的推理之外:伊莎贝拉身上只裹了一件女服务员的外套,而这件外套是一条束腰长款燕尾服。
略宽的西服领,唯二的两粒装饰用纽扣,后绑的白腰带。
而公爵大人的招牌威慑性姿势让许多神秘事物都昭然若揭。
出于对科学原理的敬畏,狄利斯只能拼命向下看——但是公爵大人没穿袜子,没穿鞋子,踩在椅面上的光脚和脚背上的小黑痣——不,向下看也是对科学原理的亵渎。
脑中充满乱码的狄利斯只好闭上眼睛,往后一挪再挪。
地心引力……火山爆发……所有的高耸山峰形成原理都只不过是大海的冲刷洗涤……纯洁的大海……一望无垠的大海……自然现象……宇宙……
“狄利斯,别乱动,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伤口。”
机械师:qaq伊莎贝拉的手指接触到他衬衫领口处的第一枚纽扣时——是的,这个严谨的弟弟成为教授后穿衬衫永远扣到领口第一颗——她久违地,听到了嘴炮三个多小时来的第一句逼逼。
“我觉得我受伤很重,咕咕。”
对方闭着眼睛开始了,但伊莎贝拉莫名从他一贯的“嘚瑟”里听出了“恐慌”:“我得了一种‘你再离我近点,我就会窒息而亡’的生理性疾病,请你立刻放开我,离我二十米远,我会自行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并且完成后续处理工作——以及,因为我受伤过重,所以今晚我要自行出门,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卫生招待所打点滴并过夜,请你一个人上床休息,千万千万不要拉我一起上床睡觉——如果你害怕一个人睡觉,我床头柜里第二层抽屉里有一只还在缝制的小兔子玩偶,我本来打算今年结束的时候送你当作跨年礼物的——小兔子玩偶的红眼睛戳一下还可以播放童谣,但是具体音效有点失真,最好先揪着它的尾巴调音——”伊莎贝拉:……
这不是没哑巴嘛。
熟悉的机关枪语速,熟悉的头疼。
然而,公爵大人暴躁的心情竟然在头疼中出现了奇异的好转:“狄利斯,刚才三个多小时怎么不逼逼了?”
狄利斯双眼紧闭:“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交流,咕咕,我们还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嗯?我现在什么状态?”
伊莎贝拉浑然未觉,又俯身贴紧了一点:“你真不喜欢我在小巷里说的那些粗口?狄利斯,我……”
“不!不!不!”
退无可退的机械师处在崩溃边缘:“衣服!衣服!衣服要穿好!咕——就算是伊莎贝拉,也要把衣服穿好!”
公爵大人:“……”
她低头,发现了自己身上这件有些……的燕尾服外套。
哦。
原来如此。
成熟的姐姐撇撇嘴,随意地扯了一下有些敞开的西装领。
“我这不是穿着嘛。你至于这么反应激烈吗。”
“……咕……伊莎贝拉再怎么说也是女生!女生必须要好好穿衣服!庄重地穿衣服!得体地穿衣服!”
“啊,你突然叫我伊莎贝拉干嘛?太怪了,还是咕咕好听。”
“伊……咕咕,把衣服穿好……”
为什么衣装整齐的你反而泫然欲泣地发起抖来啊。
公爵大人忽然从中得到了一些趣味:“狄利斯,换衣服太麻烦了,你这里又没有成年的女装。”
“有麻布!布!可以全部裹起来的布!”
“可是有什么要紧?”
伊莎贝拉的第三次凑近不是出于威慑的凑近了——这是出于调戏的凑近。
她甚至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反正你只是个弟弟,给你看又不要紧。”
弟弟:“我没有看!我没有看!这是不遵守法规道德法律的——”伊莎贝拉漫不经心地敷衍:“哎,知道你没看。”
三个半小时来都没和我对视,二十分钟前就死死闭着两只眼睛,活像个可爱的……小处女。
呵呵……
深夜,钟楼,暧昧的灯光,一把椅子,两个贴近的人影。
成年的女人:“乖,把衣服脱了,我要检查一下伤口。”
成年的男人:“不!离我远一点!远一点!远一点!救……噗通!”
今夜第三次栽倒在地的机械师:“……”
主动放开手臂,并转移了阵地,踩着椅子腿居高临下的公爵:“……”
她抱着手臂打量了一阵,发出意味不明的嘚瑟笑声。
“行,看来你是真的只受了点皮肉伤。那我们直接洗洗睡吧——哦,钟楼里只有你自己的一间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问:为什么之前弟弟可以深沉帅气地思考三个多小时,谋划一些了不得的计划?
答:因为周围很黑,他看不清伊莎贝拉本体的形态。
问:为什么伊莎贝拉和咕咕都不可以?
答:因为咕咕是五岁的研究物,伊莎贝拉是纯洁友爱(?)的小伙伴。
问:弟弟是不是有正经黑化正经打输出的时候?
答:是。
问:但只要在对方正经黑化正经打输出时直接上低段位肢体接触打断思考,是否属于作弊?
狄利斯答: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