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请安的时间差不多过去,皇帝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她。
邵循听众妃跟太后聊天,偶尔有感兴趣的时候也插一句嘴。
她说的若是皇帝听了高兴,就用手拉一拉她的食指;遇到有趣的事就在她手背上轻点几下;若是她们说的让皇帝不满了,就轻轻的捏一捏手指。
当着众人的面,两人不好有什么太过亲密的交谈,皇帝也不太会在女人说话的时候插太多话,但是通过两人交握的手,竟像是无时不刻都在跟对方在说话一样。
邵循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抽手又抽不回来,动作大了反而更惹人注意,而且时间一久,见两人并没有多余的交流,妃嫔们也就慢慢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也没人能透过衣袖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后来太后终于觉得乏了,察言观色的淑妃便提出了告辞,其他人见贵妃在这里,想在此时勾走皇帝有点难度,也不好赖着,都一个个的告退回宫了。
眼见着太后带着揶揄的目光转了过来,邵循才硬生生的抽回了自己被攥得发烫的手。
“好了,”太后今天真是难得心情这么好,对皇帝也比平时和颜悦色:“我也不多留你了。”
皇帝没动,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邵循,太后便好笑道:“放心,没想留下谁,带着你的贵妃回去好好说说话吧。”
皇帝眼神也柔和了下来,还知道推拒一下:“她刚入宫,该陪在您身边尽孝才是。”
太后见他表面冠冕堂皇,实际上别别扭扭,口是心非的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更乐了:“那我就把她留下了?”
皇帝顿了一下,也知道太后这是在开玩笑,便面不改色的直接把话转了个弯:“但是母后说了一早晨话,可能也累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太后乐不可支的摇了摇头:“皇帝,你可真是……”
邵循到底跟着皇帝出了宁寿宫。
她没有皇帝那样怎么戳都不动的脸皮,被太后调侃了好半天,薄脸皮都红透了。
皇帝拉着她走到御辇前:“朕送你一程?”
他分明是要跟她一起去甘露殿,本来说的是“与朕共辇”之类的,但是皇帝偏偏想起了很早之前,二人还非常生疏的时候,他在太后那边生了气,走的时候就在路上遇上了一个小姑娘。
他那时对她很有印象,也有一点点说不清的心思,便一时心血来潮出言邀请,结果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当时邀请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话。
他对那次拒绝印象深刻,反倒是邵循有些记不清了,她并没有反应过来,便直言道:“我坐辇车来的。”
皇帝扶着额头笑了一会儿,在邵循纳闷的眼神中也直言道:“朕想跟你一起坐。”
邵循明白过来,这才觉得方才真是迟钝,但是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们还是各坐各的吧。”
邵循倒没有多么贤惠,也不强求什么却辇之德,只是考虑到后宫众人都还没有走远,特别是那些没资格坐轿辇,需要步行的低位嫔妃说不定还没走几步,这样大摇大摆的同坐一轿招摇过市,未免太张扬了些。
皇帝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现在已经十分了解邵循,不费什么功夫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他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强求,只是侧了侧头,接着道:“那就陪朕散步走回去?”
邵循看着他,最后轻轻点了点头,主动去拉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当真这样慢悠悠的从宁寿宫一步步的走回了甘露殿,皇帝和贵妃的轿辇都被人抬着远远的跟在后面,几乎看不到人影。
邵循挽着皇帝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您今天是特地来接我的么?”
皇帝点头:“朕担心太后为难你。”
“怎么会呢?”邵循失笑道:“太后娘娘对我一直不错,从没有为难过,甚至责难的话都没说过。”
皇帝心里有些复杂,但是更多的却是对邵循能跟太后相处得好的欣慰,他笑声有些低沉:“朕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才不是呢,”邵循自知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太后说不定是看您喜欢我,这才爱屋及乌的。”
皇帝忍不住笑了,伸手去刮她线条优美的鼻梁:“到底是谁爱屋及乌,你自己不清楚么?”
说着二人正巧走到了太液池边上,邵循走了许久就不想动了,皇帝便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铺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凳上:“歇一歇?”
邵循连忙点头,跟皇帝一起紧挨着坐在了石凳上。
她轻轻依靠在皇帝的肩上,与他依偎了一小会,才轻声道:“后宫的嫔妃们今天去给太后请安,我是有点预料的。”
皇帝道:“是么?朕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若知道她们在,就稍晚一点去了。”
“嗯?”邵循疑问:“这是为什么?”
“……担心你心里不舒服。”
邵循笑了:“陛下以为我在吃醋么?”
皇帝将她的下颌抬起来去看她的眼睛,从中轻易地看出了她自己说不定都没有察觉到的酸涩。
“对不起,”他用拇指摩挲着邵循的眼尾,接着在这里轻轻吻了一下:“朕不知道……”
不知道会这样喜爱一个女子,这是再算无遗策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情。
邵循眨了眨眼,接着摇头:“您不需要这样,我只是伤心没能参与您的过去,想到您意气风发、波澜壮阔的时期,陪在您身边的是别人而非我,就有些遗憾……说到吃醋,我怕是最没资格的一个了。”
“您的宫妃中不乏有或是相貌出众,或是才貌双全又或是品行优越的女子,她们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处,我是后来却居上的人,却依然自私卑劣的想独占她们的丈夫——既然占尽了便宜,怎么还有脸去介意她们的存在呢。”
邵循并非看起来的那么大方,相反,由于幼年的经历,她的占有欲反而更加强烈,现在表面上的平和从容只是因为她对皇帝的心意抱有信任,心知肚明他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
这让她心里最贪婪的欲求得到了满足,以至于对其他的反而格外宽容。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甚至可以喜欢你并没有我参与的过去,并且有且只期待一种回报。
——承诺过的与我相伴的并且只属于我的未来。
这要这一点不变……
邵循轻轻闭上了眼睛:“陛下,我说过,我可以交付我的一切。”
皇帝温柔的凝视着邵循白皙的面庞,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边的乌发,看她静静地睁开眼,用那双沉静剔透的眸子与自己对视。
他笑了:“你放心,朕都知道。”
邵循也笑了起来,是那种克制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直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见这里寂静无人,连两人跟着的仪仗并宫人都十分有眼色的停在了远处,被假山石挡住了大半。
邵循用纤细的手臂去勾住皇帝的脖颈,笑着看着他。
皇帝便一手轻捏住她的脊背,微微低下头与她相吻。
温和克制又忍不住一点点试探着深入的吻,让邵循经不住半闭上了眼,全身心的享受这一切。
皇帝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手下微微用力,两人贴的更紧,吻也更深了。
直到主动招惹人的邵循率先经受不住,有些喘不上气,手臂微松,喉中也开始发出轻轻的呜咽声,皇帝才不紧不慢的收了手,将紧贴的的唇分开,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邵循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瞅着他不满道:“怎么总是我……”
“这……要朕怎么说呢?”皇帝忍不住挑起长眉,笑道:“等过几天挑个空闲的时间,朕陪你去骑马射箭,好不好。”
邵循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心里想的是,总得把身体养好,提一下力气吧,自己年纪轻,怎么总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皇帝看她眼睛里闪过的情绪,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有趣,怎么看怎么可爱。
两个人……应该是邵循歇够了脚,便一起走回了甘露殿。
皇帝陪邵循用了午膳,又搂着她睡了一会儿午觉,便去了两仪殿。
今天朝会之后事务繁多,他一个个的接见大臣,招内阁议事,从傍晚开始又批折子处理政事,忙得没什么喘息的时间。
邵循也不无聊,下午赵若桐见皇帝不在,便来邵循宫里和她说话玩笑,两个人又将甘露殿仔仔细细的探索了一遍,一边看一边谈论,也是十分高兴,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一天。
都说宫门深似海,但是也有可能是皇帝保护得紧,邵循反倒觉得比在家里愉快百倍。
太极宫曾被皇帝形容为“吞噬时间的巨兽”,邵循却觉得这里让她感到舒适。
这座宫城里有她的爱人,有她最好的朋友,也有像是太后这样对她十分不错的婆婆,日子远比在家里旁观别人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却还要强颜欢笑来的鲜活。
每天皇帝在的时候,两个人相伴着看书下棋聊天,甚至有了时间还可以一起作画,他们在这一方面算是志趣相投,怎么都不会觉得无聊。
邵循经历的少,阅历知识也远不如皇帝丰富,他像一座容纳百家的书库,无论人情世故,天文地理还是琴棋书画,或是骑猎射艺,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偶尔聊到了邵循没有涉猎的,比如皇帝随口谈及的政务,只要她表示出了疑惑和迷茫,他就耐心仔细的跟邵循讲一遍,从没有说她是女子,不该谈论政事。
这样下来,就算是原本还有那么点差异,似乎思想言行上没有完全磨合的两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在方方面面契合的恰到好处,言行、知识、思想甚至观念也慢慢有渐趋一致的意思,偶有不同,也像是情趣一般有趣。
皇帝在前朝忙碌,没有时间陪她的时候还是很多,但是她可以跟赵若桐聊天,也可以去侍奉太后,甚至过了没多长时间,大家都知道她不难相处,也有妃嫔渐渐来串门聊天。
这些人有的是别有用心,有的是想要屈意奉承以图一点保护,但也有几个确实是闲来无事想找人聊天谈心打发时间。
这几种人邵循相处了一段,自己有感觉,加上皇帝也会帮着分辨,也渐渐能明白各人的意图,知道该怎么区别对待和怎样相处。
深宫的日子不无聊,反倒十分有趣,时间走的特别快,转眼个把月就过去,要不是宫外有人递牌子求见,邵循居然有种“山中不知岁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