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阿枢……”赵若桐好奇的问道:“你觉得谁做太子最合适?”
“当然是吴王,”邵循毫不犹豫道:“在各有缺点的情况下,选择年纪最长的那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只是没有阿枢,就算有这孩子,但是如果他确实不适合这个位子,那么赵言栒仍然是最优先的选择。
邵循补充道:“但这只是我的想法,其实头三位皇子年龄相近,单看个人而言,反而是魏王没什么大缺陷。”
赵若桐轻声道:“他当然有,出身就是最大的诟病……我指的不仅仅是他母亲是宫婢出身。”
这些其实都是恭妃对女儿说的。
她是和德妃一批入亲秦王府的侧室,除了惠妃是资历最老的一个,知道的当然比旁人多些。
之前恭妃因为一些心结对女儿不算慈爱,她这个人软弱可欺的同时又有些窝里横,全宫里她敢毫无顾忌欺负的也只有亲女儿一个,但是近年来她年纪渐长,渐渐知道自己将来还是要靠女儿撑着,而赵若桐是邵循在宫内最亲近的人,自然是今非昔比,一旦赵若桐强势,恭妃反而软了下来,这些天一直想要修复母女间的感情。
赵若桐对她母妃的态度就跟邵循对继母差不多,也不撕破脸,纯当个远房亲戚来处,但是一旦恭妃说出什么后宫秘辛,特别是能帮上邵循忙的那种,赵若桐就会十分欢迎,以往的恩怨都能眨眼忘了似的,恭妃为了挽回女儿可不得可着劲儿的说。
“慎嫔怀二哥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失宠了,陛下绝不会想抬举她的婢女。”赵若桐将从恭妃那里听来的细说道:“据说陛下根本不知道这是皇后的人,等发现的时候,二哥都要生下来了。”
那时候皇帝还年轻,后院里人不多也不少,但是一直很平静,防备的也不严,完全没想到在这上头被女人算计了一把,那宫女竟是皇后的准备好的人。
邵循皱眉道:“皇后不知道这只会使陛下更厌恶么?”
“那时皇后不知道只是对德妃使了点手段就这么严重啊——宫里所有人都不知道,陛下对她又一直不错,她以为瞒着他生个儿子就能挽回呢。”
这当然是痴心妄想,皇帝不仅没有原谅,反而愈加厌恶,只是碍于朝局不能发作,但是皇子出生好几年慎嫔仍然没有位分,直到去世才追封了嫔位。
赵若桐顿了一下:
“不是去世——她是被赐死的……”
邵循的眼神一凝:“什么?”
赵若桐压低了声音:“皇后应当是不知情,是慎嫔因为生了皇子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又根本见不到儿子,便想要放手搏一搏,但是那时候陛下早就今非昔比了……她买通了人想往陛下的茶点里加东西,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
“二哥是不可能的,父皇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慎嫔留了一点颜面就是极限了,想要被立为储君……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怪不得皇帝对儿女们都不算亲近,好歹遇上大事还有上心的时候,但是对次子却是一种更加彻底的忽视。
邵循之前就有些奇怪,虽说魏王生母出生低还和皇后有关系,但是到底也没人逼着皇帝跟慎嫔生孩子,以他的个性,不该将责任推到女人头上才是,到头来是这么回事。
以这样的来历,只是中规中矩当然不够,除非魏王本人天纵奇才,是个任谁来看都是个天生要当皇帝的胚子,才有可能扭转。
说什么就来什么,当两个人骑了几圈回到原处,远远的就看见甘露殿的内侍总管段鹏候在那里,神情透着隐隐的焦急和兴奋。
邵循和赵若桐对视了一眼,同时驱马上前。
段鹏迎上来,不用邵循问,就言简意赅道:“陛下在两仪殿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提了要立咱们七殿下为皇太子。”
皇帝提出立储,这只是个开端,除了跟英国公府走的近的,或是主张一切听从皇帝命令的大臣,其他人大多持着观望甚至反对的态度。
其中以首辅贺清源为首的老臣更是明确的反对,这些人中只有极少数是为了吴王或者魏王在周旋,其他人都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他们的顾虑和当初程敬铭的一样,无非是赵言枢年纪太小,就算天资出众,也不过是个三岁多不到四岁的幼童,自己站不站得住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还并非正宫嫡出,没有可以压诸位兄长的名分。
在这时候英国公是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的,他的存在可以给皇子作为安全的保障,但是单论立储而言,他反而是个缺点——七皇子非长非嫡,不够名正言顺,真要当了太子,可以依仗的不过是母族,倒时候子少而母壮,大臣们都在警惕外戚专权。
邵震虞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因此格外谨慎,极力约束着自己这边的人不对储君之位发表任何意见,一旦有人想入非非开始生事,都不用旁人弹劾,邵震虞自己就会下重手处置,绝不留下一点点把柄,他这样的做法倒是让不少人高看了一眼。
至少皇帝就对着邵循:“你父亲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这个时候他觉不允许任何人给儿子拖后腿,要是英国公不够果断,皇帝就要亲自动手给这些人教训了。
邵循苦笑道:“我父亲……向来是这个样子,私底下怎么样不说,大事上是靠得住的。”
“朕也很靠得住啊。”
邵循抬起头,皇帝伸手像逗儿子一样压了压她的头顶:“朕是有分寸的。”
邵循闭了闭眼,接着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握着皇帝的手郑重的请求道:“陛下,这次我实在使不上力,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教导阿枢,千万、千万不要让我们成为这江山社稷的罪人。”
皇帝的目光凝视着她:“放心吧,既然心里能有这样的顾虑,那你所担心的事就绝不会成真……”
朝堂上就着能不能立贵妃之子开始了为时不短的拉锯战,除去站队的人,应该说是保守派的老臣和皇帝派的大臣之间的争论。
反对的人的依据就是七皇子既不是嫡出,年纪又太小,将来怕有后患;赞成的人理由则是赵言枢天资卓越,超出年纪大的几个兄长,再就是其母出身名门,是后妃中门第和位分最高的人。
后一条其实有点站不住脚,因为皇室没有立贵的说法,即使是贵妃也跟其他人一样并非正宫,不是嫡子一切都白搭。因此大多都是拿着赵言枢的资质为理由。
不同于当年吴王和楚王之间暗潮涌动的争斗,这次皇帝直接将心意摆在了台面上,朝中掀起的就远不止暗流,而是肉眼可以见到风波。
连带着驸马在公主府中居住的赵若桢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心里有点不安,将孩子暂时安置在家里,进宫去看望了皇后。
一进咸宁宫,那种常年阴郁、仿佛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气氛让赵若桢有些不适,她抚了抚胸口,跟迎面来接她的中年宫人道:“我来看看母后,她身体还好么?”
这宫人其实是皇后的贴身心腹申氏,她其实有些埋怨恪敬公主有了孩子之后,对皇后就不如之前那样上心了,这动辄好几天不来看望,远不如之前来的勤。
但她只是个下人,见了公主照样一句不敢说,只是面带愁绪道:“娘娘吃不进饭,已经有几天无法入眠了。”
赵若桢吓了一跳,边往里走边着急道:“为什么突然又严重了?”
宫人摇头道:“总之……您快去看看吧。”
皇后在卧室已经听见了动静,她强撑着坐起来:“是若桢来了?”
赵若桢一进门,看到皇后眼下乌黑,脸色蜡黄,不由得心里一痛,眼泪都要出来了:“母后……您、您这是怎么了?太医呢,是不是有谁怠慢您了?”
皇后摇摇头:“就是睡不着觉,太医还算尽心,只是心病难医,吃什么药都不见效。”
赵若桢坐在她身边追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您有什么心事?”
皇后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直到赵若桢急切的一再追问,才叹了口气,道:“陛下……是不是要立储了?”
赵若桢松了口气,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您说的不错,这几天全京城都在议论这事。”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皇后担心挂念的是什么,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劝道:“我看父皇实在是没有一点要立二弟的意思,平时不闻不问,得到的关心连六弟都不如……这、这实在是让人没处使劲儿啊,他又不是您亲生的,不然,还是算了吧……”
皇后摇头道:“陛下是铁了心要立七皇子么?”
赵若桢道:“看样子是的,不过这也好,我本来还以为要对着德妃的儿子行礼呢,相比之下,还不如七弟呢。”
皇后眼看着女儿说的居然是真心话,心里一沉,忍不住道:“你就一点没觉出什么来?还不如七皇子?吴王魏王,甚至楚王都好,就是七皇子才是糟了!”
赵若桢被她突然提高的语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七弟被教养的还不错,对您对我都很尊敬,没有怠慢过啊,您是担心贵妃?”
皇后眉头锁的很紧,她将声音压下来:“若桢,你还不明白么?赵言枢的年纪比头几个差的太远了,能弥补这劣势的方法只有一个。”
赵若桢这几年一心扑在体弱的孩子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何况她本来就对政治不算敏感,直到现在才隐隐觉出什么来,不禁全身战栗起来:“您、您是说……不至于吧,好歹您是父皇的发妻,为了个小孩子就要……”
皇后心里煎熬,眼中忍不住泛上了泪意,她说道:“怎么不至于?其实之前就有了预兆,自几年前邵妃进宫生子,你父皇看我的眼神就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不善……”
她惊惧交加:“那孩子越聪明他就越是等不及,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撵下去,给他继承人的母亲腾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