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遇见了意外,但实践队伍里的成员都表现的足够冷静。
井双灯:“现在的异状,是不是因为迷空步障持续运行的时间太久,已经成为了此地环境的一部分,所以在撤离之后,才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影响。”
越知涯略略思忖,摇头:“不是。”
井双灯没急着高兴,决定等等看后面还有没有转折……
越知涯:“我怀疑有某个势力在监视句曲之山,发现迷空步障被撤除后,就立刻将整片区域封锁了起来,才导致了天象上的异常——你往远处看,安城的方向,是不是已经燃起了五鼓灯?”
话音方落,他们就听见了一声戛然而止的鼓响。
*
仿佛被倒放的碗给扣在了中间,浓郁如墨的层云旋绕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穹顶上流泻而下,如帷幕般垂笼住此方天地,蒋巡的五鼓灯没有发挥应有的效用,白色的灯光尚未熄灭,却在不可遏制的由明亮转向黯淡。
安城之外,路莫同毫不犹豫激发了浮空楼船上的法阵,灵光如透明的水波,从两翼荡开,托举着楼船逐渐升起。
他的面前有两个方向,去句曲之山寻找实践队伍,或者留在安城。
风声里夹杂着居民惊恐慌乱的哭嚎声,路莫同微微闭目,神色冷静下来,选择将楼船驶向安城的上空。
黑云中出现逐渐扩大的扭曲漩涡,即使毕业也没有将课堂上所学知识完全还给先生的路真人很快就认了出来,漩涡周围的纹路是一个即将成形的紫虚破空阵。
浮空楼船表面浮现出半透明的符文,浓郁的灵力化作雪色的浮光,向着漩涡直挥而去。
一击之下,漩涡周围的云气有短暂的溃散,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灵光与漩涡碰撞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下方的安城中,却有不少身体虚弱的居民,眼角和双耳中毫无征兆地渗出了鲜血,有些在建筑标准上过于随心所欲的房屋,也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落瓦片和墙粉。
街道上,王家娘子与无数抓紧时间与亲人团聚的居民擦肩而过,步履匆匆地往知文府赶,她的面颊上沾着血迹,一边走一边咳嗽,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但速度却一直没有减缓,等她终于走到知文府中属于自己家的那间小屋之前,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安城新立,规模又太小,需要处理的事情相对而言也没其他城池那么繁杂,灵府与知文府内的灵官多是身兼两职,在作为人员精简的同时,也影响了他们应对大型意外的能力。
作为知文官,蒋巡不用和学生们一块挤鸽子笼,有独立的生活区与办事区,他在意识到五鼓灯无法发挥作用的同时,就打算前往府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法器。
“蒋,仙人。”
熟悉而低微的少年声从院门口传来,出于对弱小者的怜悯与关照,以及某种未知的原因,蒋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王聪的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就如涟漪般消失,蒋巡关切道:“现在情况有些不对,你还是回去待着,别乱跑,省的叫你娘担心。”
说话的时候,蒋巡不经意地扫过王聪现在的样子——失意的年轻人似乎有很久没打理过外表,毛发旺盛的比自己这个走粗犷路线的修士还要郁郁葱葱,上半张脸几乎完全被挡住,只能看见鼻梁与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手里抓着一卷约莫有大半个人高的画轴。
(原来王聪喜欢书画吗?)
蒋巡还在思索,他的脑海有片刻恍惚,等回过神来,王聪已经悄然走到他身前。
“……!”
同时带着灼热与寒意的剧痛从身上传来,在这一秒,失去战力的蒋巡总算看清了王聪刘海下无神的双目,以及一下就抓开自己腹部的,指甲尖锐如利刃的手。
鲜血从伤口汨汨流出。
画卷哗啦一声铺展开,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页,此时此刻,仿佛有人正握着无形的画笔,以蕴含着清盛灵力的鲜血为颜料,在纸上写意挥笔,描绘出了一扇半开半掩的红色大门。
正在跟浮空楼船上和漩涡正面硬刚的路莫同,忽然感到下方的灵力波动有些不对。
画卷无风飘起,飞至半空,上面的红色大门从里被推开,两名身着紫色连帽斗篷的修士一前一后踏空步出,他们的脸都涂着厚厚的油彩,一人嘴角上提,仿佛在哈哈大笑,一人嘴角下拉,似乎在嚎啕大哭。
蒋巡虽然受伤,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看见从画中走出的两人,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这是无踪盟的修士,看他们的衣角绣着太阳的花纹,应当是盟中的日行使,他们行踪诡谲,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命也自天,道必归贤。红尘碌碌,怠堕不坚。身没幽壤,脱骨化仙。”
两位在妆容上严重互斥的日行使语气虔诚地念诵着无踪盟祷辞,声线不停变幻,一会像男人,一会像女人,一会老,一会幼,蒋巡仔细倾听,觉得可能还模拟了动物磨爪以及年轻人撕作业本的动静。
哭脸修士的声音不管怎么变,都让播放范围内的普通人油然生出一种悲痛欲绝的感受,连蒋巡这样心理素质经历过磨练的修士,也不自禁地回忆起熬夜赶作业或者测验没通过的悲惨场景。
至于笑脸修士的声音效果和他的同伴完全相反,但不是正常的愉悦,而是做了点什么不可宣之于口的坏事后,充斥着负面情绪的快乐。
蒋巡受到影响,不由想起年轻时候,有一回玩过头了,告诉授业先生自己作业忘记携带,一向严格的先生相信了他的瞎话,不过还没高兴太久,授业先生就遣出符鸟,令其飞去西山雪把弟子忘拿的作业给叼回来……
笑脸修士和哭脸修士身上都散发着沉重的威压,靠近知文府的安城居民纷纷昏倒在地——无踪盟凭借非法手段在仙门中立足,当然不会循规蹈矩,在凡人面前自我收敛。
蒋巡发现,自己无法窥探出这两位修士的境界深浅,那么他们保守估计也是元婴,最大的可能是化神。
浮空楼船之上,路莫同面色肃然,他的修为比蒋巡要高,但距离元婴还有着一线差距,非常确定眼前的两名日行使正散发着化神期的威压:“我乃崇吾修士,尔等若敢无礼,纵然在下修为浅薄,有所不敌,事后也有同门之人,能向诸位讨一个交代。”
哭脸修士正常说话时也像在呜呜嚎啕:“尊驾不愧崇吾弟子,果真擅长仰仗大能威名。”
蒋巡没忍住:“你们盟里要有人仙,也一样拿来当靠山,问题是你们现在敢把人家名字说出来吗?”
哭脸修士:“……”
要不是画卷上的丹青术从活人身上抽取的血液效果比死人身上的好,现在直接在蒋巡脑袋加一个让他永远安息的法术,都算是两方交战的基本礼貌。
笑脸修士慢条斯理道:“无踪盟不忍见凡人沉沦苦海,特地前来助他们提前解脱俗世之苦,咱们手上又不是没沾过你崇吾派的血,岂会被你一两句话给吓得夹起尾巴就跑?”
笑脸修士说着,伸手下下方洒下许多豆子似的物体:“孩儿们,难得放风,自去顽耍罢!”
“豆子”尚未落地,就化成一个个猴子大小,有头颅四肢的奇怪生物,这些生物速度极快,在居民身边略过时,一伸手便抓下一小块肉来,它们有的留在城里,有的往城外跑去,开始在田地里胡作非为。
路莫同从身上摘下一块桃符,向下一抛,柔和的灵光以法器为中心向外扩散,对城中的小怪物们产生了一定的压制效果。
哭脸修士冷哼一声,一指凌空点出,桃符上的灵光似乎受到了重创,猛然闪烁了一下,然后不可遏制的黯淡了下去。
笑脸修士语气柔和,似乎真在全心全意替路莫同考虑:“你何必浪费气力,就算能多撑些时刻又如何,难道这一时半会的,还有人来救你们不成?”
他对无踪盟的计划还是挺有自信的,出行之前,特地服用了可以将境界临时提到化神期的秘药,而笼罩住安城的结界也有断绝通讯的作用,再考虑到仰天坪的实践长度为一个月,队伍又分散,待得崇吾山那边反应过来,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以后,那时自己二人早都把事情办完,该回哪去回哪去了。
“锃——”
路莫同还没来得及说出反驳的话,聚拢的云层忽然被一分为二,连着笼罩住此方天地的结界也被瞬间切开,他看着从天而降的剑光,又瞧了瞧两名日行使满脸油彩都掩不住的震惊,一瞬间感受到了有靠山赶来撑腰的安心。
特别牛逼的大能可以做到言出法随的效果,没想到这位日行使也行,虽然在具体方向上出了点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