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太太敢拿迎春、惜春开涮, 也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
她讪讪笑道:“林姑娘说的什么话, 我哪里是在攀扯荣国府上的姑娘。”
说话间, 那头的马车动了,像是朝这边过来了。
杨家太太本就心虚,见状还当是那和侍郎要过来找麻烦了, 便就此住了嘴, 面上微白, 再没了要开口的意思。
眼看着那马车越来越紧。
杨家太太不由掐紧了手中的帕子。
纵观围坐在这里的一行人,反倒只有黛玉毫无惧色。
终于, 那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了。
两个丫鬟捧了一匣子点心并一壶果酿下来,走近了,盈盈道:“我们家主子令我们送些吃食来给林姑娘。”
说罢, 也不要黛玉起身, 那两个丫鬟便恭敬地跪伏下来,将手中捧着的食物, 放上了中间的桌案。
王夫人最先回过神来,道:“有劳侍郎牵挂。”
那丫鬟只笑笑,并不说话。
杨家太太见状, 便也想讨个好, 于是笑道:“这是墨斋的点心吧?那是青玉楼的果酿吧?可都是难买的好东西。说是每日份额都有限呢。和侍郎待林姑娘可真是好。”
谁晓得黛玉看也不看她, 只与那丫鬟道:“辛苦你们走一趟。”
丫鬟忙笑了:“应当的。能给林姑娘送东西来,倒是我们的福分。”
说罢,那两个丫鬟才同王夫人辞别了。
毕竟王夫人到底是长辈。
杨家太太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儿了,暗暗道这林姑娘真是得势了, 便也给人脸子看了。
只瞧方才那两个丫头,模样俏丽得很。
只怕那侍郎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丫鬟呢,好好一个俊公子放在跟前,谁不想巴上去呢?总有林姑娘头疼的时候。
王夫人知晓黛玉已经同和珅见过了。
于是待他们吃过点心,喝了果酿后,王夫人便出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便回城去吧。”
杨家太太只好起了身,只目光还忍不住又望了望和珅那头。
那头主仆也正在坐下来吃东西。
和琳似乎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便自己笑出声来,连这边都隐约可闻。
王夫人将杨家太太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屑,转头道:“上马车吧。”
几个姑娘便立时动身上了马车。
杨家太太瞧出了王夫人不愿与她相交的意思,便也扭脸上了马车。
待车帘一放,她才同丫鬟讽刺道:“不过是林家结了门好亲,倒仿佛他荣国府结的亲一样。架子比从前也大了不少。谁家没个女儿?日后我女儿还说不得要嫁谁呢。”
丫鬟忙安抚了几句。
杨家太太冷笑一声:“日后且等着瞧吧。”
这边几个姑娘同王夫人坐在了一处。
王夫人道:“那杨家太太是个多病的,整日想着将女儿嫁户好人家。你们不必理会她,让她自个儿发疯去吧。”
三春点头。
话音落,马车便动了起来。
探春忍不住掀起帘子来,往外瞧了瞧。
他们行过了侍郎府的马车旁。
三春往外一望,就能轻易瞥见和珅同和琳的身影。
王夫人便也装作瞧不见他们的小动作,并不出声干预。
待行得远些了,他们便自然放下了帘子。
这厢,和琳转头瞥了一眼远去的马车,问:“兄长,咱们也回府吗?”
“你不是前两日便闹着要出府玩儿吗?坐。我陪你玩儿。”
和琳双眼一亮:“好好好。”
两人便又留了半个时辰,方才回了城中。
“我一旦离府,府中做主的人便成了你。和琳,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要担得起责任了。若是荣国府那头有什么消息传来,你须得时时上心。”
和琳一拍胸脯,道:“兄长放心罢!若林姑娘那里出了事,我定然是使尽力气护住她!不会叫谁欺了她去!若她有事令我去办,我也定不会含糊。”
和珅拍了下他的头:“去歇息吧,我明日便走了。”
“不是说过两日吗?”和琳微微紧张起来。
“若再不走,如何舍得走?”
和琳立即笑起来:“兄长说的有理。”
和珅既已下了决定,当日便进了皇宫与乾隆说了此事,乾隆自然是希望他越早去越好,只是碍于和珅方才下了聘,才不好令他即刻动身。
也是巧了。
第二日,林如海便也该离京了。
他放心不下黛玉,但同样的,他也放心不下手头的政务。何况地方官员本就不能在京中久留。
转眼便是第二日。
黛玉去送了林如海。
和珅则悄悄领了十来个侍卫,先行出发往两淮去了。
其后的钦差队伍,要再过一日才会出发。
送走林如海后,黛玉便同宝钗、惜春玩儿去了。
探春跟着王熙凤忙活呢。
而迎春……
紫鹃道:“说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在为二姑娘相婆家了,这几日怕是不得闲了。”
“这样快?”黛玉惊讶道。
宝钗在一旁笑道:“我应当也快了。本就年纪不小了,先说了亲,挑个好日子,这样还要耽搁上一两年呢。”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
倒是她最快才是。
一旁的惜春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倒有些冷清。
宝钗不由问她:“四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惜春摇头摇得倒是快。
黛玉瞥了一眼她的头顶,问:“今日怎么没戴送你的的簪子?”她记得惜春最喜欢那个簪子不过。
惜春这才开了口,笑道:“不戴了,没什么意思。待来日我与智能儿一同做姑子去。哪有地儿戴呢。”
黛玉惊了一跳:“好好的,怎么这样想?”
说罢,黛玉又想起前两日惜春的脸色便不大好了,瞧着恹恹,像是对什么都失去了兴味。
惜春笑出声来:“我说着玩儿的,莫瞧我了。”
过会儿功夫,探春也来了。
探春坐下来,面色忧伤地道:“方才听说蓉大奶奶病了,病得重,都起不来了。凤姐儿才又送了些人参过去。”
黛玉对宁国府那位蓉大奶奶颇有耳闻,说是生得风流体态,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她性子又好,待长辈恭敬,待小辈爱护,平辈与她也相交甚笃。
难怪探春面露忧伤。
宝钗也叹了声:“病了有小半年了吧。”
反观一旁的惜春,一言不发,甚至面色还有些冷漠。
黛玉心下觉得惊奇,但也不好此时问她,便先按在心中了。
因着说起了伤感的事,几人也都没了说话的欲望,很快便各自先散去了。
唯有惜春往外走时,黛玉将她叫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同我说说。”
惜春摇摇头,如何也不肯说,她挣开黛玉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隐约间,黛玉瞥见她眼底带着泪光。
很快,院儿里便静了下来。
见人都走得没影儿了,紫鹃方才陪着黛玉坐下,道:“四姑娘因什么事难过,我心中是知晓一些的。这话本不能在府里传,不过府里的下人们从来管不住嘴,当着四姑娘的面儿都说过几回。”
“什么话?”黛玉更觉一头雾水了。
紫鹃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可知四姑娘为什么养在荣国府?”
“听闻是宁国府的二老爷没有心思管她?”
“不止如此呢。四姑娘的兄长较她年纪大上许多,整日荒淫无度,男女不忌。更是什么人都带得到床上去。”紫鹃顿了顿,又道:“幸而姑娘与咱们荣国府才是亲戚。我与姑娘这样一说,姑娘日后便记着离那宁国府远些才好。”
黛玉听了,竟也不觉惊讶。
大抵是知晓了宝玉何等荒唐以后,她便觉得荣宁两府,本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胚子。
雪雁进门来,道:“我也听见那些人说闲话了。他们总在背后里调笑,说宁国府里头没一个干净的,四姑娘虽然年纪小,但谁晓得她是有没有被祸害……”
黛玉皱了下眉。
她来荣国府也听了不少闲话。
但不过才一载罢了。
可惜春早先便养在荣国府,也不知晓听了多少闲话去。
“她与蓉大奶奶为何关系这样疏远?”
雪雁道:“这便不好说给主子听了。”
黛玉也不再问。
想来,那位蓉大奶奶虽然是个好人儿,但在宁国府里,大抵也被染得不干净了。这才让惜春不愿提她,提起来,便觉得不快。
“日后让咱们院儿里的莫要传这些话,荣国府里头我管不着,但咱们院儿里我是管得着的。”
紫鹃应了声。
“还有桩事要与姑娘说。”雪雁道。
“何事?”
“和侍郎今日已经离京了,说是办差去了。”
黛玉一怔:“怎么这样快?”“倒忘记问她临安伯府的事了。”
雪雁惊道:“主子还要问那临安伯公子的事?”
“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哪里会问他。我要问的是临安伯府上的姑娘。”
雪雁道:“姑娘说那个讨人厌的小丫头啊。兴许这几日正闹着呢吧,我瞧她嫉妒我们姑娘嫉妒得厉害呢。”
正应了雪雁的话。
灵月的确在临安伯府中闹腾。
她从前被父兄捧在掌心,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临安伯老太太身子渐弱,没了心思管她,她便趁机发作,哭喊起来。
临安伯夫人心疼不已,便问她欲如何,定然想尽办法去满足她。
灵月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哑着嗓子道:“我欲如何,我欲嫁和珅。母亲也能为我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