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还未动身回京城, 他的奏章就先递回京城了。乾隆得知从两淮官员处搜罗出了多少东西, 当即震怒。但伴随着天子之怒下达的, 还有乾隆对和珅的赞赏。
因为犯臣已经拿下,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就连酒楼里的说书人, 也都毫不吝啬地用尽溢美之词来夸赞和珅是如何与那些贪官周旋, 又如何拿下那些贪官的。
薛蟠常出入酒楼, 自然便听说了,回来还与宝钗学了几句。
宝钗笑道:“哥哥这话该学给林妹妹听几句, 也好叫她放心。”
薛蟠还没见过黛玉生得什么模样,只是想起她如今乃是那和侍郎的未婚妻,而那和侍郎何等凶悍, 他心底是清楚的。哪里敢在黛玉面前学舌。
打发走了薛蟠, 宝钗便去了院儿里寻黛玉。
待进了门,李嬷嬷当先道了声:“宝姑娘来了。”
宝钗微微颔首, 这才进了黛玉的屋子。
正巧,黛玉也在拆手里的信。
两淮距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 那信自然很快便到了手。
见宝钗进门, 黛玉便只好先停了手, 起身将宝钗迎进了门。
“宝姐姐如何来了?”
“方才哥哥回来,与我说,外头都已经传遍了,说和侍郎已经处置了两淮大案, 不日便要返京。皇上高兴之下,将和侍郎好生夸了一番。”
“这样快便要回来了?”黛玉微微惊讶。
既然要回来了,怎么还写了回信给她?
黛玉捏了捏指边的信封,突然觉得手里的信变得沉甸甸了起来。
宝钗低头一瞥,便瞥见了她手中的信:“和侍郎写来的?”
“嗯。”
“那便是我来得不巧,妹妹快拆开看罢,我去二姐姐那里做会儿客。”
“嗯。”黛玉的嘴角扬了扬。
宝钗说走便当真快步走了,像是看穿了黛玉想要快拆信的心思。
待她的身影渐渐远了,紫鹃放下帘子,与雪雁守在一旁,都等着黛玉拆信。
黛玉这会儿都隐隐有些后悔了。
灵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谁都瞧得出来,是她一厢情愿。但她却写进信里去了……
黛玉不免又想起来,荣国府中的下人,多有说她性子孤傲,心眼儿如针尖小的。
黛玉拆信的手顿了下。
“姑娘怎么发起呆了?”雪雁忍不住问。
紫鹃也微微急了:“是啊,姑娘快瞧瞧。”
黛玉抿了下唇,这才又继续动作起来。
那封信终于被取了出来。
她的心跳微微快了些。
然后手指一动,展平信纸。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个字却都写得不见一丝潦草。
“若她欺你,李嬷嬷又护不住你,你大可传信给和琳。如心中再有不快,只管写信来同我说。不必委屈自己。我与她,因你方才有一面之缘。
另,不日将回京。勿念。”
黛玉才刚压下去的嘴角,便又翘了起来。
他写得虽短,但字里行间却没有半分不耐。反倒只剩下满满的回护之意。
倒是她想岔了他。
他若会觉得她心眼儿小,便也不会向她求亲了。
黛玉此时尚且不知晓,就这样短短几行字,却也是和珅写废了一张又一张纸,斟酌许久,小心思量着,力求令她定下心,如此写了半个时辰,才写出来的产物。
不知不觉盯着那信纸又看了会儿。
黛玉正要将那信纸合上,突地却又发现,背后像是也有字迹。
黛玉微微一怔,忙将信纸翻转过来。
这才见背后还写了几个字。
“两淮无趣,唯有念你。”
黛玉脸上腾地就红了。
一面让她勿念,一面自己却又写了信来,说想念她。
霸道又好笑。
黛玉哪里知晓,这人那副好皮囊下,却是这模样的。
偏偏他又与宝玉大不同,并不叫人觉得唐突。
黛玉猛地合上那封信,等了等,却又忍不住猛地翻开那封信。
如此来回看了好几遍。
随即又忍不住想,他为何写在背面?
是因为难以抑制心绪,却又觉得不好让她看见,便写在背面?
黛玉将那信纸握在手中,“噗嗤”笑出了声。
紫鹃见她先是眉心微蹙,而后又见她笑出声来,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忍不住问:“侍郎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黛玉却将那信收起了,摇摇头,并不说里头写了什么。
紫鹃见她脸颊微红,想来应该也是令姑娘欢喜的话,便也不提了。
只要姑娘高兴,那便都怎么都是好的。
黛玉将信收好,正想让雪雁取来烛台,但随即又想起来,如今他们已是定了亲的正经未婚夫妻,又哪里需要这样避嫌?
黛玉便将那信放进了抽屉里。
可想想,又觉得不大妥帖。于是又抽了出来,贴身放置。
雪雁见她这番动作,早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
黛玉也不与她计较,只好心情地道:“宝姐姐不是往二姐姐那儿去了吗?我也去那儿瞧瞧。”
雪雁脆生生地应了:“哎!”
说罢,便陪着黛玉出了门。
这出了院儿,又进了抱厦厅,却不曾听见里头传来声音。
往日该是说着话才是。
今日怎么这样冷清?
外头的丫鬟高声喊:“林姑娘来了。”
里头这才好似打破了沉寂似的,有道声音响了起来:“见她一面倒是越发的难了。”这声音实在耳熟,前不久黛玉才听过。
是灵月。
雪雁忙抬头去看黛玉,生怕自家姑娘被这么个货色惹得不开心。
却见自家姑娘神色平静,不见一丝怒意。
黛玉才收了和珅的信,知晓和珅言下之意是,她想如何处置灵月都可,全然不必将这人放在眼中。
既如此,那她又何须再将灵月看在眼中呢?
她跨进门去,连看也不看灵月,只挨着迎春坐了下来。
不过几日不见的功夫,迎春瞧着面容要憔悴许多。她原本生得好相貌,只平日里怯懦退让,如今再一憔悴,便更显得好欺了。
难怪灵月挑了她这儿来。
这是专捡软的捏呢。
黛玉心中泛起冷意,她指着灵月道:“这人分明不是荣国府中人,缘何在此扰了二姐姐清静?”
灵月还不曾见过黛玉这样锋锐的时候,不由一呆。
那头迎春低声道:“她是宝玉的未婚妻……”
“那便更不该来打搅你了。”黛玉回头道,“她该尊你为姐姐才是。”
灵月脸色一变,冷声道:“林姑娘如今说话真有底气。”
有吗?
她心中是底气十足,比较起从前,有了再无所畏惧的感觉。但她从前说话也这般,所以那些下人才爱在背后说她心眼儿小。
难不成灵月从前也拿她当软柿子瞧吗?
黛玉淡淡道:“我向来如此维护自家姊妹。”
迎春闻言,紧紧交握住了双手,想要让黛玉不必这样为自己说话。
但又舍不得将这话说出口来。
她性情懦弱,下人偷了她的钱,她也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过是因为从小便没人护着她罢了。
可若有人护了……
迎春才知晓,这种滋味儿一旦尝过,便是再舍不得割去的。
灵月讽刺地笑道:“是吗?如今和侍郎又办了一桩好差事,朝中上下,乃至满京城,都满口夸赞他。皇上应当已经在准备为他封赏之事了。林姑娘心中很得意罢?这才觉得,不怕我了,敢出言损我了?”
那封信还与黛玉贴身放着。
明明不过薄薄的纸张,但黛玉却能从中汲取到滚烫的温度。
于是听了灵月的话,她半点也不觉愤怒。
和珅这样优秀,办了好差事,又要得封赏,难不成还成了错误?
自然不是。
她心中为他高兴,有何不可?
灵月这一番话,不过出自嫉妒罢了。
想清楚这些,黛玉自然也懒得与她再说下去,便道:“灵月姑娘这样能说会道,我这便去同二舅母说,让她请灵月姑娘过去慢慢说话。”
灵月住了嘴。
只眼底还带着冷意。
她还想着将来,黛玉要唤她一声表嫂呢。
此时哪里敢让王夫人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倒是投鼠忌器起来。
灵月的丫鬟有些害怕,忙出声催促她:“姑娘,咱们走吧。”
灵月站起身来,冷声道:“林姑娘切莫高兴得太早,这日后什么样,还得往日后看呢。这定了亲,却到底还未嫁过去。林姑娘莫要太将自己当回事。”
宝钗隐约知晓灵月与黛玉不合,但却没想到灵月会这样说话。
宝钗平日里爱与人结个好,但这时她都摇摇头,出声道:“灵月姑娘这句话说的好,不过定了亲,到底还未嫁过来呢。”
这话说得隐晦,但却已经是在暗指,灵月还未嫁到荣国府上,何必拿这样的架子?
灵月面色一白,没想到那些话又还给了她,她知晓在这儿再也占不着半分便宜。
便掉头就走。
且忍忍。
再忍一忍,等到她嫁过来,到时候自然可以出手收拾了这位娇花一般的林姑娘。
和珅是宠她。
但那又如何?
手便能伸得进内宅来吗?
灵月哪里知晓,为着黛玉,和珅那只手,早不知道多久之前就伸到荣国府里头来了。
宝玉都能叫他揍了。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管,不能管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和珅:我不是不会撩,我只是闷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