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令正被女儿闹绝食的事弄得心烦呢,这明日就是下定的日子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看了笑话。
可他又不能真顺了女儿的意解除这门亲事,也不好为了这点家事请包大人帮他。这来来回回地想对策,对策是没想到一条,嘴上的燎泡倒是冒出了好几个。
正是此时,衙差急匆匆来报,说是那假刘天鹏抓了真刘天鹏上门来了。
“什么?他竟敢如此行事?”
黄县令这会儿本就上火,听了衙差的话,火直接就窜到脑门上了,当即命人开堂审讯。可等他坐到堂上,才发现堂下不止是真假刘天鹏,还有黎御史家的大儿子。
“小生黎知常,拜见黄大人。”
其实黎望并不想来的,可既然开了这个口,倒也不好半途而废,也就应下五爷的邀请做一把“状师”了。
见黄县令面带疑惑,黎望非常妥帖地开口:“大人,小生之所以站在这里,还要从与好友白玉堂去尚贤客栈吃馄饨面开始说起。”
……这种时候,你提起馄饨面,合理吗?不过尚贤客栈的馄饨面确实是裕来县一绝。
黄县令砸吧了一下嘴巴,继续听黎知常说话,然后越听脸色越凝重,到最后直接就是阴云密布,看着刘天鹏的眼神,那叫一个寒冰如铁。
他惊堂木一拍,当即斥道:“刘天鹏,他所言可为真?”
刘天鹏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是不愿承认,但黄县令好歹也是包公的得意门生,刑讯拷问的本事自然不低,没一会儿,刘天鹏就招了,并且他还招得非常彻底。
“黄伯父,小侄真的不是有意的,是那赌坊做局陷害小侄,小侄当时实在是走投无路,况且这王达好端端站在此处,小侄真的没有要害他性命的!”刘天鹏几步跪上前,那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反倒是他,他要提刀杀我,你们当时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白玉堂一脸跟老子有半毛钱的关系,拒不回答。
倒是黎望,一脸“善良又柔弱”地摇头:“大人容禀,小生去得迟,不知先头的状况。”
黄县令又看向刘天鹏,明明老友禀赋持正,怎会养出这等不堪品性来?
刘天鹏见此,赶紧狡辩:“伯父,他们说谎,小侄当初真的是无心之过,后来玉镯给出去我就后悔了,所以才脑子犯浑找人去抢回玉镯,我对巧玉妹妹的心天地可鉴啊。”
黎望:……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当真说得对极了。
然而他抬头看黄县令,却发现黄县令居然开始犹豫了。喵喵喵?这真是包公教导出来的门生吗?怕不是这几年当县令当得飘起来了?
好在黄县令还没完全昏头,只道:“此事,待本官查证,方能作出裁决。”
他惊堂木一拍,正欲退堂择日再审,却见包公一身朝服自外头而来,他身后跟着展昭,后面还押着几个眼生的人。
“不必,此事本府已替你查证清楚。”包公挥手,对展昭道,“展护卫,还不将证人移交给黄大人。”
这黄县令哪还敢坐于堂上啊,分分钟下来请包公上座。
包公不冷不热地推辞两句,这才坐了上去。
黎望见包公终于出来主持大局,当即就想“功成身退”了,可他想走,包公却叫住了他:“知常,本府方才在外头听得不大明晰,可否将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黎望:……行叭。
这包公一来,刘天鹏的脸色登时如丧考妣,等他再见到买通的三个杀手以及黑记赌坊的丁一出来作证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一切流程走完,黎望见包公的眼神望向他,他立刻非常上道地开口:“大人,这刘天鹏以一千八百两纹银买卖婚约,却出尔反尔,乃是毁约在先,买凶在后,可见是他先背离婚约,黄县令大可不必顾念旧情,单方面履行婚约。”
……还单方面,黎知常这张嘴就很损,白五爷听到此处,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但本朝向来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无买卖婚约的先例,也断无买卖婚约的规矩,故而王达即便持定亲信物,也不能与黄家小姐完婚。”
“既然买卖不成,还请大人做主,让刘天鹏退还共计一千八百两纹银给王达,再论王达冒认官亲、冒领婚约之罪。”
听完这番话,黄县令的脸色难看无比,有多难看呢?反正按照五爷的形容,反正是比包公的脸还要黑了。
倒是包公听完,觉得合情合理,先是判了婚约无效,又追究了刘天鹏强奸未遂的罪名,并让其退还一千八百两纹银。等刘天鹏被押下去,又判了王达苦役三年。
王达倒也硬气,没在堂上吭一声,很快就被押了下去。
等黄小姐知道此事,已经是晚上的事了。她到底是县令家的小姐,很快就在牢中见到了前假未婚夫。
“原来你叫王达,达者,通透明彻也,确是个好名字。”
王达自觉理亏,不敢与黄小姐对视,更不敢说话。
黄小姐见他这幅样子,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在来之前她还想给他一个机会,可看到他这般模样,她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谢谢你,让我摆脱了刘天鹏。”
“……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良多。”
黄巧玉却比王达干脆,闻言就摇头道:“不,我们两不相欠了。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已经不得不嫁给刘天鹏,可你给了我希望又把它拿走,这是你欠我的,现在也还清了。此后,祝君平安。”
王达张了张嘴,挽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觉得自己无能,将事情弄得一团糟,父仇没报也就罢了,竟连累了这般好的姑娘。
黄小姐走出监牢,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吓得丫头春喜赶忙擦眼泪:“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里头熏得慌?”
黄小姐笑着点头,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下坠:“恩,太熏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黄巧玉哭了一场,只觉得将最近的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这才往住处走。
这夜间寒凉,春喜怕小姐伤情过度生病,看顾得非常仔细,走到拐角回廊时,忽然讶异出声:“小姐,那不是老爷同包大人吗?怎的这般晚还在外头?”
黄小姐看去,就见爹爹站在包公身边,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她总觉得带着几分羞愧之意。
“回去吧,我乏了,爹爹同包公兴许在说正事。”
春喜也不敢擅自揣摩小姐的心意,便提着灯笼往小院而去。黄小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却见灯火影绰处,还有两道颀长的身姿,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小姐,怎么了?”
黄小姐立刻跟上丫鬟,只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黄家小姐很快走远,其实如果她稍微走近点看,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自己亲爹和包公……就是在听小墙角。
这“墙角”,还是黎望和展昭的墙角。
你问两江湖高手怎么会没发现有人偷听?那当然是因为这出墙角戏,是包公特意请两人说给黄县令听的。
他这门生禀赋方正,可有时候就是为人太过于迂正,哪有明知未来女婿是个烂人还要推女儿进火坑的,这不是重承诺,而是不知变通。
如此,才有了黎望和展昭的这段戏。
展昭这人,别看外表端方君子,演起戏来绝对比五爷利索,只听得他道:“黎兄,你不是不愿意管这事儿吗,怎么又被五爷说动了?”
黎望便道:“《礼记·中庸》有言,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原本是不想管的,可回房读书,想起父亲的教诲,便有些坐立难安,黄大人为朝廷肱股之臣,小家难为,何以顾大家啊!”
展昭虽为江湖人,但读的书也不少,自然明白这话说的是做人真诚,会选择美好的目标执着追寻,换到当下的语境里,就是说黄大人做人不够诚,只流于表面,没有具体事情具体分析的判断力。
好家伙,不愧是言官世家,损人半点儿不带火气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续着这话说:“黎兄所言甚是,这刘天鹏品性不端,与黄家小姐自是不匹配,明知其不好却还要固执配婚,岂非是为了承诺枉顾黄家小姐的未来。”
“可不是嘛,故而那日我与五爷在客栈听到此事,便不再袖手旁观。即便是有些僭越,但有些事总归还是要做。”黎望瞥了一眼影壁,觉得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便道,“黄大人一心为民,可除却血缘关系,黄小姐也是百姓中的一员,没道理因为亲缘,就要牺牲自己的未来,此事过后,想来黄大人心中开阔,必有深悟。”
展昭只能道:“黎兄所言甚是,黄大人乃为包大人的得意门生,不会看不透这点的。”
被迫听了全程的黄县令:……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勿扰。
然而包公却并不准备放过他:“鼎康,你可明白本府的用意?”
黄县令一脸惭愧地拜礼:“学生知错,学生明白了。”此事是他糊涂着相了,等修整过后,他一定会考虑女儿的心意再择一门佳婿的。
作者有话要说:白吱吱:可恶,又被黎知常装到了!【扼腕.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