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原本不远不近跟在公安后面的车子在看到前面的车子被炸飞起来后,下意识踩紧了刹车。
在急促的刹车之下,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剧烈又难听的噪声。
那声音甚至传得极远,位于警察厅和警视厅尚未下班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去查看。
现场的人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们或张大了嘴,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且惊恐地瞪着面前的这一幕。
那辆车子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竟然在轰隆一声后,被炸上了天——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写实意义方面的陈述。车子被炸飞了几米,他们甚至能看到里面坐满了人。
他们只隐约看到,在爆炸的瞬间,车子的半个车头连同引擎盖被直接炸裂,剩余的被爆炸的巨大能量冲击着、翻滚着飞出了几米。
然后又在巨大的重力之下,砰然落地,继续翻滚、滚翻……翻滚。
原本可能完好的部分也在这剧烈的翻滚碰撞中损毁。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好一点的,还记得报警。
在他们怔愕间,几辆车越过他们,朝着终于停止了翻滚的车辆冲了过去。
又在不远处踩下了刹车。
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顾不得热浪和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油箱爆炸,开门冲了过去。
他们的神色焦急,有几个在看清车辆的损毁情况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们还是带着工具,开始了抢救。
在接连的撞击和爆炸冲击中,这辆车的前面半个车头已经彻底报废,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两人,即使有安全气囊护着,在强烈的爆炸和后续的剧烈撞击中,几乎裸露在外的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其中一个更是在爆炸发生时就果断解开了安全带,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帮后面的人挡住爆炸的冲击。他的肢体在爆炸和接连的撞击中,已经残破不堪……
公安们不禁红了眼。
一人沉默地将已经英勇牺牲的两位同事努力带出车辆,剩下的人全力去解救后面的三个人。
震碎的车窗玻璃此刻成为了他们救援的助力,他们只需要伸手,就能解除门锁控制。然而,因为接连的撞击,车身已经出现严重的变形和扭曲,导致车门压根打不开。
他们不得不使用工具,将门强行扯下来。
里面的情形让公安们再次沉默。
坐在中间的黑衣男人被他们的同事一左一右以叠罗汉一样的姿势保护着。
最上方的同事被车顶上方的金属斜着贯穿,鲜血泊泊流出。
负责救援的人颤抖着手,摸了一下他的脖颈。
……没有脉搏。
“……将人先带出去。”
在油箱随时可能爆炸的情况下,他们也顾不了太多,只能优先将人拖出来,带出去。
后面几个人的情况同样算不上好,最上方的同事已经没了脉搏,他的腿也被卡住了。他们只能将他的上半身先挪到一边,但也许是失去意识时的意念过于强烈,他的手掌牢牢地抓住了两侧,哪怕费尽力气,也没能将他的手掌挪开。
“怎么办,根本挪不开!”负责挪动的公安眼圈更红了,如果是其他人他们还能强行将人的手掰断,但这是他们的同事,哪怕在失去意识之后,他们依旧在坚定地执行着保护人证的任务。
这怎么下得去手?
“前辈……松手,前辈!”他带着哭腔,一边喊着什么,一边继续去扯他的手。明明知道他已经没有了脉搏与呼吸,明明知道这只是徒劳和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还是希望他能回应自己。
也不知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感应,原本牢牢抓着两侧,用以固定和保护的手掌,竟然真的缓缓松开了。
“前辈……呜……”小公安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一边哭,一边将人挪开。
就着这个简陋的条件,他开始为这位前辈做心肺复苏。
就算没有呼吸,就算没有脉搏,就算这个场地不合格,他也不想放弃!
旁边的其他同事并没有阻止他,他们的眼眶同样泛着红,他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成为公安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被要求理智。
而现在理智告诉他们,被他们同事保护在最下面的那个混蛋还需要他们救援。
而他们的同事也同样在等待他们的救援。
对小公安的所作所为装作没有看见,是他们当前最大的不理智。
他们很快扒拉开了自己最后一名同事,他的状况明显比前面三位好很多,因为在他的最上方,还有一位自己的同事顶着。尽管身上同样深深浅浅的伤口,尽管呼吸若有似无,但至少,他的心跳还在!
这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个好消息。
更幸运的是,他的脚并没有被卡住。
他们很快将他带出了车身。
在他们救援的过程中,救护车终于抵达了。
他被率先抬上了担架。
接着是被他们所有人护住的龙舌兰。
该说幸运亦或不幸,他自始至终都是昏迷的状态。
他幸运的有三个人护着,不幸的是,即使他被护着,被护着卧倒后,他的腹部依旧被从底部的金属贯穿了。
鲜血泊泊地流。
生命岌岌可危。
“救他!全力施救!不计代价,必须保住他的命!”公安们咬牙切齿。
残疾也无所谓。
但命必须活着,也必须让他清醒过来。
如果连他都死了……那他们同事们的牺牲,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呼叫指挥部!敌人炸|弹式突袭!前方护送犯人的车被炸,二人牺牲,三人重伤抢救……”公安们声音沉闷。
听到这话的黑田兵卫也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带去警察医院,全力救治!加强守备,绝对不能让敌人再次得手!”他接着话锋一转,声音低沉道,“已经牺牲的……尽量将他们也带回来,他们的后事……我会安排。”
“……是!”
结束通讯,黑田兵卫看着前方的夜色陷入了沉默。
这一趟,是成是败,就看龙舌兰能不能被救回来了。
如果能,他们就算是惨胜。
若是不能,那他们就是纯输。
对黑田兵卫来说,哪怕黑衣组织下面的人已经抓捕了一部分,这些人的性命与情报价值加起来,依旧不能与牺牲的那些公安们相提并论。
“所有人,分成三人小队,保持一定的距离和队形,分散撤退!”
*
诸伏景光借助着降谷零遗落在爆炸堆里的耳麦,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边抄近路开车朝D出口方向追去。
没有了他的子弹攻势阻拦,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太可能仍然留在原地。
爱尔兰当然也没有。
他拎着捡来的金发小鸡仔,一边躲避着可能出现的子弹,一边在四周寻找着可能的出路。
他过来的时候是跟着龙舌兰一起的,如今龙舌兰被抓了,车子还在。但他并不准备找回那辆车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蹲在那里等着他。
原本密集的、一看就知道是在阻止他带着人跑路,又怕他把小孩当挡箭牌的威慑性子弹攻势突然之间停了。
爱尔兰心知对方十之八九是准备来抓他了……
至于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不说,拎着小鬼,确实有些碍事。
他嫌弃地打量了下手里这个被手榴弹的余威波及导致身上满是血污和脏污的可怜小鬼,感觉对方浑身上下能见人的,也就那头灿烂的浅金色头发了。
哦,头发上也满是尘土,但好歹比别的地方好多了。
……这副样子,不会马上死了吧?
爱尔兰陷入沉思。
倒也不是同情什么的,身为黑衣组织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余的同情啊!
他纯粹只是觉得对方这副模样……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只是当时的他幸运的遇到了匹斯可。
而这个小鬼……
啧。
他仔细确认了下,觉得如果把人带走,可能对方就真的要死了。而且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累赘,导致自己被警察们攻击……为了一个可能只是离家出走的小鬼头,实在得不偿失。
没有过多犹豫,他随手将人放在了不会被子弹和炸|弹波及到,但又足够惹眼的位置,确保赶来的便衣能一眼看到他。
如果对方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能支撑到警察抵达。
至于他,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也能利用这小鬼争取点逃跑时间。
嗯,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他看到小鬼头想到自己所以才突发善心。
善心是什么,不存在的。
随手将人扔掉后,爱尔兰立刻动作敏捷地朝着特意让人停放在不远处的车子跑去,发动引擎,油门踩到底就往前冲。
在他刚跑出没多远时,果不其然有人追了上来。
他早有所料,放下车窗,朝着小鬼头所在的位置开了一枪。
当然,特意避开了小鬼真正的位置。
后面的人果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嘎吱一声急转调头,朝小鬼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爱尔兰特意观察了下,确认并没有其他追兵后,急轰油门,冲了出去。
而诸伏景光此时已经冲下车,把浑身血污的降谷零抱在了怀里,他抖着手,确认着幼驯染的呼吸。
不知道是风,还是因为他心晃得厉害,他许久也没感觉到他的呼吸。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想到了很多。
血色的过往,几个月前从湖里将人带出来时的那一幕幕……
飞快地从他脑海中飞旋。
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他放弃了确认呼吸,转而去确认颈动脉,随即,他宝蓝色的眼中爆出欣喜的亮光。
还有脉搏!还活着!
他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下降谷零的情况,常年卧底和受伤的经历让他们这些人都能大致判断出伤员身上的伤势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肋骨断了,内脏估计也受了伤。
这种情况下,其实是不太适合轻易移动的。但是……
如果再拖下去,显然更加危险。
而救护车赶来,可能需要十几分钟。
等不下去了!
他左右看了看,就地找了个木板,将其做成简易担架,一狠心,将人抱起后,再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坚持住,Zero!”
“咳……”仿佛回应一般,降谷零睁开了眼,紫灰色的眸子虚弱地睁着,他重重咳了几下,终于可以发出微弱的声音了,“……发信器……”
“Zero你说什么?”诸伏景光看到他清醒,眼睛亮了亮,立刻凑了过去。
“……发信器……”在被人拎着的时候,他也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做,他将一枚发信器塞到了爱尔兰身上。
“……”诸伏景光声音颤抖,“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的,你给我坚持住,听到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抬到了车上,然后轰开油门,朝着警察医院的方向冲了过去。
“报告指挥部,最后离开的那名代号成员身上有发信器,请立刻进行跟踪!重复一遍,最后离开的……”
降谷零听着幼驯染颤抖的声音,眼睛半睁半闭间,意识再次昏昏沉沉起来。
唔,虽然那个同样一头金发的代号成员最后算是救了他半条命,不过真是抱歉了呢……他要“恩将仇报”了。
对此,刚刚脱离危险的爱尔兰毫不知情。
他还准备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后,去自己视若父亲一样存在的匹斯可那里一趟。
他终究还是被勾起了当时的回忆。
——就当是去问候一声吧。
他这么想着。
浑然不知,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有一枚薄薄的、如同钮扣一样的发信器正持续散发着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