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护着诸伏景光将人带走后,萩原研二又回到了楼上。
为了方便他这个同样是伤员的人确认那两位挚友,术后仍在昏睡的松田和伊达航的两个病房间隔得不算太远。
他在过去等待降谷的情况前,已经先一步确认过小阵平和班长的情况了。
他们伤得同样很重,但幸运的是,没有性命危险。
可能是因为同样记挂着自己的几个同期挚友,哪怕麻醉效果尚未过去,这两个人还是挣扎着清醒了。
原本本能搜寻的目光在看到萩原研二身形的一刹那,明亮又渴求。
萩原笑了笑,用手比了个OK,看到这个意味着安全的符号,两人放下心来,眼皮逐渐沉重,终于再次被麻药带走了意识。
萩原又站在原处,看着他们放松下来的睡脸,又想着被Hiro带走的Zero,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身躯也在这一刻得以放松下来。
他倚靠在墙上,看着外面大量的天光,嘴角浅浅地勾起了一抹笑。
天,终于亮了。
*
诸伏景光看着病床上再次昏睡过去的小小孩童,想着之前从灰原艾口中得到的确认结果。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APTX的解药拥有很强的抗药性,服用过一次后,之后就算再次服用,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所以……」成熟冷静的女孩没有多问,只是点到为止。
他心里有些虚,不知道Zero知道这个结果后,会不会把他痛揍一顿……?
他托着下巴思考着,思考着……终于熬不过疲惫,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这一觉诸伏景光睡得并不踏实。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可能是潜意识里在担忧着什么,让他即使在梦里,也没有放松下来。
他的眼前又再次出现了与乌丸莲耶的对决,他可怕的战斗力,让人惊悚的恢复能力……体现在他的梦里时,变得更加恐怖。
子弹砰砰地不断射出,更多的却是射中了Zero和班长两人,即使对方明显露出了破绽,强悍的身体本能还是让他们频频吃亏。
满地的鲜血。
虚弱的挚友们。
以及最后不得不动用的秘密武器。
轰隆!
乌丸莲耶被成功炸成了碎块,旁边是同样重伤、气息微弱的Zero,以及在最后关头被Zero推出去,避开了最危险时刻、但依旧重伤的班长。
不,不只他们,还有萩原和松田……他们同样伤的不轻,尤其是中途被偷袭的松田。
他们的身下,是不断洇出的血迹。
那是他们不断流逝的生命。
“Hiro,抱歉……”
“再见了,Hiro……”
“景……”
“景光……”
四人叫着他的名字,脸上一会儿是释然的表情,一会儿又是歉意的眼神,又都在说着相同的道别。
不要……
不要!
不要走!
不要留我一个……
他努力伸手,试图抓住他们,拼命挽留他们。
只是他们的身形忽然变得飘忽起来,让他根本抓不住。
倏忽间,他们原本带着几分歉然的表情骤然变得阴沉。
“为什么你没事……是你、是你……”
对,是他……
是他按下了那个武器,是那个武器带走了他们……
是他……
“……ro……”
“Hiro!咳咳!”
逐渐变得剧烈的咳嗽和手上骤然被紧抓的力道让诸伏景光从梦中惊醒,清醒后就见再次变小的降谷零抖着身体在剧烈咳嗽。他一慌,立刻抛开了之前的梦境。
降谷零的身体在使用了APTX4869后,除了断裂的骨头一时不能修复外,整个身体都在细胞的不断死亡和新生中被动重塑,原本大出血不止的脏器也得到了修复,虽然不能说完全修复如初,至少那残留的最后一口气是被他们强行抢回来了。
在拿到解药后特意从灰原那里了解的药物原理,在那一刻成为了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进行这场豪赌的依据。
所幸,他们赌赢了。
他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降谷零在这里继续停留,只能先带着他离开,并联系黑田理事官,让他紧急联络了一名医生,为再次痛晕过去的降谷零确认情况并治疗。
从头到尾,诸伏景光都没有离开警察医院,只是用了些手法迷惑住了别人罢了。
就Zero之前的状况,他也不敢带着他直接离开。
好不容易把人抢回来,他不能再承受半点意外。
“Zero!你怎么样?”他一边询问,一边按下呼叫铃。
降谷零捂着自己闷痛的胸口,放慢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事,班长和松田怎么样?”
“他们手术后还在昏迷,不过目前并没有生命危险。”
闻言降谷零也是暂松了口气,因为伤势他的眼皮有些沉重,但他并没有就此睡去,而是强撑着精神,用紫灰色的眸子认真地盯着诸伏景光,晶莹剔透的瞳孔里倒映着被他盯得略微心虚的诸伏景光的身影。
他干脆地打了记直球:“Hiro,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诸伏景光的心思向来细腻,又喜欢把心事往心里藏。
虽然在警校后期有了大家的陪伴后好了一点,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在遇到一些大事时,因为怕他们会担忧,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隐瞒,若是遇到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第一决断也是宁可伤害他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到他们。
这一本性,在卧底期间迫于绝大多数时候不得不隐藏情绪的因素,而再次变得严重起来。
为了防止这家伙又自我内耗,降谷零这次决定当机立断,坚决要把这个问题掐死在幼苗期。
“我……”
诸伏景光了解降谷零,降谷零同样了解诸伏景光。
他们是幼驯染,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搭档。
无论谁说谎,都无法隐瞒对方。
深知这一点的诸伏景光将话又咽了回去。
“对不起……”
他垂下眼睛,蓝色的眼瞳中在降谷零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痛苦。
“说什么傻话呢,”降谷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他抬起手,“狠狠”在诸伏景光黑色的头发上呼噜了一下,“那只是因为东西在你手上,你方便操作而已。难道东西如果在我或者其他人手上引爆,你就会怪我们了吗?”
当然不会。
诸伏景光也知道他们不会怪他。
他们就是这么温柔,这么理解彼此。
可是,相对自己受到的伤,再对比他们受伤的严重程度,他还是不能释怀。
他可以重伤,但他们不行。
“Hiro真是个温柔的傻子……”降谷零看透了他的想法,又用力地压了压他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我回头就告诉松田他们,让他们好好骂你一顿。”
诸伏景光难得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不许多想!愧疚的话,这段时间我们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了……好久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这次可算有机会了。”他的声音渐低,“现在,先去处理下伤口,再回来好好休息一下,Hiro明明自己也伤得不轻……”
“……好。”
就算他不说,他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不过有了这句话后,诸伏景光确实发现自己心里轻松了一些。
说别人温柔的Zero才是真的温柔吧。
他抓着再次睡过去的降谷零的手,将它小心地塞回被窝。
又坐在原地确认了下他的呼吸和心跳,确认没有异常,才站起身。
看了看时间,他一一去别的病房查看了下另外几人的情况,包括萩原研二的。
见他们都好好的躺着,才安心地折回。
“欸?这位病人……啊!原来是诸伏警官!你身上还有伤没处理呢!”
现在的护士小姐不是昨天的护士小姐,并不清楚这个清晨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面前的人需要处理伤势,也不等他多说话,就一把拽着他,带去了清创室处理伤口。
诸伏景光这次没有拒绝。
他不能放任自己身上的伤势恶化,不然要怎么照顾他们?
*
警校组五人躺平在医院,靠呼吸机和药物度过漫长的养伤时光时,他们的同事们却仍在努力工作。
在找寻到乌丸莲耶的过程中,降谷零他们曾在地下基地发现了一些足以让这个国家都震动的发现。
在真正的地下基地的“实验品”区,他们发现了大量的人造人、克隆人。之所以说能震动这个国家,是因为这些克隆人的容貌,与当代执政者、商界的中流砥柱们一模一样,就连下一代们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克隆体们。
若是加上那可以让乌丸莲耶转移到其他躯体上的技术……别说这个国家,假以时日,恐怕连这个世界都能被他掌控。
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发现,让公安忙碌了起来,偏偏他们还不能将这个事情公之于众,只能悄悄的处理。
除此以外,他们还要处理琴酒、伏特加等代号成员,以及在相关技术上了解甚深的那两名黑医的后续工作,一时间,整个公安系统忙到天昏地暗。
万幸的是,乌丸莲耶死了。
所有可能的肉|体都被销毁了,那具疑似被强化过、拥有强悍自我修复能力的躯体,已经被秘密武器炸毁了,事后为了防止他死而复苏,公安还用高达几千度的火焰在周围进行了焚烧,连同他那具原始的躯体。
就连他上传的那些记忆、已经初步生成了超级智脑的意识,都被悄无声息地清理得一干二净。
乌丸莲耶真真正正死了。
这一点,得到了贝尔摩德、黑医古沢以及诺亚方舟的三重确认。
前者确认的时候,表情轻松。
至于黑医,他只有满满的不甘不愿和怨恨。
怨恨他们将自己最得意、最成功的作品毁了。
不过他的不满和怨念公安才不管呢,在榨干了他的情报信息后,就干脆地将他扔到了关押重要犯人的公安秘密监狱中,在那里总有他的前辈们会“教导”他好好听话的。
至于贝尔摩德……她的危险性和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的态度极好,甚至在这次的剿灭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经过再三的衡量后,他们还是给了她污点证人的待遇。
她将在不久的将来重获自由——真正的自由。
这个存在了半个多世纪之久的神秘组织,随着重要成员的落网而彻底落下帷幕。但那些因为他们的“任务”而死亡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造成的伤害并不能消弭,等待琴酒他们的,将是永久的监禁,以及不知何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裁决。
在法庭作出此裁决后,特意赶到现场的羽田和浅香坐在原位上,直勾勾地盯着琴酒等人的背影,目光是相似的幽深。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警校五人组无关,他们仍在被动休假中。
原本刻意被隐瞒的亲属们还是得知了他们受伤住院的事,纷纷赶来探(怒骂)望(顺便嘲笑)他们。
降谷零的家人是第一个出现的,毕竟老爷子是前外务大臣,他想知道什么事,还是相对比较简单的。
他出现在他们住院的第二天下午。
降谷正晃一头白发,哪怕已经年迈,身姿依旧挺拔。
他拄着装饰用的拐杖,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看着消瘦的孙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听到开门声时他微微转过头,看向进来的黑发青年。向来严肃的脸上勾勒出一丝略微僵硬的微笑。
诸伏景光一愣:“您来了……”
他认识他。
在幼年时,Zero也曾带他回家见过他的家人,他知道面前这位老人是Zero如今的唯一仅存的亲人。
“Rei……透君这段时间托你照顾了。”老爷子的声音很平和,眼神很慈爱。
诸伏景光却有些无措:“不……”
明明是他……
“事情我大致已经清楚了,”老爷子目光移向睡着的孙子,面露慈爱,“现在这样……也很好。”
“我走了。他就继续拜托你们照顾了。别告诉他我来过,也别告诉他我知道了这件事。”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地离开了,速度快到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也根本不给诸伏景光反应的时间。
“Hiro?”降谷零有些含糊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但诸伏景光看他清明的眼神,就知道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配合地没有睁眼而已。
可能,这就是人家祖孙二人的默契吧。
“你醒了,今天想吃些什么?对了,班长他们醒了……”
降谷零双眼一亮:“太好了!”
“他们让我转告你,回头再算总账。”
“……啊。”
降谷零眨巴眨巴眼睛,将自己的脸往白色的被单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狗狗般无辜的眼睛,配上天然的下垂眼,无辜值直线up!up!up!
他现在只是个孩子,而且以后都可能变不回去了欸,算账什么的,他们一定不会忍心的吧?
他那无辜的小眼神成功将他幼驯染看得心头发软。
不过诸伏景光如今已经学会了应对——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只要他不看,就不会心软了!
松田good job!出的主意竟然难得靠谱!
“……??”被幼驯染无视的降谷零傻眼了。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看到幼驯染难得吃瘪的表情,诸伏警官的心情难得舒畅,而透过他发送的照片同样看到他表情的其他三人心情也很愉快。
可惜,他们的舒畅并没能保持多久,在他们家人闻讯赶来后,一个个变得蔫头耷脑。
“哥……”这是面对自家大哥时,心虚又乖巧的成熟诸伏警官。
“姐!轻点!别拧了!耳朵要坏掉了姐!”这是在外风|流倜傥,对内毫无办法的帅气研二酱。
“老头?你怎么来了?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嗷!好痛!你到底是不是亲爹嗷!哎!还来啊啊啊?死老头等我好了我们好好切磋切磋!”这是被伤势封印只能暂时在床上逞口舌之能的松田。
“休息会儿吧,娜塔莉,我好多了……”这是险些生离死别后格外黏糊糊的、到处散发着酸臭味的某对长跑老情侣。
降谷零听着隔壁热闹的对(惨)话(叫),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时的暖融融,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咔嚓!”
透过手机镜头看着这一幕的诺亚方舟默默将这几副画面长久的保存了下来,在现实世界中无形的意识在网络中化为弘树的模样,嘴角弯起了与降谷零相似的弧度。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2)
*
半年后。
帝丹小学,二年(B)班。
元太他们正听同学聊着最新的消息。
“听说了吗?我们班上又要来转学生了呢!”
“咦?真的假的?”元太惊讶不已。
“说起来,上回的转学生还是……”步美说到这里,情绪再次低落下来。
可恶,又想起那两个没良心的家伙了……呜!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呜呜!坏蛋!竟然消息都没有!
“那个……”灰原艾欲言又止。
“没事,艾酱。”误以为她是想安慰自己的步美将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她已经是成熟的步美了,可以自己消化情绪了。
灰原艾张了张嘴,又闭上。
算了,反正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她就先不多嘴,免得破坏他们之后的惊喜了。
她恶趣味的想,嘴角勾起隐秘又愉快的弧度。
上课音乐响。
“各位小朋友们,今天向大家介绍下新同学——”
浅金发的男孩带着标准的微笑走了进来,腰板笔直,姿态带着一股常人所没有的自信和从容:“大家好,我是降谷透。”
……唯独语气中透着一股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到的“一回生二回熟”的生无可恋。
“欸——?!”步美、元太和光彦齐齐瞪大眼,发出了震惊又惊喜地欢呼,“透酱?!”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