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回到小院的时候, 阿朝正在大枣树下练剑。
他待在这里无事可做,便干脆勤练武学。
裴初一眼就看出,他练的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那另一半《无名剑诀》, 原因无他, 因为还有一半就在裴初手中。
只不过阿朝得到的是前半部, 裴初得到的是后半部。后半部的剑法若没有前半部分的基础, 修炼起来将十分凶险。
这也是原主沈亦安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接近阿朝获得他身上另一半《无名剑诀》原因。
只不过这对裴初来说反而无关紧要,他站在过武学之巅, 也曾经碾落成泥。兜兜转转历经百态,只觉得人世间的浮名利禄,功法绝色都不如手里提着的这包豌豆黄与芸豆糕实在。
他也没打扰树下练剑的阿朝,提着东西边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的燃着余火, 锅里也透着温热。裴初打开锅盖一看,里面摆着已经做好了的晚饭。
外面练剑的阿朝这会儿走了进来, 看见裴初已经注意到了锅里的晚饭,便将剑收在身后,挠了挠脸。
“我见先生还没回来,便先做好晚饭等着了。”
菜色说不上丰盛, 却香味诱人。一碟清炒时蔬,一碟蒜泥白肉,再加上一碗翡翠蛋花汤。
裴初回头看向门口那个沉稳安静的年轻剑客,却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一手。
他轻轻一笑,端着饭菜进了堂屋,“走吧,吃饭。”
两人洗干净手在饭桌前坐下, 桌上燃着一豆灯火。裴初夹起一筷青菜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自己的手艺只算平常, 可这个看上去除了剑法武术别无兴趣的年轻侠士,厨艺竟是意外的不错。
算命先生忍不住夸赞出声。
得到裴初夸奖的阿朝有些不好意思,咽下口中的食物解释道,“我自幼长在山中,由一个老伯教导长大,厨艺什么的也是跟着他学的,老伯的手艺比我好多了呢。”
这个裴初自然知道,看过剧情的他知道阿朝五岁时他的父亲便已离世,从此跟着一个老仆隐居山林,老仆教他习武,传他其父留下的《无名剑诀》。
并在寿终时嘱咐阿朝,让他定将其父的所创的另一半剑谱找回来,归于完整,以告其父在天之灵。
至此,阿朝才得以下山,闯荡江湖,寻找那另一半丢失的剑谱。
裴初神色不变,拿出他回来时在街上买的豌豆黄与芸豆糕,“尝尝?”
裴初将油纸包推到阿朝面前。
“唔?”阿朝放下碗筷,看着面前摆放在澄黄油纸上精致细腻的糕点,疑问道:“这是什么?”
他捻起一块尝了尝,眼神倏的一亮,“好吃!”
“没吃过?”裴初看着年轻剑客惊奇喜爱的表情,有些出乎意料。
阿朝摇摇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我从没在山上见过这些。”
他顿了顿,有些羞赧,“下山后没什么钱,也从不关注这些。”
裴初没说什么,只是将油纸包放到他面前,“喜欢吃就多吃点吧,没有了明天再买就是。”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阿朝那头潦草束起的黑发,笑道:“不算在归大当家的那一百两里面,只是你每天给我做饭的报酬。”
阿朝抬头看他,灯影下青衣先生笑容恬淡又温和。
*
阿朝受了雁门的一记落雁掌,若只是自己调息疗伤不吃药的话恢复的会很慢。
只是如今清安城内雁门到处都在搜查归远和阿朝的下落,他一走出裴初的小院恐怕就会暴露。
他也不想连累裴初,因而只是闷着不吭声,一连几天都只是待在裴初家里用内力养伤。
还是裴初看他练剑之时,几处剑法多有滞涩,才想起这孩子还受着伤。他自己不向裴初提要求,裴初却打算在收摊的时候,前去一趟药铺。
这时他摊前还有这一位客人,是位富贾,找他算命这趟将要前往运的买卖是否顺利。
裴初装模作样的从腰下取下那两枚铜钱,放入龟甲里面摇了摇,摇出一副坎卦。
他提醒这位带着两名随从,心宽体胖的富商,“此去怕是有些风险。”
富商皱了皱眉,低声询问裴初有什么风险,以及化解的法子。裴初笑着让对方伸出手掌,在他手上写了个独字,然后打了个叉。
富商脸色一白,裴初笑道,“范员外何不换个同行之士,这个怕是会让您翻船。”
富商的眼神逐渐深沉,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清俊的算命先生,不动声色的寻问,“依先生看,我该和什么人同行呢?”
裴初收起铜钱向后一倒,坐地起价的伸出两个手指头,富商也没介意的一摆手,身上的随从心领神会的掏出一个二百两银子的钱袋交给了裴初。
裴初颠了颠重量,露出一副贪财的神色将钱袋收回了衣袖,眯眼笑道,“静待两日,月圆之夜方可解局。”
富商面色沉凝,又坐了片刻,见裴初再无他话,便起身和他作揖道别。
转身之际又被裴初叫住,他心中一突,以为裴初终于要在说点别的嘱咐,却只见他拿起笔在纸上匆匆写下了几个药名,朝他笑道:“还有些事情希望范员外帮个忙,府中可能寻得这几味药?”
富商看了一下,是几味有些昂贵却算不上稀有的药,便收了单子点了点头,“今晚就能给先生送上。”
他张了张嘴,然而到底是在裴初那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中又闭上,只是再次和他作了一个揖后离开。
这世间很多事,太过明说没有好处。
比如对方一个算命先生,是怎么知道他此次生意打算找独山剑派联手,又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其实互不信任。
对方说月圆之夜方可解局,而这局又会如何解。这对范员外来说是一桩迷雾重迭,前途未卜事件,对裴初来说却不过是他随手布下的一颗闲子。
他收起桌上的铜钱重新挂在腰上,打算收摊去往药铺。给范员外的那几味倒也不是裴初为了贪便宜省钱特意去打他的秋风。
只是治疗内伤的用药也就那么几味,若是直接这么大咧咧的去药坊抓药,恐怕明天早上雁门的人就得找上他的家门。
裴初不想给自己找这额外的麻烦,便将其中比较显眼的药给了范员外让他帮忙,自己只需去药铺抓几副寻常好似治疗伤寒的药材便可。
裴初悠悠的前往药铺抓了药,晚上回家的时候恰好在门口遇见范府前来送药的小厮,道过谢后送人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小院。
进门的时候发现阿朝又在练剑,晚饭照样做好温在灶台。裴初笑了笑,先拿出药罐把药煎上,然后招呼阿朝吃晚饭。
等到晚饭过后阿朝看着被端到他面前的药碗和点心时还有点愣。
“这是?”
阿朝迟疑的问。
门口裴初坐在板凳上扇着扇子,这会晚上有些闷热,估计明天会下雨。听见阿朝的问话头也不回,只云淡风轻的答了一句,“治内伤的。”
阿朝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裴初怎么看出他内伤还没好的,又是从哪里弄的药。
只是这猝不及防的关心让他始料未及,他本不想劳烦对方的,却还是青年让为他费了心。
“谢谢。”
他口拙嘴笨觉得这句谢谢还不足表现他心中的感激,于是憋了半响又憋出一句,“下次...下次给你做烤鸭吃。”
阿朝觉得他寥寥无几的技能里,只有这项能够去报答裴初的恩情。那人喜欢吃他做的饭,这让阿朝除了练剑之外,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算命先生有些被年轻剑客的憨直逗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从门口回头看他,悠悠的露出一个散漫的笑:“行,明天我就去买只鸭子。”
院外晚风如许,大枣树的花蕊坠落枝头,落进了深井泛起涟漪。
阿朝喝完药,捏了一块山楂糖放嘴里。忽而觉得心里莫名一暖,好像山楂糖的甜味顺着口腔,弥漫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