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戏, 最终以云窈为萧穆求情,季修谨与萧穆割袍断义放他一马做为结束。
说不清他放走萧穆是对自己心爱之人云窈的成全,还是念及与萧穆的往日情分, 亦或是这位理智的将军在心中也隐藏了一点自负。
他清楚萧穆的才能或许是放虎归山, 但他即将他视为对手, 自然也期待与他战场上相见, 并且他自信不会输给他。
两位知交终是走向了对立,而两国之间的狼烟也再次燃起。
这场戏拍完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演员们大多已经换好衣服卸妆回到酒店休息。
裴初的妆卸的比较晚,毕竟他今晚是个战损状态,跑去漱掉嘴里血浆包的味道,再回来卸完妆时, 化妆室里已经没有了几个人。
他卸完妆以后便叫化妆师下班了,自己换下一身戏服后, 便从化妆桌下面的柜子取了一瓶跌打酒出来。
今天晚上和聂淮舜有着两场打戏,两人都没怎么收着力,周围人看得入神一时也没有叫停,等他们打完的时候, 身上其实都有几处挂彩。
聂淮舜倒还好,身强体健又抗揍。但陆闲这具身体不说娇生惯养,但也算得上是细皮嫩肉,他又不好过多在聂淮舜这个古人面前暴露什么,打斗起来多少有点受了压制。
这会儿肩膀上有块淤青,他拿跌打酒准备将它揉开。只是他刚把身上的外衣脱了只剩下里面的内衫,打算上药的时候, 眼前的镜子里面就走进来一道人影。
夜色僻静,片场的人基本也已经收工, 裴初本以为这会儿化妆室里没走的只有他一个,没想到还有一个聂淮舜。
这人下戏比他早,还以为他收拾好已经回去,却不想一直等在这里。
裴初隔着镜子看了他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后,若无其事的又将跌打酒放了回去,他从化妆桌前站起身,转开椅子便打算先回酒店。
然而身后的人又将他按了回去,没按在椅子上,而是按在化妆桌上。桌上零碎的东西掉了一地,裴初背靠着镜子闷哼一声,差点没忍住和他动手。
这人的手按在他肩膀上,两人面对着面,一个坐在化妆桌上,一个欺身挡在他面前。聂淮舜的个子一米九多,此刻居高临下将他困在桌前,在只亮着几盏小灯泡的化妆室里,在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目光沉沉的去拉裴初肩膀上的衣服,裴初戏服里面穿的是一件短袖,领口很大,轻轻一拉就能露出肩膀。
这会儿聂淮舜的动作让他皱紧了眉头,伸手攀住聂淮舜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他声音很低,带着冷,好似秋夜里的凉风略过聂淮舜的耳畔。
“聂淮舜,”他喊着他的名字,然后说,“你别太过分。”
聂淮舜神色不变,好像没听出裴初话里的冷漠和威胁。他在今晚和裴初拍打戏的时候确实没怎么收着力,或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也只能在和陆闲交手时畅快的过几招。
他会武。
在聂淮舜被他捡回来那一夜,于出租车上短暂交手时,聂淮舜便有所察觉,可他时至今日依旧不知道陆闲真正的身手如何。
这人总是将自己秘密藏得太深。
聂淮舜不想去挖掘,他只要想办法将他困住,让这个总是三心二意,沾花惹草的家伙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便已是极好的了。
他肩膀上的淤青有些明显,聂淮舜松开手,去拿被裴初放回抽屉的跌打酒。
他倒了点酒,帮他按压肩膀上的淤青。有些微凉的药酒落在肩上,然后又被对方掌心的热度化开,聂淮舜的力度并不小,也只有这样才能将淤青揉散。
只是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裴初坐在化妆桌上,聂淮舜挡在他的身前,对方按着他的肩膀给他上药,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只有镜子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聂淮舜俯身给裴初上药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在他身上嗅到一点木质花调的香水味。
那是木清身上的味道,两人今夜刚拍完了一场对手戏抱在一起。在聂淮舜撞见裴初与木清衣衫不整的那一晚上,也从他身上闻到这种香水的味道。
聂淮舜掩了掩眸,气氛略有些尴尬,裴初有些担心被人看见,在聂淮舜再一次倒药酒的时候格开了他的手,聂淮舜手中的酒瓶因他的动作被洒出来几滴,落在镜子和桌上留下暗色的液迹。
聂淮舜抬头看他,裴初一言不发拉上衣领就准备走,容色之间时显而易见的冷漠。
但他仍是被聂淮舜给堵住了,对方双臂撑在裴初身体两侧的桌沿将他困住,居高临下,却没有看裴初,而是看着他镜子里面的背影,这样姿势在镜子里看来好像是他将他抱在了怀里。
聂淮舜动了动嘴角,音色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陆闲,别逼我。”
药酒的味道覆盖住了他身上香水的味道,可聂淮舜黑沉的眼眸里依旧在隐忍什么,即使他看上去还是那个冷静又理智的将军。
镜子里的陆闲背对着他,然后懒懒的发出一声嗤笑,两人明明面对着面,可终究是看不见彼此的表情。裴初眼神里藏着倦,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冷,“聂淮舜,离我远点吧。”
聂淮舜扣在桌沿的手指渐紧,正在这个时候化妆室外突然传来些许杂音,好像是工作人员在往这边收器材。
聂淮舜顿了一下,微微掩眸到底还是从裴初身边退开,垂眸看他时,好像错觉般从他眉眼里看见点清寂,好像有一抹看不见的雪落在了他的眸底。
聂淮舜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想去拂开他藏在眉心里的冷寂。然而这种感觉只在一瞬,因为几乎只是一眨眼那点冷寂就变成他熟悉的冷漠,拒他于千里,寒凉刺骨。
裴初一伸腿就从桌上下来,手掌撑着桌子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化妆室。
聂淮舜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外面的夜色,迈着腿也跟了出去。
*
等到九月由夏转秋,苏台已经有一个月没去《双将》剧组。一是他的工作最近确实有些忙,二是好像苏家几位察觉了他频繁探班《双将》剧组的原因,最近盯他盯得紧。
苏母更是打着电话训了一通,让他别在‘狗改不了吃屎’,这话骂的有够难听,好像知道了他姐的毒舌是遗传了谁。
在苏台瞎扯他是去看聂淮舜以后,苏家那边的脸色才将信将疑的好了些,毕竟这两年来,苏家一直以为聂淮舜是苏台的新欢。
就对方那一身老干部似的正义凛然又靠谱的气质,无疑是和很容易得到苏家人的认可和喜欢的。
尤其是对比陆闲起来,那真是云泥之别。
当然这并不妨碍苏家再去阻止苏台探班《双将》剧组和陆闲接触,苏母给苏台的工作量简直翻了个倍,而且都是关于聂淮舜日后的艺途规划,势必让他碾压陆闲,成为新一代的巨星,足以可见苏家人对聂淮舜的看重和喜爱。
他们觉得苏台做这些工作应该也是有动力的,实际上苏总裁却是生不如死。
要知道他小时候的梦想仅仅只是做一只咸鱼富二代,偏偏姐姐从了政,家里又有公司要继承。
而且苏家的态度很明显,是不希望他与陆闲再扯上关系的,可即使苏台拉聂淮舜出来做了大旗,苏台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放不下的人,正是陆闲。
这么想来,确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家人反对,正主不爱,虐恋情深的要素占了两个,再加上他们分手的前情,苏总觉得自己不黑化都天理难容。
苏台放下手中的项目文件,手指无意识的划开手机相册,从里面翻出了一张陆闲的照片。
从前和陆闲交往时拍下的照片都被他删了个干净,手机里唯有的这一张,还是他在剧组偷拍的。那时候陆闲在睡觉,他隔得远远的,照了这么一张他在木兰树躺椅下小憩的照片。
不算清晰,放大了也还带着点模糊,可他难得睡的这么恬静,半点也没有他清醒时,对他们的冷淡和疏离。
苏台划着这人照片上的脸,隐隐可以看见他在睡梦中不自觉蹙起的眉心,他手指拂了上去,半响又松开,褶皱仍旧是在的。
他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这人无端就让人觉得隔的很远。
远的像天边的流云。
他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了,只是笑容里似乎掺了点苦。《双将》剧组预计在十月底杀青,这次合作结束后,很难说他们与陆闲会不会还有下一次合作。
他若想躲着他们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就像他们之前一直没有相见的两年。
苏台捏着手机,沉默良久终是扔下工作,拿着外套走出了公司。有时候想见一个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突如其来,更何况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他了。
加上之前的两年,他与他错过了太多日日夜夜,
他与他相遇相识,终究不甘心,对他再次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