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伤到了对拆弹警官来说最关键的双手, 因此他的休假往后又延长了一段时间。拆弹工作太需要精细的操作了,包括脑震荡如果没有完全恢复,都会在后续工作出现一系列的问题。
萩原研二自觉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这里特指松田阵平。
仔细一回想,他好像经常因为这种事惹小阵平生气啊。但是每次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 他都处在一种理智知道,但是情感被压下的状态。
一定要分析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故意的。
萩原研二善于分析人类潜意识行动下的思维, 所以转过来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家好友脾气真好。
“因为潜意识觉得其他人阻止不了自己,又为友人为自己行动而气恼这件事而感到……高兴。”萩原研二在心里分析着自己因此产生的情绪, 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相当过分。
那种你摔坏了玻璃杯, 而朋友不在乎玻璃杯,只在乎你有没有伤到手的幸福感觉。
但是好友因此产生的担心也都是真实的。
等好友反应过来你有很大一部分是故意的之后,于是愤怒浮现, 这份情绪和担心持平了。
松田阵平虽然对大多事都不怎么在乎,但是对于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在乎的。很多时候,松田阵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直觉就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他这次生气的原因,绝大部分就是因为好友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这件事。
但是更深入去思考, 一旦明白过来萩原研二那种下意识就自己行动的习惯,松田阵平这份愤怒又变得有些无处宣泄。
几年前的摩天轮事件下, 松田阵平……应该说是回忆还是说闪现比较好?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份多出来的记忆。
但是那份多出来的记忆的确解释了太多东西。
正因为萩原研二曾不被人所看见, 又选择留在他身边后——那个家伙留下的潜意识就是带有一种强硬又扭曲的保护欲。
所以当危险有可能涉及自己在意的人,他就会下意识想要自己行动,解决一切危险。
松田阵平越想越郁闷, 但他不乐意留下这份显得无力的情绪。他从小到大都可以说是个相当钝感的人。
不是说他不会生气、或者接收不到别人恶意的意思。
就以父亲被误抓的事件来说明,他能很敏锐察觉到其他人针对自己的恶意,但是在一开始生气愤怒地举起拳头之后,他就很好的消化了这份针对他的恶意,变得不再那么在乎。
当然,该不爽还是会不爽,所以他举起拳头的时候从不会慢一拍。
可是萩原研二是不一样的。于是这份压抑的情绪留了下来,而无法立刻排解。
在萩原千速挂断电话之后,松田阵平把手里老旧的小笔记本交给了被关押的艾蕾妮卡。
艾蕾妮卡是俄国人,所以不会在日本判刑,现在正在和俄国交接。
在萩原研二住院的情况下,他是很难在艾蕾妮卡离开前将那些重要的短句交给她的。
因此这个工作又丢在了松田阵平的脑袋上。
艾蕾妮卡对于松田阵平没有恶感,甚至很感谢对方拆弹救下了自己的哥哥这件事。
再加上复仇成功,这段时间她相当配合,因此警方对她的监控也没有那么紧密,所以松田阵平抽了点时间想和艾蕾妮卡聊会儿,也获得了许可。
因为艾蕾妮卡是女性犯罪者,正常流程是要有位女性警官在一旁进行监督的。刚好佐藤路过,表示自己有空。于是松田阵平就在一众搜一警官凶恶的目光之中,和佐藤美和子一起踏入了审讯室的房间。
前几年的临时搭档的行动让佐藤是少见和松田阵平保持了联系的人。
佐藤美和子认可松田阵平的优秀,虽然同样对于他的毒舌和自我任性很有意见就是了。
佐藤美和子坐在一旁,抱着手里的资料对着艾蕾妮卡点了点头,随后便坐在了一旁,安静地当做自己不存在。
松田阵平则是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就像是坐在自己家一样舒服且自由。佐藤美和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萩让我把这个给你,就是之前那个和我一起的警察。”松田阵平把手里的小本子推了过去。
艾蕾妮卡有点疑惑,她抬头观察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表情,打开了这个已经变得陈旧的笔记本的第一页。
佐藤美和子注意到了本子里记录的是一串外语,每一页都有一句或长或短的句子。但是她看不懂。不是英语。
由于艾蕾妮卡是俄国人,再加上一点细微的印象……那上面的文字应该是俄语吧?
艾蕾妮卡的表情很冷静,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观察力极其优秀的松田阵平注意到眼前翻阅着本子的人手细微的颤抖。
她翻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看着一串串熟悉的名字,看着一句句稚气又透着童真的话语,脑海浮现出他们复仇的小队之中,那些同僚们提起死亡的孩子时的口吻。
最终,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对比前面明显更新的文字。
【(俄语)我一直都为你骄傲,妈妈。】
流畅华丽的文字明显不是孩子的字迹,光看着这串字符都能想象出写下这串文字的人的性格。
可是……或许是她太久没有见到基里尔了吧,她却可以透过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语,感受到自己稚气的儿子拥抱时的柔软和温暖。
“……这句话的语法用错了。”艾蕾妮卡轻轻说道。
松田阵平一愣:“哦,那就是他俄语没学到家。”
……不,不是的。
艾蕾妮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再一次跃动起来的心跳。
那是……基里尔一直没有纠正过来的用词习惯。
丈夫和儿子早已经死亡,儿子的这个还没有被纠正的小小习惯,只有她还记得。
所以,你一直都在,对吗?基里尔。
艾蕾妮卡意识到了这个笔记的宝贵,在丈夫和孩子死亡后,她早已经不在乎世界的真实虚假。
若这世界上真有神明……我愿意奉献出我的一切,我愿意付出最纯粹的信仰,只求……
艾蕾妮卡盖上了这个老旧的笔记本,她现在是罪犯,身上是不被允许留下这些外物的。
所以她将手里的笔记本推了回去,说道:“你见过我哥哥,有他的联系方式。”
松田阵平盯着艾蕾妮卡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这个笔记本:“行,具体之后你们自己联系,我不负责解释。”
“我明白。”
佐藤美和子看着他们打着谜语,表情是控制得极好的冷静,任谁也看不出她双眼显露出的迷茫。
等艾蕾妮卡重新被带走,佐藤美和子才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松田阵平摆摆手:“接下去没事我就下班了。谢了。”
佐藤美和子看着那道显得随意又懒散的背影,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男同事们惊慌又警惕的小眼神。
——糟糕!松田果然才是那个最大的敌人吗?!
——可恶啊我就知道你们爆处组不怀好意!
——池面也太作弊了吧!
松田阵平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眯起眼睛。
等他大步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看着靠着病床发呆的好友,还没等对方仰起头打招呼,就居高临下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萩原研二脸上做好一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原地。
松田阵平看着好有这个表情,“哈”了一声:“看来我说对了?”
萩原研二:“没有——这次我真没说!”
松田阵平:“哦,意思是你以前说了对吧?”
萩原研二:“……唔额、我说坏话明明都是正大光明在你面前说的!”
松田阵平:“行,那我们来算算以前的老账。”
萩原研二:“诶?这么记仇的吗小阵平?!说好不记仇的呢!”
松田阵平:“你例外。”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瞄了下松田阵平:“小阵平不生气了?”
“跟你生气太费力气了。”松田阵平拉过椅子坐在一边,从果篮之中抽出一根香蕉啃了起来,一边含糊说道:“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所以我想好了。”
卷发的青年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认真地盯着眼前可怜巴巴的紫色下垂眼,平静阐述道:“你下次再不和我说又这么乱来,我就搬出去。”
萩原研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之前所有的纠结和犹豫在这一刻全部消灭,他大声反驳道:“不行!”
“小阵平讨厌我了吗?已经腻了吗?七年之痒?可是真的要有我们已经开始第四个七年吧?”
“怎么越说越不对劲?”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在果篮里挑挑拣拣最终还是拿了个苹果,“只是觉得这么威胁你比较有用。”
卷发警官啃了口苹果,嘴角扬起的笑肆意又张扬,“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愉快地把所有情绪一泄而出,松田阵平高兴了,萩原研二完全郁闷了。
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盯着眼前的好友。说实话这真的是最随便又无聊的威胁了,但是偏偏对萩原研二相当有效。
准确的说,是对另一个偏执状态的萩原研二有效。
并不是说搬出去就会怎么样,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们都会有对未来新的规划。那个未来到来的时候,萩原研二也会高兴轻快地往前踏步。
但绝不是现在。
“太过分了小阵平,要不你还是继续生气吧?”
“……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