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术叹一口气, 果然，这些主任教授，收到的风声就没有少的, 竟然这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了吗？而粤府中医院喧闹的原因更简单，与会的、能够制定技术标准的当然是大佬干的活, 而他们总是需要一些见证者和参与者。

粤府中医院有十个与会的名额, 这些人自然是从科室内部抽调选择。天知道, 粤府中医院总院加分院上上下下职工将近一千人，就十个名额，简直僧多粥少。尤其这一次的研讨会还极为特殊，那么多的中医大佬都有出席，还是制定行业标准，以前不怎么来电的主任教授也纷纷表示自己非常感兴趣, 要出席。这一番下来可不就是连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吗？

院里天天扯头花, 花招百出，八仙过海，拉出来的瓜可谓是一车一车的，吃不完, 根本吃不完！

蔺霜洁也问过程白术, “你想不想去，要不要给你挣个名额？”

程白术想了想，拒绝了, 他这才刚入职, 还是在心外科，何苦去占这个名额, 惹人眼红？程白术拒绝了，转头程薄荷就在与会名单上将程白术填上去了。

直到会议名单公布, 已经是三月下旬的事情了。看到名单，蔺霜洁拉长了语调，“哦~原来是自己有门道啊！”

程白术只能说道：“是爷爷有本事。”他就是被带躺的。

蔺霜洁翻了翻名单，上面有不少她眼熟的名字。于是，她便说：“看来这次研讨会是真的干实事的。”

程白术翻了个白眼，“你看什么时候官方干过虚的了？”

蔺霜洁呵呵笑道：“那可不是，在国外虚虚实实的东西可太多了。”

这话题揭过，蔺霜洁便说道：“白术，我让子云将论文写了一篇，大约后天就能去投稿了。”

程白术愣了一下，问道：“嗯？什么论文？”他天天都和蔺霜洁一起上班的，怎么没发现对方收集了什么资料，还写出了论文？！

蔺霜洁说：“就是鲍彩云。她的情况特殊，正好可以写一篇中西医结合治疗心脏病的论文。”

对于论文的事情，程白术了解不多，但他依稀记得，论文这东西不是要很大量的数据吗？还可以围绕着一个人发表一篇论文的？不是说个例不能代表普适性吗？于是，程白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蔺霜洁看了看程白术，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说：“你果真是不怎么写论文的人。”

程白术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没有去读硕博。”统计学是其一，其二便是这个可怕的论文，看看吴辛卯、祝开心现在被毕业答辩折磨得欲生欲死就知道，他没有读硕博是正确的选择！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像是他不喜欢现在住院部里的流程，他也不喜欢做人形打字机只管写病例等等。

蔺霜洁非常同意，“确实，我当年读书也因为这东西卡过。”写论文是个非常繁琐的事情，现在也一样，格式、措辞、资料等等，都要精确，不能出现大概、可能、也许等模糊字眼。好在她现在是熬出来了，可以指使别人帮她写论文！

回归正题，蔺霜洁给程白术解释了一下论文的套路。是的，论文也是有套路的，分两种，一种是海量的实验型论文，就是克林顿写的，需要有大量的病例和实验数据、对比数据等等，才能总结归纳出来的结论。这种论文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是的，比较简单！只要做好了实验设置，收集到了足够的数字，谁都可以发一篇论文。至于论文发表在哪个档次的书刊，就看实验设置的水平如何，主实验人的格局如何。

还有另外一种论文，是大佬专属，可以理解为疑难解答专场。放在医学上，大概便是遇到了一个新的病，要么以病人命名，要么以医生命名的那种疑难杂病。这种论文全篇下来只有一个病例，要么是讲述这个病人如何病重，然后如何解决，要么就是描述这个病人的病症，和什么什么疾病做鉴别诊断，最后得出这是一个新病的结论。

而蔺霜洁之所以能够快速成为世界心外科新秀之一，正是因为她写过很多篇第二种论文。同行通过她的论文承认她的学术水平，又通过学术交流承认她的动刀水平。鲍彩云可不正是第二种论文的最佳示范案例？

平均每隔半个月住院一次输成分血，各种记录都保存得很好，就连二十年前的放疗记录都保存下来。身体数据实时更新，动态变化也记录及时。可不正是非常好的论文案例？

在第三次就诊时，程白术见鲍彩云精神状态良好，嘴唇血色都回来了，便让她去抽个血查一查血红蛋白。开单后，鲍彩云有些犹豫，她也觉得自己最近非常不错，但又担心看到糟心的数字。程白术便笑道：“还是去查一查，自己也安心不是？”

于是，鲍彩云就在黄新银的搀扶下去了检验科。

检验科的人大老远就看见鲍彩云了，顿时就开始头疼。鲍彩云是个老病号，血管又细又小，格外难抽，每次来都要让最熟练的老手上，还需要尝试个几次才能成功。几次下来，检验科全体人员便认识了鲍彩云这个人，然而没用，病人来抽血了，你总不能不干吧？

结果，检验科翻了翻，最熟练的老手今天休假！检验科上下都两眼一黑，最后，一个资历第二深的人被推了出来。关玉额头轻微有些冒汗，她对鲍彩云说道：“大姐，今天是由我来给您抽血。”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关玉意外地发现，鲍彩云的血管似乎比较好找？

一次成功进针，整个检验科都欢呼起来，纷纷说道：“关玉，没想到啊，技术竟然赶超阿干姐了。”

“可以可以，以后就由你负责，居然破了阿干的两次的记录！”

……

关玉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对，好像鲍姐的血管条件便好了。”

闻言，其他人立刻包围过来，细细地看了看鲍彩云的血管。细看之下，果然！鲍彩云青紫色的静脉血管超乎以往的明显！难怪关玉能一针见血。

鲍彩云笑道：“最近找了个好医生，他水平高超，我这不就来复查一下情况。”

关玉立刻说道：“您放心，我们立刻给您送检。”说完，她看了看送检医生，好奇问到：“你说的好医生是程白术医生吗？”

鲍彩云点头。

检验科的人眨眨眼睛，哇哦，那这更是要加急给鲍彩云出报告了。他们也好奇得很，鲍彩云是个二十年的老病号了，铁打的病人，流水的检验科人员，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检验科人员。同理，检验科也都认识她。知道她的病情，知道她已经痛苦二十年了，如今找到个神医，不仅为对方开心，更是给自己留个底。万一以后自己遇上了，再去找神医可就是晚了！

血常规是个小项目，报告出来的也快，不到半小时，检验科就将报告递给了鲍彩云，说道：“恭喜，血红蛋白历史新高。”

鲍彩云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接过报告，看到那明确的数值：血红蛋白102g/L。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自从患病以后，这时第一次血红蛋白三位数！

等鲍彩云和黄心怡拿着报告离开，检验科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蔺霜洁和程白术看过报告后，同样都是恭喜。程白术便又让鲍彩云再喝多一个月的中药，让她的血红蛋白水平恢复到正常水平。将近两个月的调理时间，鲍彩云重新焕发了新的光彩。而如今，做不做手术，是鲍彩云自己的选择。

鲍彩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做PIC手术。她对程白术说道：“我知道程医生您水平厉害，但我实在想要体会正常人的感觉。”

程白术安抚道：“我并不介意，您这情况确实厉害，该做手术就做手术。我也实话实说，中医只能维持一个相对健康的程度，你若是想要跳广场舞，恐怕还是差一些。”

中西医的区别便在于此，此前一直有人拿国内运动员出事了，都是去国外做手术，一点都不考虑中医，而诟病中医治病水平垃圾。可实际情况不一样的，在运动损伤，尤其像是韧带撕裂等，中医能让他恢复正常的生活水平，走路、上下楼梯，甚至轻微的跑跳都可以，但高强度、需要高精度动作的体育竞技却是不行的。韧带撕裂后自由生长是有一定可能长歪的，普通人无所谓，可是运动员却承担不起长歪之后技术动作变形带来的成绩下降，必然是要选择精度更高的手术。

这个道理放在鲍彩云身上也是一样的，如果鲍彩云想要治疗心绞痛，也是可以的，但需要长期的服药，以及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但鲍彩云如今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正常人生活”，那自然是手术更快。而他也相信以蔺霜洁的水平，能够保证手术没有任何后遗症。

鲍彩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程白术会生气，她说道：“那程医生……我手术后还能继续找您调理吗？”

程白术笑道：“当然是可以的。”

于是，鲍彩云非常安心地躺上了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