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桑的决定却在这次直播结束后，遭到了魔法学部老师们的训斥。
“谁让你去修基站的？！”
“谁让你去修基站的，啊？！”
魔咒课老师奈戈重重地敲着桌子质问道，桌子上的物品因为他的动作悬浮在了半空中，他却不理会这些，瞪着亚桑道：
“我说过！探索才是最重要的吧！”
“这次首席评选中，魔力井探索分的比重就非常大！这次任务显然是因为上一阶段在魔力井中发现了什么，才选出你们的！”
“你这都是干了什么？进去了就守在血池旁边什么都不做，基本上在磨洋工！简直懒到骨头里面去了！竟然还借口说修基站——”
亚桑缓慢道：“我觉得，基站很重要的，在探索魔力井的时候，它也是发挥了大作用……”
“那也不该是你来！”
一只墨水瓶擦过亚桑的脸颊飞了过去，撞在了亚桑后面的墙上，溅得他一脸都是。
“你不是梦魇吗？去催眠啊！去诱惑啊！把这种没什么用的活推给那些没有魔力的贱民就好！”奈戈恨铁不成钢道。
亚桑垂下了眼睛，任由对方咒骂。
但奈戈却顿了顿，他仔细看了亚桑两眼，走到了亚桑的面前，突然柔声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跟那只魅魔一样，可以逃掉吧！”
“不……”
亚桑的眉毛跳了跳，他想要说什么，但接着却跪倒在了地上。
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从微卷的头发中，两根弯弯的绵羊角延伸了出来，这对羊角显然不是他在进行“游戏”的时候戴上去的魔法道具，而是一开始就有的。
但真正让亚桑痛苦的并不是这对角，他呻吟按住了自己的喉咙，那里一副黑色的项圈正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一条细细的锁链从脖子上蔓延下来，悬浮在奈戈的旁边，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牵着似的。
“你和那只野山羊不一样，你是家养的，你应该明白这点吧？”
奈戈讽刺地说道。
回想起魔法学部上一任首席银叶，奈戈是有些遗憾的。
很久没有看见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魅魔了，甚至比某些纯血魅魔还强。
可惜对方的性格看似柔软，但实际上狡猾且固执，自尊心也高，竟然将想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给杀了，还毁尸灭迹得特别彻底。
当然，银叶到底只是个混血魅魔，要追究到底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如果弄到那个地步，恐怕会惊动学园之城整个上层，甚至雅妮女士。
奈戈却是不能暴露的，他虽然是塞西里亚法师塔出身，却投靠了“神选派”，觉得法师就该是神选之民，并且对他的学生们灌输这种思想，从这些学生挑选合适的对象作为商品送给和他立场类似的法师，准备从下层腐蚀“均衡派”的根基。
亚桑这只梦魇就是基于这个需求被送过来的。
银叶那只魅魔也是很好的素材。
但这种事自然是学园之城禁止的，教师契约中甚至有明确的规定，禁止教师有伤害学生的行为，情节严重会直接激活警示链条被上层注意到，所以魅魔杀人固然严重，奈戈这种人也会无法继续任教，所以他们当时不仅放过了银叶，还用魔法帮助对方进行了掩饰。
奈戈觉得，反正银叶也逃不掉的！
——在学园之城不能动他，难道送进了法师塔，那只魅魔还能逃走呢？当时银叶的工作推荐，奈戈也出了不少力气。
没想到的是，魔法齿轮突然横插了一手。
银叶作为首席直接被当作了当季就业前景的重点观察对象，同时被拿走的，还有当期末席的那只约定好的实验动物。
奈戈想起这件事就来气。
奈戈身边那双无形的手也就重重拉扯一下锁链。
亚桑脖子上的项圈收得更紧了，以至于他只能痛苦地躺倒在了地板上。
“就像这样，要绕过校规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奈戈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歪脑筋，乖乖的配合探索，搞清楚他们到底准备干什么？听懂了吗？”
亚桑无法回答，他现在几乎被项圈掐断了脖子，自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奈戈见状，才稍微放松了项圈。
“听懂了吗？”他再次问道。
“咳……是，是的，”亚桑用沙哑的嗓子回答道，他现在需要氧气，却连大口呼吸都不敢，“可，可是……我在直播中才说了……”
“下次找个借口改变主意就行了。”奈戈道，“重点是调查那里是不是也是那口废井的内部，是不是跟重新开启废井有关，并且具体位置到底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
深渊啊！
你们将我强行召唤过来的地方。
亚桑含着眼泪想道。
说起来真是好笑极了，作为恶魔被召唤，被捕捉，然后强行伪装成人类送到学园之城，然后被戴上恶魔之角伪装成魔族，重新投入深渊。
今天吃土的时候，亚桑简直有点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也罢。
吃土是为了更好的吃肉。
眼前这个灵魂就差不多快要“熟”了呢！
亚桑在浓密的睫毛的遮挡下，抬起眼珠向上看去，他看见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团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块，贪婪和傲慢像是肉汁一般从中间满溢了出来，加上些许愤怒作为调料，看起来似乎已经很好入口的样子。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敲响了。
亚桑很遗憾的看着“肉块”退后了几步，坐到了办公桌的后面，而周围漂浮的一切都回到了原来位置上，包括亚桑脸上的墨汁。
亚桑脖子上的锁链当然也消失了，他这才大大的喘了口气。
也亏得他本来就是一只耐艹的恶魔，刚刚的“惩罚”对亚桑并不会构成太严重的影响，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就看见符文专业的系主任格林走了进来。
不过大约还是有点痕迹吧，格林系主任奇怪地看了亚桑一眼。
“我正在指点他关于探索的事情，也许在那边也可以用几个小魔咒解决问题。”奈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道。
“雅妮女士不是说让他们自己发挥吗？”
“哈哈，总有点不放心呢！”奈戈对亚桑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谢谢奈戈老师的指导。”亚桑恭敬地说道。
他又对符文系系主任恭敬地点了点头，想要离开。
格林系主任却叫住了亚桑：“对了，你准备建造魔力基站是吧？”
“……是？”亚桑看了一眼奈戈，“我只是想要试试看，不过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的样子，好像是后期工程，不确定能不能做好。”
“可以尽量试试看嘛！这种工程对你有好处！”格林系主任笑道。
他跟奈戈要了一张纸，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亚桑：“这是银叶的电话和地址，你应该认识他的吧！我们符文专业刚毕业的，也是首席，非常聪明和有本事的孩子。他参加了第一座魔力基站的建设，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他，他会很热心回答你的。”
亚桑再看了奈戈一眼，含笑接过了纸条：“……谢谢主任老师。”
他知道，就算是奈戈，也无法阻止他继续建造基站了。
奈戈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代表愤怒的元素闪闪发亮，这让亚桑有点担心，他不喜欢吃辣，而愤怒通常太辣了。
最糟糕的是，奈戈还将这些愤怒隐藏在了皮下。
他对亚桑做了一个催促他离开的东西，忍住怒气问道：“格林主任，您有什么事？”
“啊，这里有个名单，是想要转专业的学生的，你确认一下。”
奈戈看见这个更来气了：“最近想要读符文专业的学生变多了呢！让他们那么乱来不行的吧？”这些学生显然是想要进魔法齿轮的，这也就是说，他的“货源”减少了。
“确实是我们失策，”格林系主任不知道奈戈的想法，只笑呵呵的说道，“符文虽然是必修课，但教的太浅显了，毕业生连执照都考不到，不过塞西里亚那边开始提高符文教育以后，我们生源好了很多，所以接下来会加大必修课的难度，这样学生们就不必局限于符文专业了，而且我也和魔法齿轮的主人讨论过，他说会需要更多其他专业的毕业生。”
“……呵呵。”你们全指着魔法齿轮了啊！
奈戈想要骂人，他仔细看了看名单，脸更黑了：“这里面有女孩子？你以前不是拒绝符文专业招收女生的吗？”
“她们因为体质问题学起来比较难，再说之前学好了，法师塔也不会要不是吗？何况符文师在法师塔是最底层，那个身份对女孩子太糟了，那还不如做别的，也许出路更好点。”
“我还以为你讨厌女魔法师呢！”
“我讨厌所有没心思上课的学生，尤其是只想着嫁人的那种！不过，如果我真不要女学生的话，上一届那个怎么可能顺利毕业。”
“你……”
在两个老师的对话中，亚桑倒退了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站在门口，耸动着肩膀，无声的笑了几声。
“亚桑？”
有声音在亚桑身后担心地叫道。
亚桑转过头，看见几个同学从走廊外面的花丛中探出了脑袋，担心地看着他。
“我们看见你被奈戈叫进了办公室。”三年级的女首席担心地看着他，“他没难为你吧？”
“奈戈老师为什么要难为我呢？”亚桑微笑道。
“就算你这样说……”那几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
相对普通科，魔法科的师生关系格外紧张。
毕竟魔法科的学生出身大多有点问题，不少人是来“骗经费”的社会底层，而魔法科的教师却是货真价实的法师，两者的阶级地位相差太大了，何况魔法科的老师们还混着奈戈这种别有用心的垃圾，加上毕业后能不能进入法师塔还必须靠这种人帮忙，他们一旦动了什么坏心思，学生们根本无法反抗，也是让师生关系进一步失衡的原因。
要调整好这种关系，必须让更多学生毕业后正常就业才行。
女首席叹息道：“总之，没事就好……你手上那张纸条是什么？”她表情有点紧张。
有学姐说过，奈戈介绍的工作很可疑，而他从入学开始就过份关注亚桑学长，难道他终于连男生也要下手了吗？！
“银叶学长的电话和地址，其实应该就是魔法齿轮宿舍的电话和地址吧？”亚桑将纸条递了过去，“格林主任给我的，说起在建造基站的时候遇到问题，可以试试看找学长。”
“哇啊，好棒！”
几个学生顿时露出了羡慕和憧憬的表情。
银叶在魔法学部的人气很高。
毕竟是个魅魔嘛！
也许借助那家伙的号召力，可以将更多人类的灵魂制作成好吃的肉块也说不定。
亚桑想道。
“好好啊，可以跟学长通电话！”女首席没有注意到梦魇晦暗的眼神，兴冲冲的说道，“我们也帮你造基站吧！”
亚桑笑道：“如果想要银叶学长的电话号码的话，直接拿去吧！基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帮忙。”
女首席却摇了摇头：“你在胡说什么啊，作为魔法学部的首席，还是三年级的，你做出的决定基本是我们魔法学部的决定啊！再说，基站那么庞大的工程，一个人怎么做得好？包括四年级的学长学姐在内，大家已经决定辅助你了！”
……算了，还是太麻烦了。
那只魅魔干了一件很多余的事情呢！他为了不暴露自己，将同学团结起来（虽然说也有学生们恐惧老师的因素在里面），搞得整个魔法学部像是一块冻肉似的，敲都敲不开。
何况这些家伙看起来都很蠢的样子。
愚蠢的味道是甜腻腻的，亚桑最讨厌甜食了。
亚桑叹息道：“行吧，麻烦你们了。”
“一开始坦率的接受不就好了！”女首席笑道，她随后奇怪的问道，“说起来，你不直播带着羊角干什么？而且这对角好像跟学校发给你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糟糕！竟然一直忘记把真的角隐藏起来了！
难怪刚刚格林主任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
亚桑捂住了自己的绵羊角道：“我想要试试看新的形象！”
“哈？”
*
好在想要“新形象”的学生还不少，亚桑没有暴露身份。
第一次直播以后，不少学生似乎觉得装上一对恶魔角（羊角）是很酷的事情，魔法齿轮也借机推出了一批“通用型联络设备”。
这批羊角可以储存一定量的魔力，在魔力网络以外的地方进行魔法联络，探查感知到最近的魔法基站的位置，虽然功用微妙的在鸡肋和不鸡肋之间，但还是受到了学生们的欢迎。
尤其校方还火上添油的表示，成绩优秀的学生只要拥有羊角设备的话，也可以通过一定方法进入游戏，更推到了这个热潮。
可惜纵使是优等生们也暂时没找到进去的办法。
有人阴谋论的认为，这是魔法齿轮和校方的一次阴险合作，其用意在于贩卖羊角设备，以及让学生们努力学习达成内卷——君不见，在发现只有优等生才可以玩以后，连每个学年的末席们都忍不住拿着书认真学习起来了吗？
不过这些阴谋论并没有影响到魔法齿轮的老板本身。
事实上，安格尔自己就拿着一副羊角设备，想要进入到游戏中去呢！
奥维莉对此忧心忡忡：“有必要吗？”
“我知道，我可以通过门直接过去，”安格尔道，“但我觉得，要探查那边的空间转移情况的话，用恶魔的角度去看，搞不好有新的收获。”
“所以我说，有必要戴上这副角吗？你已经够邪恶了！”奥维莉关心的重点显然错了，“万一你一过去，就丧失理智变成了新的魔王怎么办？”
安格尔冷冷地看了这个陈年火魔法师一眼，不再跟她说什么，将角戴在了头上。
他向着深深的血池沉了下去。
*
安格尔通过梦境进入深渊的时候，亚桑依然守在血池附近。
在所有首席中，亚桑的停留时间是最长的。
毕竟他本来是只梦魇，在梦中是最精力充沛的时候，所以对于他来说，要以这种方式进入深渊几乎不耗费成本。
结果就是，虽然亚桑的直播收看率是最低的，但却是学生们第二喜欢的直播——第一是生存达人斯科特——每次进入亚桑的直播，就可以看见血池周围的山体在变样。
这种一栋建筑慢慢形成的过程很让人着迷，不少学生希望将亚桑的直播在录制后进行加速剪辑，做成专辑。
不过由于材料的缺乏，亚桑一开始没有立刻种植基站。
他先用血池旁边的土堆建造了一座休息室，让从血池回来的大家有个休息的地方。
正在他给这个灰蒙蒙的休息室围上栅栏的时候，听见血池传来了水声。
虽然深渊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日升日落，不过恶魔们有特殊的判断时间的办法，尤其是梦魇这种需要在特定时间才可以狩猎的种族。
亚桑感知了一下时间，发现是凌晨三点，是有自制力的优等生都应该乖乖睡觉的时间。
以前亚桑也没在这个时间遇到任何人。
“谁？”
亚桑奇怪的问道，并且循声望去。
他看见一只黑乎乎的中阶魔族从血池中升了上来。
亚桑全身的毛发顿时炸开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恐惧，按照道理来说，梦魇虽然算不上那种出生就是高阶魔族的强力种族，但也属于潜力很大一族，甚至有过梦魇的魔王。
而且梦魇本身是靠欺骗和诱惑猎食的，他们对高阶威压的有一定免疫力才对，哪怕看见真正的魔王，也不会害怕成这样。
可眼前这只中阶魔物却让亚桑从本能层面感受到了恐惧。
他觉得多看对方一眼，自己都会完蛋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传承记忆中可以感知到的恐惧。
作为魔族，亚桑不会和自己的传承记忆硬肛，他当即闭上眼睛，想要“下线”。
可惜，那个魔族已经看见了他。
“那只梦魇，别跑。”
黑色的影子笼罩在了亚桑的身上，使得亚桑无法动弹。
亚桑更加恐惧了，他是被人类的皇家法师塔那边施加了高阶变形术的，即使是七贤者不特地去“看”他，都应该发现不了他的本质才对。
可这只中阶魔族却一下子就揭穿了他的身份。
亚桑瞬间能屈能伸的跪拜了下去：“阁下，您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那个史莱姆农场是你管着的吧？跟我过去看看。”中阶魔物要求道。
“你知道史莱姆农场？！”亚桑惊讶道。
他觉得更不妙了。
亚桑当然知道自己的“诞生点”是血池。
所以即使不知道学校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并且利用上的，亚桑也知道，血池中不会只“诞生”自己的同学而已，只要有足够的魔气，还会诞生其他魔族。
所以这个“中阶魔族”也可能是深渊的“天然产物”。
但知道史莱姆农场就显然不是了，只有看过了直播才叫得出这个名字来。
所以这个人是学园中的某人。
他还看出了自己身份！
他是谁？！
亚桑心中无数的疑问，可是面对上对方那宛若深渊的瞳孔的时候，亚桑把所有的疑问吞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好的。”
亚桑在同意的时候，就被黑色的影子包围住了，然后下一瞬间，他站在了黑夜中，面前还有一个破碎的小屋，一群史莱姆在栅栏里跳来跳去。
它们看见平时给自己喂食的亚桑到来，就兴奋地跳了过来：
“啾！啾啾！”
亚桑有点嫉妒它们。
因为脑容量太低，所以史莱姆的传承记忆非常浅薄，它们天生就无忧无虑，不会觉得恐惧，吃土就觉得兴奋，这未免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
在亚桑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位高阶魔族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安格尔主人。”
“老板！”他们恭敬地叫道。
亚桑看见这两位，突然反应了过来——作为魔法学部的学生，在所有同学都关心日后就业的问题的情况下，他自然是有注意过学校里那两位铺陈魔力基站的高阶符文师的。
而两位高阶符文师的主人的身份，那就不言而喻了！
“你，你是魔法齿轮的主人？！”亚桑惊叫道，“你难道就是魔王！”
对于前半句话，安格尔点了点头。
但后面半句话却让安格尔卡住了。
梦魇哟，你是怎么从前半句的疑问跳跃到后半句的结论去的？
这是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