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与尘认出他来, 沈不知面上毫无波澜。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要林与尘的命。
只是看来白羽书院把他们两人排在天榜并列的位置也不是毫无根据。交手数招后两人还是不分胜负。
若说上回交手他们都有试探的想法,没有尽全力,这回就不一样了, 两人都挺着急, 完全没有留力。可即便如此, 二人剑影翻飞你来我往,仍然打得十分胶着。
到了此刻,林与尘总算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要说这江湖上还有谁能和自己打得不分高下,又如此年轻的, 除了无极宗沈不知还能有谁。
一旁的丁之仁见这场景, 立刻抓紧机会想要溜走。
林与尘余光瞥见他的动作, 哪能让他如愿, 剑锋一转朝他逃跑的路线拦去。
丁之仁既然早在东院埋伏,圣令自然不会还在此地。但他没有地方转移, 以他的性格, 也不会放心交给其他人, 最有可能现在圣令就在他的身上。若是这次让他离开,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找到。
因此林与尘顾不得沈不知剑招凶险也要将丁之仁拦下来。
他本就缺少凤羽刀在手, 又着急阻拦丁之仁,一招不慎后背就中了沈不知一剑, 但丁之仁也没有逃脱,被雪影剑所伤。
“我与无极宗从未有过过节, 沈大峰主三番两次出手究竟是为何?”林与尘一边转身重新挡住沈不知的快剑, 一边开口问道。
他身手依旧敏捷,脚下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对上沈不知不停变化的剑招还能跟上格挡,若不是背后的血迹和左肩微不可见的迟滞,沈不知几乎要以为自己刚刚那一剑刺空了。
“雪影剑果然名不虚传。”沈不知冷哼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既已知道我是谁,那也应该听说过,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沈不知很少遇到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果是在来九安山挑战的那些人中遇到这样的身手,他或许会不吝啬称赞一二。但这种人如果留在弟弟身边,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沈不知的心态或许只有沈不灼能够理解。
沈未然天性凉薄,哪怕是对亲儿子,也没有多少感情。在两个儿子出生后,除了教他们习武,其他时候他眼中儿子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年幼的沈不知和沈不灼或许曾经对父亲有过憧憬和幻想,但随着年纪增长,两人心中那微小的希望逐渐破灭。
再到后来,他们也越来越变得像沈未然一样冷血无情。他们从沈未然那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强者不屑祈求任何感情。
直到沈南一出生他们才发现,原来沈未然也可以是一个正常的父亲。
但这些似乎与他们都无关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多余的亲情,至少当时的他们是这么想的。
谁知,沈南一的出现还是打破了他们的平静,不仅仅因为沈未然的所作所为让他们不得不保护这个弟弟,更因为沈南一给了他们从未感受过的亲情,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更深的羁绊。
当一个人不曾拥有或者说无望拥有的时候,他会告诉自己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好的。只有当他尝到过拥有的滋味以后,他才会变得不能接受任何失去的风险。
沈不知和沈不灼都是同样的人,他们也深知对方的心思。因此这些年他们如沈未然设计的那样,与赤霄峰的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用无极宗的责任和自己的性命把弟弟牢牢绑在了无极宗宗主的位子上。
现在沈南一突然想要离开九安山,在他们的眼中,解开他们身上的牵制不过是个借口。弟弟已经长大,会向往九安山以外的天地,会遇到更多的人,会想交其他的朋友,或许以后还会像沈未然一样,视他们为陌生人。
这才是他们不同意沈南一下山的原因。
沈不知解决问题的办法十分简单,谁想要与沈南一交朋友就解决谁,一劳永逸。
林与尘怎么也想不到沈不知要杀他的原因,但沈不知说的那些话他更不可能相信。沈不知杀人可以不需要理由,但这样追杀一个武功差不多的高手,绝不可能毫无理由。
虽然师父林渊因为他的身世一直有意阻止他与六大派的人往来,他在江湖上不如沈不知那样名声大。不过林与尘同样是年纪轻轻就天赋惊人,自有傲气在。
见沈不知明摆着不想解释,他也不再追问,大不了大家手上见真章。
沈不知和林与尘打得难分你我,倒是观战的沈不灼有些不耐烦了。
“沈不知你能不能快一点?”沈不灼从屋顶飘了下来,催促道。
他仍然是作五毒教风知秋的那身装扮,手里还拿着玉笛,只是没有带那张银色面具。他的露面,让林与尘顿时紧张起来。
“你们五毒教什么时候与无极宗搅和到了一起?”林与尘见过他对崔子钰那一战,如果这两人联手,他恐怕很难再顾及到丁之仁了。
就在沈不灼想加入战局,早点解决林与尘的时候,一行人从大门处杀了进来,为首之人手持一对判官笔,朝他后背袭来。
沈不灼听到破风声后立即转身,一边后退了几步,一边拿玉笛挡住了那对判官笔。
来人正是白羽书院的少院主卓如风,他看清沈不灼的脸后,双目冒着怒火,大喊一声:“沈不灼,你拿命来!”
沈不灼一交手就知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他刚震开卓如风,紧跟着易青岚、萧乐风、和卓清羽三人便围了上来。
四人中除了卓清羽,其他三人都在地榜排名中有一席之地,四人都算得上是如今武林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
单打独斗或许不是沈不灼的对手,但他们联起手来,沈不灼对付起来的确也不轻松。尤其是在发现这四人都是有备而来,暗中撒出去的毒药都不奏效之后,沈不灼皱起了眉头。
出现这种情况,他立即想到了之前他们猜想的那个九安山叛徒。他虽然对碧凝丹的管制没有那么严格,但绝对到不了全江湖谁都能人手一颗的程度。
要说没有内鬼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在他并不是只靠毒药,想到这沈不灼收起了玉笛,从袖中拿出了他惯用的武器惊羽扇。
惊羽扇虽名为羽,实则是在玄铁中加入了罕见的金铂,再锻造成薄如羽翼的薄片,其外表看上去如同黑金羽翼,实际上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果然是你,沈不灼,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除了易青岚曾与沈不灼打过照面,其他人还是从他的武器上确定他的身份。
卓如风等人进来后,沈不知余光瞥了他们一眼,但不是担心沈不灼,而是觉得卓如风他们太过聒噪。
他这话突然让沈不灼心中一紧。卓如风在他拿出惊羽扇时才确定他的身份,也就是说此前只是猜测,那必定是有人给他传了信。
如果像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是纪家的后人,很有可能那人是知道了他们与阿问之间的牵制,纪家人想要报仇只要对阿问下手就能同时解决他们三人。
所以这些人突然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拖住他们?
“沈不知,你安排了谁保护阿问?”沈不灼慌忙朝沈不知问道。
“桑英和谢凉。”沈不知头也没回地回答道。
这两人在御风堂中战力不弱,比起其他三人,算是对赤霄峰最友好的了,沈不知派她们保护沈南一理应不会有问题。
沈不灼听了后暂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加快速度解决眼前这些人。
在沈不灼问完问题后,卓如风等人明显感觉到他的招式更加凌厉。尤其是易青岚,上回见沈不灼与崔子钰交手完全不及此时亲自面对来得震撼。
就在这时,沈不灼突然见到他交给沈南一的信号弹升空响起。
“沈不知!你的人在搞什么鬼!”沈不灼一下急了。
沈不知抬头看了一眼信号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林与尘。因为丁之仁的存在,林与尘一直分心,再多一点时间沈不知相信就能解决他。但此时沈南一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沈不知只好放弃这个机会。
他急退数步,收起手中的剑,正要离开,崔子钰与玄天宗的人却在此时赶到,拦住了沈不知的去路。
这下除了天音寺,六大派悉数到场。
沈不知心中再急也不得不仔细应对。薛道成此次请来诸多门派,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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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尘见此机会,将剑尖对准了丁之仁,“丁掌门,你是要自己将东西交出来还是让我从你的尸体上搜出来?”
丁之仁的小腿在先前的打斗中已经被林与尘刺伤,雪影剑造成的伤口周围还带着寒气,血流不止,本就行动不便,这回被逼到墙角,已是无路可退。
“圣令中的天罗神功以密语写成,根本无法参透,你拿了也没有用。”丁之仁一边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到怀里拿圣令,一边还不死心想要让林与尘放弃。
林与尘不为所动,“既然没用,你们当初又为何要杀人夺宝?”
他走到丁之仁身前,突然看到他的眼睛往一旁的空当瞄去,林与尘心生警觉,侧身往一旁闪去,堪堪躲过丁之仁手中红莲冰魄针。
但他没想到堂堂青岳派掌门还用上了飞砂这种暗器,紧随红莲冰魄针之后扬起一片尘雾。林与尘一时不察,差点迷了眼,为了躲避,不得不闭上了眼。
丁之仁抓住这个机会,立刻从他侧身的那一边矮身一窜,未受伤的那只腿一蹬,飞身越过院子往外逃去。
林与尘急忙转身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丁之仁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拖着一条伤腿竟也跑出了东院。
出了东院他立即想往城主府外走,但没走多远就被林与尘追上。林与尘这次不再留手,几剑制住了他。
当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丁之仁才感到害怕。
丁之仁在雪影剑的压迫之下步步后退,一边退一边说,“圣令就在我身上,我拿给你就是了。”
这次林与尘没有再听信他的话,直接用移月摘星手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果然搜出了拜火教圣令。
那圣令大约手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暗红色的火焰图腾,背面写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
圣令到手后,林与尘盯着丁之仁,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置他。
丁之仁担心林与尘为母报仇,急忙喊道:“别杀我!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你身世的秘密,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他的话让林与尘愣了一下。
丁之仁见他表情仿佛有些松动,连忙接着说道:“拜火教来到中原本是秘密,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告知,我们怎么会知道圣女兰绮罗的行踪和圣令的存在。”
林与尘皱紧了眉头,他此前并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丁之仁提起,不禁也产生了疑问。
“你都知道些什么?想要换你的性命,就要看你的消息有没有足够的价值了。”丁之仁老奸巨猾,林与尘不得不防备他故意说些假消息,因此没有一口答应他。
到了这个时候,丁之仁不管是故意拖延时间等援兵还是相信林与尘的人品,说出来的消息都必须足够重要,因此他没再卖关子。
“我们收到消息时兰绮罗已经怀了身孕,这人想借我们的追杀让兰绮罗取信交出圣令,所以每次给出的时间和地点都慢了一步。由于计谋没有得逞,最后他才在兰绮罗生产之日传了消息给六大派,我们才能在兰绮罗最虚弱的时候围攻她。所以你要找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你是说这个人就是…”林与尘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没错,这个人就是你的生父,如果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找得到兰绮罗生产的地方。”
林与尘没有想到自己的生父竟然是这样一个卑劣之徒。好像从丁之仁上云落山之时开始,不管是上山的几派长老还是掌门师伯,都只提到过他的生母,就连师父也从未跟他说过生父之事,这让林与尘一直以为他的生父并不重要。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的生父才是罪魁祸首。
“他是谁?”林与尘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我们也不知道。这人跟我们联系时十分谨慎,除了兰绮罗身边之人,没人知道他是谁,但他跟我们联系时却对六大派相当熟悉。”丁之仁这话是告诉他,这个人就算不是六大派的人也一定是与他们关系亲近的正道门派之人。
林与尘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判断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完整。
丁之仁捂着受伤的腿,难受地哼了一声,“这事当初参与之人不少,我怎么可能骗得到你,你大可以去打听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与尘听他这么说,才相信了他的话,于是走过去解开了他的穴道,“你走吧。”
丁之仁对林与尘的承诺倒很信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