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佩乌是跟在艾利克斯身后上来的, 他下意识想扶住他并呵斥，但看到推他的人是英格尔，一下子声音和身体全冻住了。

艾利克斯猝不及防, 退了一步。

英格尔这次是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没上魔咒。

但艾利克斯好歹是个骑士，而且是八级骑士, 竞一点没反抗, 才有了这一幕。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也没人敢说英格尔什么。

英格尔咬牙切齿, 瞪了一下艾利克斯，转头问道：“陛下, 都按先前规划的布置好了？”

奥拉也不计较他语气如何了，她也是第一次见英格尔真心发火的样子, 她轻声道：“嗯，一切都妥当……就等你了。”

英格尔再次转过来看艾利克斯, 挤出一句：“是吗？我迟了点，好在及时赶到了。”

艾利克斯把捏紧拳头，放在心脏处, 他用同样燃烧着怒火的眼神注视着英格尔。

英格尔看着他, 心想。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

【可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是我自愿选择了与你并肩作战。】

【你允许其他人站在你身边，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

他不能不怒。

他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任何强迫他的力量。

正如同艾利克斯想要保护人类一样。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朋友们, 而且，他有这个能力。

他以为, 自己的家人或许不理解, 但是艾利克斯至少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他是唯一能理解他的。

强者站在前面不是为了牺牲, 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彼此。

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生机，至少艾利克斯不应该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以保护为名，艾利克斯自己径直踏上战场，却把他给锁在屋里。

英格尔满腹的愤懑，却无法宣之于口。

艾利克斯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英格尔，眼神传达了他毫不动摇的决心。

两人间的裂痕不知何时已经崩裂得面目全非。

明明互相将彼此放在心上，却站在了天平的两端。

这时，一名巫师带着骑士传送过来。

“陛下！来了！他们来了！”

两人的眼中爬满深深的恐惧，仿佛见到了在理解范畴之外的恐怖之物。

艾利克斯猛地转头。

英格尔一抬手，一群人被送到了海岸线上空，列成一排，稳稳落地。

艾利克斯按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臂。

他不可能因为魔族的入侵而害怕。

是因为他知道，再也没办法阻止英格尔了。

克里斯汀握住了奥拉的手，看向两旁。

梦中所见成了真。

所有人各就各位。

她也看见艾利克斯和英格尔的表情。

一个害怕，一个愤怒。

奥拉弯下腰道：“克丽丝，去后面等我们吧。”

克里斯汀点点头，她往回走，又回了几次头。

艾利克斯和英格尔的手握在了一起。

她想，

其实她能理解艾利克斯的害怕。

她希望自己能站在奥拉身边，更希望奥拉不用踏上战场。

这是矛盾的，但人是复杂的情感动物。

其他人可以，唯独那一个人不行。

即便她知道那个人所承担的责任和拥有的的力量，注定让她站在前方。

每一次上战场，谁都不能保证是最后一次，也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克里斯汀擦了擦眼角，跟随巫师，转移到了后方。

***

轰隆隆隆。

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

落月城里还剩下的平民陆陆续续走出了房门。

老头雅各抱着孙子也出了门，他面向海岸而站立。

他的前方是一群骑士，后方是大部队的军队列阵，瞭望塔上狙：击：手、哨兵，天空中排列着指挥官和巫师们。

雅各吞咽了一下口水，抱紧了小圣基。

突然间，小圣基手指向远方天空，海平线，天际线。

“爷爷，白色，变成黑色了！”

海边的孩子，对于海洋和气候是熟知的。

小圣基过了一会儿又说，“要下雨了吗？那边，好大一片乌云啊，要刮大风暴了吗？”

雅各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在小圣基的印象里，大风大雨来临的时节，他们需要躲到城里去，捕鱼的人不能出海，不然会死在海里，他爸妈就这样，被海浪卷进去，再也没回来。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着那片乌云的接近，更加清晰。

那片乌云，如同要将天空全部涂黑一般染了过来。

和以往所见的片片乌云不同，又黑又沉，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圣基看了一会儿，缩到了爷爷的怀里。

雅各按住孙子的头颅，他死死盯着天空。

直到刚刚，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想着等到了时间再去骂一顿那些别有企图的政府的人。

可是，他年纪虽大，眼睛却好得很。

那不是乌云。

黑压压的蝠鲼似的生物，成群结队，拍打着肉翼，宛如海下巡游一般，在天空中悠游，朝着海岸压来。

那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但那些生物和童话故事里出现的恶魔或者嵌合体一样，有这人的面孔，却长着各种动物或者魔兽会有的器官，有的长角，有的长着鳞片，有的长尾巴，有的长翅膀………

雅各腿一软，差点倒下去，是他身后走来的士兵扶住了他。

士兵看起来很年轻，他道：“老先生，现在去避难也不迟，跟我走吧。”

雅各下意识地连连点头。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空上海岸线上那些人的背影，稀疏的骑士和巫师。

————比起那铺满整个视野的黑影。

不禁让人怀疑，是否真的能够抵挡。

……

艾利克斯和英格尔，肉眼一看见魔族大军，便伸出了手，握到了一起。

他们对视，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

他们都有各自的坚持，没办法放弃，但是面对魔族的战斗，他们只能齐心协力。

英格尔感受到捏着手的力量更大了，他皱起了眉头。

“艾利克斯，之后我们再谈，现在专心集中于战斗。”

艾利克斯垂下眼睑轻声道：“不用你提醒我。”

这个语气让英格尔久违地想抽他。

艾利克斯低头，看见蓝鳞在海中向他比了一个手势，同他身边的人鱼群一起钻入海洋。

英格尔用魔法强化了视力。

他飞速扫视那群魔族，在里头找到了他想要的。

魔王们。

魔族母树诞育出的最强的个体们。

他们在东大陆上划分了自己的地盘，掌控着其他魔族，失败的次品，无智慧的魔兽，以及混血的魔人。

英格尔一字一词地道：“机械魔王丽丽赛，无眼魔王白贝特，改造魔王郝利，孕育魔王阿格拉娅，心声魔王瑞郡。”

他没有说翡冷的名字。

艾利克斯看过去，没有开口，奥拉却替他问了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英格尔道：“女神告诉我的。”

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毕竟女神无所不能，但是女神也没闲到记住某些魔王的名字。

其实这是他与翡冷交换身体的时候，偷偷记下了他们的模样和名字。

也是他自己让翡冷引导魔族那边，分两批，从两方登陆大陆的。

艾利克斯自语道：“……少了三个。”

英格尔没有转头，但他心里清楚。

因为艾利克斯上一世所面对的是所有的八位魔王。

魔族母树的五大骑士不能离开母树本体。

如果丘涅这边，西大陆东岸来的是这六个魔王，那么西岸黎微尔那边来的就是剩下三个。

战斗魔王茜丝卡，傲慢魔王达贡，还有兽王海蒂。

来丘涅的魔王比翡冷告诉他的多了一个。

原本应该在西岸登陆的心声魔王瑞郡，改成在丘涅登陆了。

英格尔并不觉得翡冷会故意骗他这件事，应该是临战前做出的决定。

艾利克斯突然问道：“你能找的出傀儡魔王吗？”

英格尔心脏停跳了两拍，他看了一会儿道：“不行……没有办法辨认。”

他已经确认过了，翡冷就跟在阿格拉娅身后，装作她的下属。

而且漫画中，他的本体从来没和艾利克斯对上过。

所以艾利克斯应该不知道他。

艾利克斯听后，也没说什么。

谢丽尔和乌瑞在瞭望塔上架枪。

海崖高地上，所有能用的狙：击：手都架好枪严阵以待。

这三个月，他们又添了许多新的队员。哪怕是没有太多魔力的士兵，也能练枪。

谢丽尔报距离：“3泽铎。”

旁边传令兵用扩音魔道具喊到：“3泽铎！”

乌瑞过了一会儿道：“1.8。”

“1.8泽铎！”

奥拉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举起手。

高级军官们一看到这个信号就立刻下令，所有骑士拔剑出鞘。

锵！！！！！

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刺入耳膜。

维罗妮卡重新爬上了冰霜巨龙的背部，她俯下身子拍打着鳞片道：*“斯诺，冷静，冷静，还不行。”

面对陌生庞大又恶心的气息，冰霜巨龙整个身体都战栗起来。

作为一条龙的本能，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些肮脏东西从自己的地盘清理出去了。

英格尔静静等待着他们靠近。

魔族大军显然没有想要停下来侦查的意思。

他们不需要策略不需要战术，只是单纯地依靠数量和实力碾压。

那令人绝望的数量和魔族天生的力量。

英格尔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过去的三个月，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真正面对这个场景，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却比自己想象地要平静。

他想，他已经习惯了面对死亡。

而且已经不再惧怕活着。

手心的温度传来。

他不是一个人。

艾利克斯也从来不是孤军作战。

英格尔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举起了魔杖。

名为曙光的魔杖，不死鸟的图腾印刻其上。

他两边的巫师看见它，也一同举起了魔杖。

他们让下方堆叠的箱子漂浮起来，里头的晶石在空中散开。

魔杖齐齐向前。

那是储藏了龙炎的晶石。

他们造出来了。

外头裹着维罗妮卡封冻了几百层的冰，现在只剩下几十层，在疯狂融化。

它们径直飞向魔族的军团。

“1泽铎！”

报距的传令兵声音在颤抖，但仍旧嘹亮，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魔族已经近在眼前。

看着眼前长长一排闪烁着红光的晶石。

魔族伸出了手。

英格尔念动咒语：

*“Some say the world will end in fire

From what I've tasted of desire

I hold with those who favour fire（1）

Fire ！Burn everything！Cleanse everything！”

（人或有言，世界终毁于火。我尝欲烈，亦执火说。火！焚尽一切！净化一切！）

繁杂的阵法在空中展开。

火焰从魔杖顶端卷出，成为不死鸟的形状。

那火，仿佛带着意识，燃烧着生命，它盘旋，凝缩，坍塌，再凝缩。

一股恐怖的火，在前方聚集。

英格尔一手持仗，腰间布袋里的魔石在不断碎裂，一个，接着一个。

咔嚓咔嚓咔嚓……

那火还在凝聚，膨胀后再次缩小，缩小又膨胀，每缩小一次，它蕴含的能量就会往上翻倍。

前方的魔王举起了手。

他们似乎本能的感受到了威胁。

魔族大军第一次停下了进军的步伐。

最后一颗魔石碎裂。

英格尔魔杖前端的火球变成了蓝色，小小的蓝白色球体。

前方的空气因为这个东西而沸腾起来。

巫师和骑士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翡冷看着这个情况，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迅速后撤。

站在前方的魔王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而其他魔族则狞笑着不屑一顾。

英格尔将魔族不同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平静地移动手。

蓝白色小球向前移动的同时，它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它穿过了1泽铎的空间，直接送到了魔族大军的眼前。

在一个魔族伸出好奇的手去碰触龙炎晶石的那一刻。

蓝白色的小球也撞在了其中一颗龙炎晶石上。

轻轻一眨眼。

天地色变。

视野陷入了白色。

光线也被火焰吞噬了。

当视力被夺回的那一瞬间。

眼前是火焰。

燃烧着的火焰，以及在火焰里挣扎的，罪恶丑陋的存在。

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火之地狱。

蓝白色小球炸开。

形成了一个直径近乎1泽铎的杀伤范围。

龙炎晶石随之一颗颗连锁引爆。

魔族在龙炎的灼烧里痛苦挣扎、坠入海洋。

尖叫，嘶吼，响彻了海天交界，延续到视线的尽头。

海平线变成了黑红混杂的颜色。

上面是天，中间是火，下面是海。

碧蓝海洋染成了红色。

血的红，火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1）

Fire and Ice

火与冰

By Robert Frost

罗伯特·弗罗斯特作

Some say the world will end in fire

Some say in ice

From what I've tasted of desire

I hold with those who favour fire

But if it had to perish twice

I think I know enough of hate

To say that for destruction ice

is also great

And would suffice.

（人或有言，世界终毁于火。我尝欲烈，亦执火说。）（1）

译文改自秦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