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有想到, 被包养一场, 最后连治病的钱都赔进去了。
地铁开往火车站。在这座城市读了三年多的大学, 南岸以前都坐长途汽车往返家校,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火车站坐高铁回家。
不知道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南岸开始莫名其妙地晕车,连公交也晕, 甚至看见车、听见汽车鸣笛就晕乎乎的恶心想吐。
南岸不敢细想, 一细想, 他满脑子都是:
“这棵树好粗, 砍下来能刨一个棺材吧,他穿上鞋185,睡着会不会有点挤。”
“棺材不环保, 不如火化了再把骨灰做成化肥,废物利用。”
“他喜欢花椰菜,要做就做花椰菜的化肥,万一做了芹菜的化肥他死不瞑目,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把芹菜全拔了。”
“可是谁要吃骨灰滋养出来的花椰菜啊, 而且还有种纳|粹拿犹太人做人油肥皂的感觉。”
“那还是把他找个地方埋了算了, 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死就规规矩矩地死。”
“所以他在土里有没有机会变成石油呢。”
“真变成石油了, 万一被做成制作口罩的熔喷布,哪个幸运儿会把他的骨灰戴在脸上呢?”
......
到站,下车。
直到检票进站, 南岸才发现他走错火车站了,他位于“北站南广场”,车票上写的是“北站北广场”。
南岸本以为南广场和北广场能有多远,没想到铁路局的小天才们把两个广场规划得仿佛两个火车站,彼此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南岸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索性买根冰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吃,冷静冷静。
与此同时,宋先生在北站北广场的进站口等了个寂寞。
他没有刻意调查南岸,而是直接登录南岸的12306账号,那家伙从小到大所有账号就只有一套密码,还要写张便利贴粘在床头怕哪天得老年痴呆忘了。
车票显示南岸订了回家的高铁票,在火车北站北广场检票进站,宋先生不敢擅自退南岸的票,他第一时间赶到进站口守株待兔,结果过了发车时间,一根兔毛也没等到。
三年了,南岸不会连火车北站南广场和北广场不在同一个地方都没搞明白吧?
宋先生抵达南广场,四下找了一圈试试运气,果不其然,南岸正坐在无人的角落里,开心地准备拆冰棍外包装。
宋先生:“......”
南岸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他,大惊失色,拔腿就想跑——他手上沾了水,很滑,冰棍“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宋先生看着南岸硬生生维持着起跑的姿势,在原地僵了两秒,最后放弃逃跑,弯腰把地上包装完好的冰棍捡起来了。
宋先生不知道现在他脸上是何表情。
“坐,”宋先生走到南岸身边,没有感情地问,“就为了个冰棍,你就不跑了?”
他都没有勇气问南岸为什么要跑。
南岸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就算不吃,也不能乱扔垃圾,对吧?”
宋先生夸奖:“那你真的很有公德心。”
南岸不好意思:“谢谢,应该的。”
宋先生道:“你知不知道你走错火车站了。”
南岸点头:“现在知道了。”
宋先生:“G开头是高铁,D开头是动车,这俩都在北广场进站,K开头的是绿皮火车,在南广场进站,记住了吗?”
南岸点头如捣蒜:“记住了!”
宋先生叹气,每当他以为他对三年的枕边人足够了解时,南岸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
宋先生问:“一个小时后有票,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南岸摇头:“不用。”
宋先生沉默了很久,问:“你真的要跟我一刀两断?”
他不允许这个人离开他。
南岸愣了楞,回答:“不是,我晕车。”
南岸将手里的冰棍递给宋先生:“宋先生吃冰棍吗?”
宋先生面无表情:“不用,你吃吧。”
南岸撕冰棍包装,半天没撕开。
宋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巾,擦干水,再帮他撕开冰棍包装,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南岸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冰棍。
宋先生的目光复杂极了。
他本来以为会上演一出强制大戏,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放这个人跑,没想到最后竟然坐在这里看着南岸一边吃冰棍一边喊“哇好冰好冰”。
宋先生见南岸吃冰棍吃得很开心,没有打扰他的快乐,于是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晕车的?”
南岸说:“其实我一直都间接性晕车。”
宋先生好奇:“怎么个间接法?”
南岸说:“我高中,每天上学的时候晕车,放学的时候就不晕车了。”
宋先生微笑:“宝贝,你不是晕车,你那叫厌学。”
宋先生说:“如果我哪儿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尽量改,不要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
语气介乎与请求与命令之间。
南岸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宋先生问:“真的决定要离开我?”
南岸答得干脆:“是。”
宋先生轻声:“抑郁症是病,跟我回去吧。”
南岸心里生出一股冲动,驱使着他直言不讳地向宋先生坦诚,他不是什么抑郁症,他长了个肿瘤,位置不太好,需要钱,需要照顾,需要有人和他承担凶险的病情,需要有人分享他的病痛与丑陋。
最终他轻轻摇了摇头。
冰棍吃完了,南岸拿着一根空荡荡的木棍,手里嘴里都有些落寞。
“你等着。”宋先生扔掉他手里的木棍,去附近的小店买了根一模一样的冰棍回来,剥开包装递给他,“你继续吃,我们再聊聊。”
宋先生问:“我生活中一半的快乐都源自于你,如果有人要剥夺这一半的快乐,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我会不择一切手段留住你。
你信赖的人会接二连三遭遇变故,你在乎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家庭破碎,众叛亲离,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容你安身的一隅,而那些接踵而至的意外形成一条轨迹清晰的路——你最终一定会求到我面前来。
我会折断你的翅膀,封存你的意识,畸化你的欲|望,将你捧上高峰再推入深渊。
给予和剥夺,反反复复。
直到你发现你与外界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墙,外界的情感和温度再也无法传递进来,无论你怎么哭喊都没有人听得见,唯一能触碰到的只有我的体温。
你只有我。
那时候你愿意为我牺牲你的所有,包括像你现在这样的、令我不安的任性。
宋先生的神情依旧温和。
他傻乎乎的情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温柔的伪装之下,究竟有多少疯狂的想法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滋生蔓延。
南岸舔着冰棍,忽然满目绝望,眼眶逐渐泛红,眼睛里蓄起湿润朦胧的水雾。
那个绝望的眼神打动了宋先生。
心底的黑暗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如何能以那样的手段驯养南岸,把他唯一可爱的情人变成言听计从的玩具?
“嗯......呃......啊......嘤......”南岸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听起来乱七八糟。
宋先生皱了皱眉,这家伙有话要说就不能先把嘴里的冰棍放一放么。他温柔地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南岸张大嘴,指了指舌头,含混不清地说:“鹅、鹅鹅鹅舌头粘冰棍上了!”
好疼,宋先生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