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为老爷子准备房间?”看得欢喜,听得快乐的柳母突然问。过了四年,老爷子的身体强健依旧,看样子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都没问题。他现在的住处是政府分配,属于疗养性质的养老院。高干养老地,说白了,就是一群没了后路,退休了的过了气的曾经的高位者。城市扩允土地商化,养老地僧多粥少,老爷子有意归还居处,享受儿孙孝顺。这事,不能由老爷子先开口,做晚辈的应该揣摸其心意做事。
齐宁和柳下溪面面相觑,他们没想过招惹老爷子,也不认为老爷子会跑去他们新家做客。再说,大哥柳承秉这几年生意红火,钱如流水般涌入口袋,老爷子想住哪,他都能满足。何必跟他们几个凑在一起?
房间数量听起来不少,但对齐宁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用。当时才动了地基,他那群收集情报一流的部下们早就听到风声,立即报名索要房间。小成、周正等人振振有词,说是身家性命都卖给了齐宁,得给他们预留养老地。要不,老了,退役了,还要让他们这些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青春耗尽的人,拿点可怜的不够塞牙缝的补贴喝西北风睡桥底?
柳下溪只好故作大方道:“套间很多,老爷子想住哪间都行。得看那地儿合不合他老人家的眼缘。”
柳承秉连连点头,笑道:“等你们房子装修好了,我跟妈过去一趟,先看看再跟老爷子提提。”
坐柳承秉的顺风车,柳下溪和齐宁返回北京。送他们到红枫小区门口,柳承秉直接走了。
进了电梯,除了他们左右无人,齐宁笑道:“我们被你母亲算计了。估计你父亲肠胃不舒服,你母亲立即送他去医院,知道昨天是你生日,灵机一动,把事情闹大逼你献孝心。我跟逐阳受了你这鱼池之殃一起被连累。”
柳下溪横了他一眼,问:“房子建在一起是谁出的主意?”
“这个……”齐宁语塞。他明白,闷骚的柳老六不希望自己和逐阳当他邻居,这事没跟他商量过,欠缺点味儿有些不妥当。源头,嗯,万事都有源头。听说邹清荷找人设计小私宅子,找了多家也没找到合心意的(泄露天机的是邹清荷身边的胡莞明,他也有份住,为此事相当卖力,可惜他的人际圈太狭,忍不住找齐宁的下属位商量)。逐阳知道后直接找邹清荷打听(网络那玩意儿有点可怕),得知他要建自个儿住的屋——“好好哦,清荷准备建单门独院的私房,还有小胡的房间,我也想住。”逐阳就跟他嘀咕上了。齐宁上了心,得知建屋的地皮子大,立即一盘算……正好邹清荷找他商量技术支援的后续,便旁敲侧击地跟他提房子(其手法跟柳母今夜瓜分柳老六新屋类似)。邹清荷聪明,一点就透,加上脸皮薄,又能作主,这事当场就成了。柳逐阳高兴啊(屋顶的设计还是他出的主意),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昨天,这纪录也太长了,连他齐宁都忍不住嫉妒那房子。
一看齐宁这样,柳下溪就知道怎么回事,懒得跟他计较,转变话题问:“你们在北京呆几天?”
“明晚走。”齐宁太忙了,公共假期与他无缘。
“一楼重新改建的事由你负责!”
“好。”齐宁满口应承。
到了家,客厅里邹清荷正和柳逐阳热络的聊着天。从大嫂口中得知柳父身体没大碍,他们放心了,有心情聊起新房子,那话题滔滔不绝。两幢楼,前面看一眼,背面五楼主卧室区别很大。三哥他们卧室的大窗户建得不一样,有个老大的飘窗,窗台可以躺上成年男子。柳逐阳早就设想好了,将来自己可以端着酒杯躺上来欣赏窗外的山。
三哥被齐宁接走。柳下溪这才有到家的感觉,他往沙发一倒,疲倦地说:“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来,给你力量。”邹清荷走过去,灿烂地笑着,张开了双臂。
“今晚,我太丢人了。”柳下溪笑了起来,坐正,抱他坐在膝上。
清荷安慰地拍打他的后背,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丢人的?说也奇怪,经这么一闹腾,我的紧张感突然消失,也想通了,你爸也只是渴望儿女孝顺的普通老人。可能是我以前对他有成见吧,认定他是薄情的男人,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还把你这亲生儿子送人。”这也是他明知柳大哥跟生父之间有心结,不热心鼓动柳大哥去修补关系的主因。不能怪他,他家有好榜样。他见惯了自家父亲对已逝母亲的专情,凭自身努力苦苦挣扎着,一心为儿女好,也从没忘记过母亲寻思着为自己找第二春。啊,失言了,对当事人之一说这个……不,如果心里长了瘤子,就得戳破它,把脓血挤出来。
柳下溪只是紧搂住清荷。他事过多年还是无法谅解送走自己的父母。三叔三婶待他很好,但好得过了头,好得不自然,更象是对待寄住家中的小客人,缺少真正亲子之间的亲昵与随意。读高中时,母亲又接走自己,称呼十几年的爸妈又变成三叔三婶。
“在意?”
“在意。”
“想骂人?”
“想。”
“那就骂吧,只管大声骂,我是好听众。”
柳下溪被他逗笑了,“真骂?”
“真骂!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不能发发牢骚,骂骂人?憋住,等胃胀或者腹胀?我估计你爸也想骂人,一直憋,憋坏了肠子,生病了,更折腾你们兄弟。你瞧,你爸生病,柳妈不痛快,直接把你和三哥折腾过来。她痛快了,你闷着,我都替你委屈。我啊,很期待明天的到来,等你爸住进来,也折腾折腾他,替你出气。对了,三哥说了,明天上午去他们家搬床,用得上的东西只管拿。”
“算了,他也老了,经不起折腾。”柳下溪心情好转,拧了拧清荷的鼻子,取笑道:“把三哥家搬空算了,反正空着也是空。”
“好主意!”
柳下溪家的客房就一间,有张双人大床,空间还算大,也没啥多余的东西。想着柳父柳母年纪也大了,柳父又生病,一张床不好,摆两张。
柳下溪和齐宁当苦力,从三哥家搬来床一张。两张床,各自靠墙边摆放,进门的墙边放电视柜摆上电视——很像宾馆里的双人床套间(邹清荷心语)。
柳逐阳难得勤快一次,去商场选购了新床套、被褥等床上用品。邹清荷当了回大爷,没插手这些活儿,只为他们准备了午餐。
下午三点半,柳父来了。这一次,跟前跟后的只有柳骁骏,他把他爸当成特级病患般搀扶着,恨不得代替他爸走路。柳母没跟着上来,听说是先去菜市场买菜了。
柳父微笑着,认真地看着俩儿子。可惜那两个都别扭,光杵着不动,一声“爸”都叫唤得别别扭扭。
柳骁骏总算也有所成长,没继续搀扶着他老爸,让出了地盘。
齐宁和邹清荷难得地心有灵犀,各自朝自个儿的情人使眼色打手势。柳下溪还好,昨晚经过清荷别出心裁的开道,心结松动了些,收到眼色后不是很情愿的扶住父亲的一只胳膊,说:“爸,我扶你去房间。”
“好。”柳父摆了摆另一只空手臂。他也知道要融化多年的积冰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得到的,儿子给了一个让他融入日常生活的机会,他也得加把劲努力。
等他们走上前,齐宁轻踢了不动的柳逐阳一脚,朝他使劲地呶嘴,要他去扶父亲的另一只胳膊。
不动?直接拖,直接推。
“小邹,有吃的吗?我饿死了。”大嗓门的柳骁骏完全无视这几个人的小动作,跳到邹清荷面前抚着腹部嚷嚷。
没烦恼的人活得真舒坦——“有!”盯着那对父子背影的邹清荷嘴角抽搐起来。
“爸,床是逐阳铺好的,床上的每样东西都是他去商场亲手挑选的。”齐宁抢先进客房,向柳父替自己的情人表功。
柳下溪和柳父同时回头看柳逐阳。
啊,三哥的脸居然出现浅浅的红晕!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柳父走到三儿子面前,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膀。
“爸,你怎么不唠叨了?”可惜,对着三双眼睛,柳逐阳嘴里跑出一句刹风景的话。
齐宁垂下眼睑,恨铁不成钢地拍打自己的额头。犟脾气拧不过来,说两句动听的,又不少块肉,怎么就不能对着生病的长辈放软语气?算了,他这拧巴性格自己也不讨厌。
“说多两句,你不爱听转身就跑。”这柳父也是妙人,居然认真回答儿子无厘头的话。
柳逐阳扁嘴,反驳道:“废话谁爱听?”
柳父继续认真地回答:“不讲废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哈?齐宁惊奇地发现,这对父子的紧张气氛消失了!难道这才是他们相处的真实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