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阳惊讶地看着小成,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两眼发直,脸色铁青,嘴唇哆嗦,额头滚动着冷汗,连一向宝贝的电脑砸烂了也没注意到。难道……是姓齐的出事了?他蹦起来,焦急地逼问小成:“谁出事了?”
小成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突然跳起来推开他,以快得吓人的速度冲出门口。
“小成,回来说清楚!”柳逐阳追了出去,但已看不到小成的背影。他急忙掏出手机拔打齐宁的电话,打不通。
小成找他容易,他找小成难,柳逐阳捏着拳头敲打墙壁。MD,痛!他有自知之明,没学那无头苍蝇乱转悠。回到小黑皮的住处,瞧见小成的挎包还在,知道他不能跑远。
情报太他MD重要了,不知情等于聋子、瞎子,等于独自被关进小黑屋。不关心还好,一关心,心就乱了。得找人问清楚……老六吗?不,齐宁出任务他不可能知情,问了也没用。谁知情?齐老头!没他的联络电话,只能找老太太了。他一个电话打回北京,老太太接了,快快乐乐扯着他闲聊,说是春节要来看小黑皮。柳逐阳直接向她询问齐老头的动向,有没有出远门的打算。
“哟,良心发现,你居然会关心爸爸。”老太太调侃他,“爸爸很好,中午回家吃了三大碗饭,没说要出远门呀。”
柳逐阳松了一口气。老太太跟他一样也是聋子、瞎子,但齐老头不是。如果齐宁出事,齐老头不会瞒住老太太,老头儿很看重自家的儿子,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想是这么想,但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小成太反常了,反常得令他心惊肉跳,自我安慰也起不了作用。
小成在外面呆了两小时进屋。死气沉沉的,像条晒干的咸鱼,无论柳逐阳怎么瞪他,他都毫无反应。
柳逐阳看不顺眼,又没办法从他嘴里掏出情报,心里焦急上前对准他的后脑勺送上一巴掌,喝道:“精神点,在我面前扮死尸有鬼用!”
“啪”,这一掌拍得响,拍得失魂落魄的小成差点摔倒。凭小成鬼魅的身手,柳逐阳还是第一次打中他,以为小成会给点反应,谁知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动了。
“小成!你他MD振作一点!垂头丧气解决不了问题!”
“啰嗦!”垂下头的小成抬头瞪着双赤红着眼珠朝他吼了一嗓子。
“臭小子!”柳逐阳回吼,拼嗓门大小,他没胜算,声音没小成的大。噫?没见小成哭,眼圈怎么赤红的?“小成,大老爷们想哭想喊别憋着,伤身体。”
“烦人,安静点行不?!”
“说吧,说出来我不再烦你。”
臭纨绔,真想捏死他!小成这会儿恨不得一脚踢飞柳三少。但是此刻,他也想和人说说话。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目前的心情是难过还是难受,很焦躁很痛苦,却如同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般无奈,“三少,你知道吗?对我们而言,一组人突然断绝联络失去踪迹意味着什么吗?”
柳逐阳没吭声,他知道小成只想说,并不想听他给出答案。那边是齐宁他们的世界,没有他立足之处,不是他能涉足的地域。他平时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保持距离提高警惕绝对不踩进去,只享受齐宁来到他身体传递出来的情感。齐宁出任务,他就得忍受寂寞把担心藏在心里装成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九成九等于死亡。”小成自己回答了。他说得很快,他说话一向都不慢,这次更快。“见惯了生死,我们不怕死,死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早知道……”
“我怕死!”柳逐阳也坐在地上,直视着小成的眼睛,打断他的话。
小成呛了一下,脸上浮出嘲讽的冷笑,继续说:“你跟我们不同,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少。”
“别扯些有的没的,简单一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柳逐阳讨厌听废话,也讨厌小成瞧不起人的冷笑。今天算他情况特殊,不跟他计较。
“周正失踪了。”小成总算冷静一些,暗淡无光的双眼盯着摔烂的电脑,说:“他带去的整组人都失踪了。”小成嘴毒,危急时可托付性命的生死之交不少,但清闲时能忍受他,算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周正一个。他们的工作无慈悲,谁的手上没欠下几条人命?夺他人性命也预备了自己随时会送命。死亡并不可怕,但亲近的熟面孔消失比丢掉自己的命更让人难过。他跟周正搭档过,知道周正是谨慎的家伙,有处理各类危机的经验和能力,是那种就算死也要把探知的情报送回来的好家伙。他失踪是大事,偏偏齐长官这次的任务特殊,去动荡地区谈判,还不能跟外界联络。小成懊悔,前段时间如果自己没闯祸降级被踢出一线外勤,这次应对小组的头儿该是他。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躲在这里静候消息,急死人了。
原来出事的是周正,姓齐的没事——柳逐阳心定了下来,转瞬间又为自己的心安觉得丢脸,当年在深圳如果不是周正,自己的命早丢了,知道他失踪哪能坐视不理,得做点什么才行。他认识周正的时间长过小成,周正嘴不毒,知进退,人也好相处,比小成讨人喜欢……他站起来喝道:“走吧!与其在这里担心焦急,还不如过去看看。”
“好!”小成觉得三少说得有道理。他是行动派,留在这里等消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三少,抱歉,我要离开一阵子,这段时间请你保护好自己。”
“我也一起去。”
恢复理智的小成不客气地说:“不行!这事与你无关。再说,你去了也没用。”
柳逐阳冷冷地回答:“周正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
小成惊讶地看着柳逐阳,这纨绔也是有心人,别人的付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此时肯站出来尽份力,心是好的,勇气也有,但不能带他过去,他一普通人掺和进来太危险了,“有心就好,你去没用。再说,应对小组已经派出,有内行处理……”
柳逐阳横了小成一眼,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周正是内行,连他都栽了,你和应对小组比他又强多少?能找到他救出他替他善后?我是外行,那又怎么样?别小看了外行,外行也有外行的好处,至少当靶子当诱饵时能消除内行人的疑心。由我出面可能比你们这些内行更方便。”
“三少!”柳逐阳的一番好意,小成明白。只是把他带去危险地带,怎么向齐长官交待?他比不得周正比不得自己,身娇肉贵不能有损伤。
“别婆婆妈妈,走!”柳逐阳也是行动派,是只要下了决心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人种。
德国西琛,市政厅广场的露天咖啡馆,中午,一把阳伞撑出半片阴暗把柳逐阳笼罩在阴影里。说也奇怪,一路上心急火燎的,来到周正出事的城市,心情反而变得平静。这儿有大片的树林,安静的街道,清冷的天空照射下来的阳光明媚而温润,附近教堂传来悠扬的乐声,桌上加了奶的咖啡发出怡人的香味,总感觉自己被安逸闲适的气场包围着,多余的情绪被驱离体外,只剩下懒散的闲雅。
他在等人,等一位十多年前漂洋过海远嫁到这座城市的女性朋友。他跟她有过一段小插曲,曲终人散,她远嫁,他有了新欢。
他跟小成是昨夜到西琛,住进酒店放下行李,小成立即出去打探消息今早才回来,什么也没说倒头就睡,瞧他那模样估计没打探出消息。小成外去,他也没闲着,上网找自己的熟人打听谁在西琛落户。有人把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了他,今早打电话过去,她的声音跟以前一样甜美,似乎很高兴他来这边旅游想到了她,约好中午十二点半在这里见面。她变得谨慎了,没直接邀他去家里作客。
陌生的城市寻找失踪人口,他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而小成也知道周正在这座城市里失踪,具体地点和时间都不清楚。
12:30分,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还没出现!柳逐阳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他那闲雅的心境已经破坏掉了,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吹冷风。从温暖如春的地方跑过来衣服准备不足,风衣里只有件衬衣有点冷,傻傻坐在室外等人,很蠢。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她出现了,微笑道:“柳逐阳,你还是老样子。容貌没变,性格也没变,不肯多等人一分钟。”
她变了许多,苗条的体形加宽了一倍,严谨的衣着,整齐后梳的发髻,洋派少女成了普通的中年妇女。这样的她太陌生,不知说什么好。
“远远望着你,觉得你跟环境融成一幅画,突然心生胆怯,不敢上前打招呼。”她外表变化大,只有那张嘴还是很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