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茶冷笑一声。
把嘴巴里的口香糖当成对面的春夜, 嚼得嘎吱嘎吱响,同时用凌厉的眼神刀了春夜一眼。
春夜眸子里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表情却还敢假装无辜:“怎么了, 这个游戏这么玩不对吗?”
他一开口,粉头发立刻安慰道:“没没没,是这样玩的!而且你还玩得挺好!”
绿头发笑着接话道:
“就是这个问题问他就有点浪费了!咱们茶哥啊, 是英仁高中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没人摘得下来!”
谢茶扭头,对绿头发威胁性地一挑眉, 绿头发顿时举手求饶:
“不是我说的啊,是你那些迷弟迷妹们写在咱学校表白墙上的血泪控诉呢!”
牛黎四人组中的一个啊了一声,惊讶到眼睛都瞪圆了:“茶哥这么有钱有颜, 居然一个都没谈?”
绿头发被他逗笑了:
“可不?咱们茶哥啊,别人给他投怀送抱他能一个闪身让别人摔地上的人, 我怀疑咱们茶哥压根就没长恋爱脑……”
绿头发正张着嘴巴爆料, 谢茶就掰了一半柠檬塞他嘴巴里,酸得绿头发面容扭曲。
谢茶调笑道:“你这小嘴叭叭的,比起说话还是更适合吃柠檬。”
轮到谢茶转的时候,谢茶把酒瓶转到了绿头发那里。
绿头发立刻双手合十:
“已老实, 求放过。”
谢茶哼笑一声,抱臂道:
“让我放过你是吧?行啊,说说看,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缺德事吗?”
绿头发:“……”
绿头发瞟了一眼谢茶, 又瞟了一眼坐在谢茶旁边的徐南,他挠了下脸:“这是能说的吗?”
谢茶:“?”
谢茶没留意到他眼神的小动作, 倒是粉头发一听,眸子里顿时来了兴趣:
“有什么不能说的?真心话游戏不就是图个刺激嘛?”
绿头发想了想, 也是!
于是开口了:“就学校里不是传言说你有个男朋友嘛,那个传言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
谢茶:“!”
好家伙!
他是听说过,学校里不知何时传他有个男朋友,之后,跟他告白给他送情书的追求者大军,就从女生变成男生了。
谢茶呵了一声,抱臂盯着他。
绿头发顿时心虚地眼睛乱瞟。
那会儿他刚和谢茶徐南当室友,还不太熟,只看到他俩每天形影不离的。
虽然大家都是朋友,平时也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但他俩就跟其他朋友有壁一样,始终是最亲密的一个两人小团体。
别人插都插不进去的那种。
而且,这种微妙的气氛,但凡新朋友加入他们这个少爷圈子里来玩,都能轻易地感觉得到。
以至于每次吃饭,从来没人会坐在他俩中间,都默认他俩的位置就该挨在一起。
因此绿头发以为他俩是一对。
碰巧隔壁班班花看上谢茶了,托他给谢茶送情书,绿头发出于好意就说谢茶已经有男朋友了。
后来跟他俩熟了之后,绿头发才发现误会了,但那个时候谣言已经广为流传了。
他本想替谢茶澄清,但发现谢茶压根不在乎别人看法,照旧我行我素,绿头发松了一口气,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最缺德的事就这啊?”
谢茶听了笑着表示:
“我倒无所谓,就是连累小徐风评被害了,他要是找不到对象……”
谢茶还没说完,旁边的徐南就笑着接话道:
“那就求谢少爷包养呗!”
在众人哄笑声中,粉头发发现唯有斜对面的春夜没有笑。
夜色下,春夜托着下巴,眸子微微眯起,幽幽地盯着谢茶。
粉头发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是在苗寨,还是位于深山里,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传统生活、颇为原始的寨子。
这种寨子规矩多,禁忌也多。
粉头发立刻朝谢茶使眼色,谢茶顺着粉头发的视线看了一眼。
谢茶:“?”
这眼神……是看自己不爽吗?
又怎么惹到他了?
他都没跟他说话了好吧?
这时,粉头发像是有了某种猜测,坐他旁边的就是牛黎四人组中的一个,粉头发问他:
“你们寨子里允许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么?”
少年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么说吧,我小时候,寨子里就出过这事儿,据说两男的搞一起了,后来老苗王把他俩开除族谱,赶出了寨子。”
“出了这么一桩丑事,那两家人在咱寨子里现在都抬不起头呢。”
“对啊,”另一个少年插话道,“咱们苗寨有142条寨规,小时候都得背,第21条就是不得违逆人伦道德,行男男苟且之事……”
谢茶:“?”
粉头发听了,眼底暗藏着跃跃欲试的征服欲,他笑着对春夜道:
“苗王大人,其实现在都啥年代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很正常的,你有没有兴趣找个男朋友啊?”
不等春夜开口,那几个寨子里的少年便慌忙摆手了:
“欸欸欸咱们玩笑归玩笑,你可别乱说话啊!”
“对啊,要是被寨老们知道你对苗王不敬,会被赶出寨子的!”
没想到春夜居然开口了:
“什么是男朋友?”
见春夜竟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粉头发眸子瞬间亮了!
“就是两男的住一块儿亲一块儿!”
解释完,粉头发又细细观察春夜的表情,见他没有反感,而是托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谢茶。
谢茶:“?”
这小子不会以为他是吧?
谢茶要被他给气笑了!
情蛊发作的时候,他好歹还抗拒过,反倒是这小子,亲起男人来,可是一点心理挣扎都没有!
不仅如此,最近这几次,这小子亲完还挺开心!
等游戏结束后,其他人陆续回去睡了,谢茶特意留在最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春夜:
这小子还盘腿坐在草丛里,托着下巴,还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黑幽幽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谢茶:“?”
谢茶抱臂道:“苗王大人,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就在犯第21条寨规?”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那大少爷和我就是共犯。”
谢茶:“……”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金主爸爸人呢?”
谢茶转身一看,不远处,徐南倚在帐篷边,冲他勾了下手指。
谢茶知道这是叫他回去的意思,于是点点头:
“来了。”
刚抬脚要走,冷不丁听见春夜凉凉地哼笑一声。
谢茶:“?”
谢茶转身,抱臂:
“你阴阳怪气什么?”
春夜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帐篷里的徐南一眼,又收回目光,托着下巴望向谢茶,眸子里透着微微的不满,还夹着一丝诡异的幽怨: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谢茶:“……”
行吧。
是谢茶看不懂了。
他转身要走,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个空酒瓶还留在草丛里。
绿头发忘记拿走了,谢茶便打算替他带走,拿起酒瓶时,发现酒瓶下边的草丛里,竟然趴着数只蜈蚣!
谢茶:“!”
传闻中有无数只脚的那种!
黑色的。
方才在幽暗的视线里,大家都没留意,没想到静静藏在草丛里。
还就藏在酒瓶下边!
谢茶捡起来冲春夜扬了扬: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次次都转到我那呢!说!是不是你用了蛊叫这些玩意儿帮你的?”
春夜倒没否认,只是托着下巴,斜眼瞥他,语气仍旧凉凉道:
“它们是我朋友,朋友之间稍微帮个忙怎么了?大少爷不也叫我帮忙找鬼蝴蝶嘛?”
谢茶:“……”
这小子诡辩功夫还真是一流!
谢茶朝他竖了下中指便转身走了,走回帐篷,徐南伸手随意揽在他肩上,一起进去时,还回头遥遥瞥了春夜一眼。
似乎发现被春夜盯着。
他微微敛眉。
接着,帐篷被放下。
春夜:“……”
春夜又凉凉地哼了一声,随手拔了一株草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揪下来,像在泄愤似的。
直到一只蜈蚣爬到他面前,伸出最前面的一只脚轻轻碰了一下春夜的指尖,春夜这才停下动作。
指尖也轻轻回点了一下,像是彼此在进行某种问好的仪式。
接着,春夜随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摘了一点嫩芽喂给蜈蚣:
“奖励你的。”
蜈蚣一点点啃着嫩芽。
春夜又抬头盯了一眼对面的帐篷,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也不管他了?
春夜抿了抿唇线,垂眸轻轻握了握蜈蚣的小爪子,幽幽道:
“对朋友这么区别对待,你说他是不是不太礼貌?”
蜈蚣的小脑袋猛猛点头。
然后悉悉索索爬走了。
春夜没留意那只蜈蚣爬去哪了,他盘腿坐在草丛里,郁郁地揪了一根嫩芽,继续喂其他的蜈蚣。
喂了会儿,忽然听见对面帐篷里响起一阵啪啪声,像是在用什么东西拍打的声音。
接着,谢茶从帐篷里出来了!
两人瞬间视线对上。
然后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之后,春夜嘴角勾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大少爷这是被赶出来了?”
谢茶:“……”
确实是被赶出来了!
还是被一只蜈蚣赶出来的。
蜈蚣悄无声息地咬开了帐篷一角,钻了进去,往谢茶那边爬去。
谢茶最讨厌虫子了!
他立刻起身,和徐南两人拽起背包拍打,谁知蜈蚣像是通人性似的,诡异得很。
走位很是灵活,左闪右躲,避过了两人联手的拍打,并且,压根不管徐南,就执着地往谢茶那边爬去。
像是非要咬他一口才肯走。
谢茶躲哪里,他就爬哪里。
谢茶没办法,被逼出了帐篷。
那帐篷已经被蜈蚣爬过,谢茶也不打算睡那了,就跟徐南打了声招呼,说去粉头发他们那挤一晚。
谁知出了帐篷,那只蜈蚣还不肯放过他,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又冲着谢茶爬过去。
谢茶:“?”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谢茶连连后退。
蜈蚣步步紧逼,直冲他爬去!
谢茶:“!”
谢茶只好快步走到春夜身后,伸手戳了戳春夜的后背,催促他:
“苗王大人,都是朋友了,帮朋友解决一下这只虫子不过分吧?”
春夜托着下巴,悠哉游哉地回答:“帮朋友啊,它也是我朋友啊,它想咬你一口,你说我要不要帮它?”
谢茶:“!”
眼看蜈蚣一步步、试探性地爬过来了,谢茶又戳了戳他后背:
“少废话!”
又戳了一下:
“快点!”
春夜被戳笑了:“大少爷,咱俩才当朋友不到一天,但这只蜈蚣我小时候就认识了……”
谢茶:“?”
接着,又听见春夜用凉凉的、嘲讽的语气说道:
“大少爷不也一样吗?对别的朋友关怀备至,对新朋友就漠不关心……”
谢茶:“??”
蜈蚣像是能听得懂春夜的话似的,他刚说完,蜈蚣就扬起小脑袋冲着谢茶发出“咝咝”声。
谢茶甚至有种错觉,这只蜈蚣咝咝的样子,像是生气的人类幼崽,在奶声奶气地骂他。
谢茶:“???”
春夜又凉凉地哼笑一声:
“它说,除非让它咬一口,否则它会一直追着你不放,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谢茶:“?”
“我怎么惹它了?”
春夜淡笑道:“它说你对我不好,作为我的朋友,它必须为我撑腰。”
谢茶:“!”
他站在春夜身后抱臂道: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
春夜道:
“你现在这态度就很不好。”
谢茶:“!”
“你们神经病都这么交朋友的吗?”
这么小学鸡?
春夜哼笑一声:“反正我们神经病交朋友不会像大少爷这样,厚此薄彼。”
说罢起身,慢悠悠地走了。
谢茶:“?”
这小子!
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春夜一走,谢茶立刻看向那只蜈蚣,果然,那只蜈蚣又冲谢茶爬过来了!
像颗小炮弹似的,直直地冲谢茶爬过去,谢茶甚至有种错觉:
眼前的蜈蚣,好似一只浑身冒着怒火的人类幼崽,鼓着脸,气呼呼地瞪着他。
谢茶:“!”
来不及多想,谢茶几步追上春夜。春夜步伐慢悠悠的,走得很慢,见谢茶跟上来了,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春夜停下脚步,懒洋洋道:
“哦,忘记提醒大少爷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蜈蚣,是森林里的蜈蚣之王,我阿妈说,她小时候,这只蜈蚣就在了,算一算,最起码也活了几十年了,普通人是打不死它的……”
谢茶:“!”
谢茶回头看了一眼,幸好,他待在春夜身边,那只蜈蚣便没再往前,但也没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双小眼睛瞪着谢茶,像是在等待时机,一旦春夜离开,它就立刻爬过去咬他似的。
被这么一双诡异的小眼睛紧盯着,谢茶不知不觉跟着春夜走进了他的帐篷。
那只蜈蚣停在帐篷外,视线仍旧牢牢锁定在谢茶身上。
谢茶:“……”
万万没想到他竟被一只蜈蚣给威胁了!
出不去了,谢茶只好环顾一圈,帐篷被春夜收拾得还挺干净,谢茶想了想:
原本的那个帐篷被蜈蚣爬过,他是睡不了了;跟另外两个朋友挤着睡也不舒服,所以……
谢茶坐了下来,准备躺下了。
春夜垂眸望着谢茶,凉凉道:
“我记得一个小时前大少爷说什么来着?哦,说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还没发展到能睡一个帐篷的地步……”
谢茶:“!”
这小子可真爱记仇啊!
谢茶躺下了,后脑勺枕着双臂,淡定道:
“苗王大人,太爱记仇,朋友是会离你而去的……”
见谢茶躺下来了,春夜嘴角微微漾起弧度,也跟着躺下来,躺在谢茶旁边:
“那就……勉强收留你一晚吧。”
接着,又余光斜瞥他一眼:
“所以他是你男朋友吗?”
谢茶:“?”
反应过来春夜指的是徐南,谢茶气笑了:“拜托苗王大人刚学了一个新词就不要乱用好吗?”
春夜思索几秒,明白谢茶的答案了,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母亲是寨子里的人你知道吧?至今还在族谱上呢,因此你也算半个,所以呢,建议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谢茶:“??”
又听春夜慢悠悠地接着道:
“要是被人误会你俩触犯了第21条寨规,我只好把你赶出去,你以后就不能来寨子里陪外婆了……”
谢茶:“???”
谢茶被他气笑了:
“我说,我这三个朋友,其他两个没见你怎么着,你怎么单单看徐南不顺眼呢?”
春夜静了几秒,接着淡定反驳:“我哪有?”
又幽幽道:
“倒是大少爷,今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对朋友这么双标,连我的蛊虫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谢茶:“?”
叫他反省?
哼。
下辈子吧!
闭眼睡了。
白天在森林里找了那么久的鬼蝴蝶,还遭遇了食人藤,谢茶早就累得不行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浑然不觉那只蜈蚣悄无声息地爬进来了,爬过春夜的手指,冲他点点头。
又扭着身子,对准谢茶,正要张嘴咬一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小身子被春夜用指尖捻起来了。
他眸子里泛着笑意,用商量的语气小声对蜈蚣道:
“别咬他行吗?”
蜈蚣点点头。
放下来之后,就爬出去了。
森林的夜晚很是安静。
帐篷里一片漆黑,春夜听见旁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他侧过身去躺着,眼睛在黑漆漆的环境里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闻见丝丝缕缕的浅淡香气从谢茶的身上飘过来。
香气像是微风吹过一池春水,在空气中涟漪似的,一圈一圈地朝他这边漾过来。
黑暗里,春夜静静闻着那股香气,如墨的眉毛逐渐舒展,透着一股愉悦感。
闻了会儿,他着魔般、一点点地朝谢茶靠近,近到脑袋快要挨着脑袋,甚至还有几缕发丝缠在了一起。
直到被谢茶的香气萦绕,春夜这才不自觉地嘴角勾起。
接着,继续盯着谢茶。
由于离得太近,春夜能隐约地看到那个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轮廓。
微微上扬的。
柔软的。
红润的。
薄唇上还有一颗唇珠。
不知为何,春夜脑子里却忽然蹦出第21条寨规。
他五岁的时候,阿妈教他念书识字,第一天就带他去了鼓楼。
鼓楼里有一面墙,上面刻着142条寨规。
阿妈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阿春,咱们今天学到第21条了,第21条,不得违逆人伦道德,行男男苟且之事……”
阿妈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春夜的眼睛却仍旧盯着那颗唇珠。
唇珠稍稍上翘。
像是伊甸园里的毒红果。
此刻,正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春夜眉心微微蹙着,像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盯着盯着,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像是投降,又像是臣服似的。
他闭上眼,亲上了那颗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