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茶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有一瞬间像是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吸进去了似的,看得有点久了。
谢茶忍不住腹诽:
这小子眼睛还挺漂亮的,可惜长嘴了!
事不宜迟!
谢茶凑近春夜的眼睛,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手掌上的金粉便被吹得飘进了春夜的眼睛里。
在月光下,那些金粉像涟漪一样, 漾进了春夜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几秒之后,春夜闭上了眼。
谢茶紧张地盯着他, 问他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闭了几秒,等春夜再次睁开眼,谢茶又仔细盯着瞧, 还好还好,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眼睛没有出现像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样, 流出血水, 或者突然变红之类的恐怖画面。
谢茶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一个带了很久的枷锁即将要被卸掉,谢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春夜见状,也跟着唇角轻轻上扬。
压在心里最大的石头被搬去了, 谢茶回去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得比往常都早,外婆见了也很惊讶:“茶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谢茶笑着走过去:
“今天心情好呀。”
外婆笑了:“茶茶心情好,外婆也心情好哩!”
和外婆两人先吃早饭。
早饭吃得比较简单,一盘卤牛肉, 一盘腊肠腊鸡的腊味合蒸,和一盘刚从菜园子里采摘的、鲜嫩的鸡毛菜, 再配上外婆煮的糯米粥。
喝粥的时候,外婆听说谢茶和牛叔他们去森林里抓鬼蝴蝶的事, 便问谢茶:
“茶茶你抓鬼蝴蝶做什么?”
谢茶喝粥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抬头,对外婆开玩笑道:
“听说这玩意儿很稀少,想抓来玩玩。”
“那玩意儿可不能随便抓!”
外婆瞬间严肃:
“鬼蝴蝶那玩意儿可邪门了!它翅膀上的金粉要是掉进了耳朵里,人就会听不见!要是掉进了眼睛里,人就会看不见。茶茶你可别再去抓了!”
会看不见?
谢茶猛地抬起头问外婆:
“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外婆神秘兮兮道:
“我以前去森林里摘草药的时候碰到过一次老苗王,老苗王嘱咐我哩,要是见了一种左翅膀是青的,右翅膀是黄的蝴蝶可千万别靠近!”
“老苗王说的话不会有假!”
谢茶脑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如果老苗王说的话是真的,那……
转念一想,他昨天问过春夜,问了三次他才吹进去的!
又回想起昨晚他和春夜分开时,春夜离开的时候看着正常。
或许老苗王说的话不假,但春夜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呢?
谢茶脑子一时乱糟糟的,食不知味地喝着粥,又听见外婆说:
“前几天茶茶端午节赢来的两只鸭子,外婆已经做成了酱板鸭,茶茶随时可以吃哩。”
谢茶想了想,抬头对外婆道:
“既然有两只,我能不能送一只给朋友?”
得到外婆的同意后,谢茶趁着朋友们还在睡懒觉,就赶紧拎着酱板鸭出去。
酱板鸭被外婆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串了起来,谢茶拎着那根绳子,晃晃悠悠地上山了。
谢茶这次上山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送酱板鸭;第二是看看那小子的眼睛到底什么情况。
于是谢茶依旧像之前每次晚上偷溜进来那样,踩着篱笆桩,徒手翻上二楼走廊,脚步放得很轻,静悄悄地进去。
春夜也起得很早,他坐在二楼客厅的那个榻榻米上,面前搁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药草。
他一株一株地拿起放在鼻尖,闻过之后,便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谢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就看见春夜转过头道:
“大少爷,你当着我的面做贼似的溜进来,是不是有点搞笑?”
谢茶脚步一顿。
见春夜看过来了,而且也发现自己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不再刻意地放轻脚步,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离他还有两米远时,忽然听见春夜开口:
“说了离我两米远的。”
谢茶:“……”
所以这小子是能看见?
谢茶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两米开外,歪头打量了一眼:
春夜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
但谢茶还想再试探一次。
毕竟这小子一向很会装。
连情蛊发作的时候也经常装得连他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谢茶将手上的那个酱板鸭拎起来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春夜捻药草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药材伸到鼻端,闻了闻,几秒后挑眉一笑:
“大少爷,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5岁的小孩都知道这是酱板鸭吧!”
能看见他。
也能看见这是酱板鸭。
语气还和往常一样这么毒舌。
经过这两次的测试,谢茶眉头这才彻底舒展了。他把那个酱板鸭搁在窗户上,托着下巴道:
“我外婆做了两只酱板鸭,用的是我在龙舟比赛上赢来的,就两只!”
谢茶说着,竖起两根手指:
“我还送了一只给你,怎样?跟我做朋友不亏吧?”
春夜点点头,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所以咱俩的友谊,是已经发展到了大少爷有两只酱板鸭,就能送一只给我的地步是吗?”
谢茶哼笑一声:“看在你小子帮我抓了鬼蝴蝶,又自愿帮我解情蛊的份上,这是自然。”
临走前,谢茶再看了看春夜,他神色如常,唇角甚至漾起笑意。
谢茶也忍不住跟着唇角上扬:
“苗王大人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春夜一边继续分拣草药一边答:
“今天中午能吃酱板鸭算吗?”
语气听起来也很正常。
谢茶彻底放心了,他没有久留,送完酱板鸭就离开了。
花丛里,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静静地趴在一朵蛇蕊花上。
谢茶穿过花丛,路过那只甲壳虫时,它就跟没看到自己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茶:“?”
以往甲壳虫见了他都得激动地吱吱叫,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谢茶停下脚步,转头,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只甲壳虫的小脑袋。
甲壳虫像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四处瞧。
谢茶:“?”
接着,甲壳虫在空气中嗅了嗅,像是在嗅谢茶身上的气味,这才确认了谢茶的方位,冲着他吱了一声。
声音小小的。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完全没有以前那般兴奋。
谢茶摸了摸它小脑袋:
“怎么了?”
他记得之前他半夜来拿日记本的时候,摸了一下甲壳虫的小脑袋,甲壳虫就开心得不行,今天一连摸了两次,甲壳虫仍旧恹恹的。
谢茶猜想着甲壳虫心情不好的理由,笑着问他:
“你主人又训你了?”
甲壳虫那只小脑袋摇了摇。
谢茶:“?”
这只甲壳虫厉害着呢,之前救过他,谢茶亲眼见它一口把巨蟒咬死,想不出除了春夜还有谁能让这只甲壳虫郁郁寡欢。
但谢茶也来不及多想。
还有三个朋友在家里等着呢。
谢茶正要离开,那只甲壳虫忽然飞了过来,落在谢茶的肩膀上,轻轻咬着谢茶肩膀上的衣服。
谢茶:“?”
这只甲壳虫怎么了?
谢茶倒不担心甲壳虫会咬他,或者对他怎么样,只是觉得这只甲壳虫今天行为尤其反常。
甲壳虫还在咬他的衣服。
像是在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甚至还急急地想把他往后扯。
谢茶:“……”
后面有什么吗?
谢茶回头一看,春夜从客厅里走出来了,来到走廊上。
谢茶:“?”
不知道甲壳虫到底要他回头看什么,谢茶稍稍扫了春夜一眼,扭头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像是后知后觉,察觉出难以置信的秘密似的,又猛地回过头去:
不!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
春夜的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正摸索着前行。
谢茶:“!”
稍稍回想了一下,谢茶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进门的时候,春夜分辨药材不是靠眼睛,而是用鼻子闻草药的气味。
刚刚给他看酱板鸭也是一样,先轻轻地假装嗅几下药草才回答。
估计那小子是借着嗅药草的幌子闻到了酱板鸭的味道吧?
可偏偏这小子还装得一副神色淡定,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茶冷笑一声,扭头伸手点了点那只甲壳虫:
“你这个主人可真会装啊!”
想起方才甲壳虫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一个离谱但又合理的念头在谢茶的脑海里冒出。
他伸手捻起肩膀上的甲壳虫,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手掌心,轻轻问道:
“你是不是也看不见了?”
甲壳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并发出一声人类幼崽般的哭腔:
“吱。”
声音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