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尾巴一向敏感脆弱,听到这个要求,天狼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楚霁眨了一下眼睛:“不可以吗?”
“不可以。”天狼下意识把尾巴往身后挪了挪,语带警告,“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天狼冷声道,“你换一个要求。”
楚霁似乎有点遗憾:“那哪里可以枕呢?”
“哪、里、都、不、可、以。”天狼磨了磨牙,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非枕着自己睡不可,“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家睡觉的时候,还要专门抱个抱枕吗?”
“对啊,而且还是狗狗抱枕。”楚霁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一直很喜欢你这样的,大型犬科动物。”
话音落地,眼看天狼又有炸毛的趋势,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跟喜欢的生物分享食物,对人类来说是很常见的事。所以你就安心的吃你的肉吧,小狼崽子。”
见他笑得如此愉悦,天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人耍了。
对方是不是真的想枕着自己的尾巴睡觉,暂且不说,但一定是真的想看自己炸毛。
他目光沉了沉:“要是在冰原上,你胆敢对任何一头狼这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咬断你的喉咙。”
“是吗?”楚霁目光不轻不重地扫了过去,悠悠问,“那你也要来试试吗?”
——之前那次尝试已经让天狼看到了后果,他并不是蠢货,而且或许是吃人嘴短,虽然楚霁有时依然恶劣,但至少现在他看对方,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么不顺眼。
他舔了舔爪子,道:“不。我刚把毛清理干净,不想再被溅一身血。”
楚霁再次笑出了声。
天狼猛地抬头瞪向他,楚霁目光揶揄,抬起手向下压了压:“行了,知道你很厉害。不逗你了,快吃吧。”
烤猞猁肉的口感确实不错,或许是融合了其他物种基因的缘故,吃起来很有嚼劲,却又不至于太老,油脂在嘴里爆开时,有一种很独特的香气。
吃完手上的肉,楚霁站起身,穿上防护服,拿起之前用空了的酒精瓶。
天狼:“你要去哪?”
楚霁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去弄点水来,顺便看看外面雪下得怎么样了。”
“我跟你一起去。”
天狼说着也站了起来,楚霁却道:“不用,一个人去就够了。你身上好几处伤口都很深,养好前还是别乱动了。”
天狼还想再说什么,但楚霁已经转过身,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这处山洞很深,脚步踩在石壁上,能听到悠远空荡的回声。越往外走,与火堆的距离拉得越远,面前的视野也再次陷入了黑暗。
楚霁按开防护服上的探照灯,随着脚步的前进,山洞外的风雪声和凛冽的寒意,一并扑面而至。
洞口的位置已经几乎被暴雪封死,隔着一层厚实的雪壁,洞外长风肆虐呼啸。
这场雪已经下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听上去还没有要歇的迹象。
也不知道跟他一起出来的队伍现在怎么样了。
楚霁拿出通讯器,往频道里发了条消息,询问队伍的情况。
暴雪天气有时候会影响通讯信号,好在这次没有。他的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就有了回音。
——队伍把装甲车开到了一处有遮蔽物的高地,先前遇到的猞猁群已经被尽数清理,非但如此,他们还拆卸了猞猁的尸体,带走了其中可以被加工利用的部分。
情况比楚霁想象中要好得多。
楚霁回了条消息,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小队队长,让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后,收起了通讯器。
因为没有受到什么污染,洞口的积雪都还算干净,他简单清理了一下酒精瓶,在其中灌满了雪水,随后原路折返。
山洞里,天狼正趴在火堆旁小憩,听到脚步声,动了动耳朵,向后看来:“你倒是回来得挺快。情况怎么样?”
“外面雪下得很大,洞口已经被封住了,看这样子,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停。”
楚霁说着,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剩下的半具猞猁尸体:“如果雪一直不停,我们之后可能得冒雪出去,想办法再弄点吃的回来。”
天狼半掀起眼皮看着他:“我没问题。不过你这么娇气又怕冷,行么?”
楚霁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纱布,似笑非笑:“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装满雪水的瓶子放到了火堆旁。瓶子里雪块融化得很快,不多时,水就咕噜噜沸腾开了。
楚霁将瓶子拨到一旁冷却,接着拿出剩下的药粉,走到天狼身边:“别动,给你换药。”
“不用。”天狼向后缩了缩,“这么点伤,要不了两天就自己好了。”
楚霁却不由分说,直接把手按上了他的前肢:“如果之后真的要冒雪出去找寻食物,你的伤最好能快点恢复。别动,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说出的内容却毋庸置疑。
天狼猝然受到接触,脊背瞬间拱起,几乎就要张嘴对着楚霁的手咬下去,下一秒,却硬生生克制住了攻击的本能。
察觉到他的反应,楚霁在他蓬松的皮毛上颇具技巧地顺了顺,轻声道:“放松。”
不可否认,他的确生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温声说话的时候,往往能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
天狼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纱布被一圈圈拆下,相比起昨天,他的伤口已经隐隐能看出结痂的趋势。
楚霁笑了笑:“不愧是狼,那么深的伤口也能恢复得这么快。”
天狼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不是所有的狼都有这个恢复能力。”
“嗯,我知道。”楚霁又换上了那副哄小狼崽子的语气,“就像不是所有的狼都能有这么漂亮流畅的体型,和尖锐锋利的爪子。”
天狼被他三两句话撸顺了毛,下巴搭在前爪上,不吭声了。
直到楚霁将药粉洒上他的伤口,才听他接着说:“药记得留着点用。你娇气成那样,要是再受了伤,没有药会疼很久。”
这是楚霁这辈子第二次被人说娇气,上一次就发生在十多分钟前,但他却仿佛乐在其中。
浅色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两分,楚霁帮天狼重新缠好纱布,应道:“放心,药够用的。”
换好药后,一旁的水也凉得差不多了。楚霁喝了两口,温热液体流过嗓子的感觉很舒服,先前轻微缺水带来的干渴感,终于得到了缓解。
瓶子里的水还剩大半,楚霁转头,对天狼示意:“喝吗?”
天狼应道:“我自己来。”
楚霁哂了一声:“你自己怎么来?乌鸦喝水么?”
他说着,走上前去,一手拿着水瓶,一手扶上天狼的下颌,垂眸道:
“抬头,张嘴。”
天狼抬起深绿色的狼眸,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楚霁的下颌线条十分锋利,和那双琥珀般潋滟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股难以形容的电流感顺着脊椎一路蔓延下去,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哽在喉头,两秒的对视后,天狼仰起头,照做了。
楚霁的手看上去白皙纤细,力道却意外地难以撼动。
手中的瓶子微微倾斜,热水顺着口腔流入喉咙,间或有溢出的水和唾液混在一起,顺着狼毛,浸湿他的指尖。
天狼的喉咙一下下滚动着,细微的水声和吞咽声交错,直到将瓶子里的水全部倒完,楚霁拇指才在他的下颌重重一抹,笑问:“还要吗?”
——他的指腹上,还带着粗糙的枪茧。
天狼胸前的毛已经被沾湿了一小片,最后一口水咽下,他甩了甩毛上的水珠,低声道:“够了。”
楚霁的手随意向下一带,帮他擦干了胸前的被水渍浸湿的毛,又问:“呛到了么?”
柔软的指尖带起一阵细微的痒,天狼摇了摇头:“……没有。”
楚霁勾了下唇角,说:“我再去弄点水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他再次转身朝洞口走去。
这次花费的时间比上次更短,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天狼两只耳朵警觉地立着,像是在仔细分辨什么。
楚霁走上前:“怎么了?”
天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对,听着像从山洞上方传来的。很细微,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
楚霁皱起眉。
狼的听觉比人类要敏捷许多,的确可能听到一些他听不到的声音。而这里是冰原之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会致命。
他问:“什么声音?能形容一下吗?”
“像雪被外力压实的声音,又不太一样。”天狼神情戒备,“一阵一阵的。”
“现在还有吗?”
天狼的耳朵动了动,片刻后,摇了摇头:“风太大了,听不清。”
楚霁思忖少顷,道:“先别太紧张,留意着点儿就好。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的神色也依旧是放松的。天狼观察了他一会儿,问:“你似乎很有应对危机情况的经验?”
“算是吧。”楚霁回答,“经常会来冰原上走动。”
天狼顿了顿,忽然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听到这个问题,楚霁弯了弯眼睛:“有可能呢?
“不过冰原这么大,就算真的见过,也许也早就忘了吧。”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天狼却笃定道:“不。
“如果不是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要是我以前见过你,我一定会记得。”
说这话时,那双深绿色的狼眸一直盯着楚霁,目光落在他身上,很有分量。
火堆边的水瓶里,再次发出水即将烧开的气泡声。热气袅袅直上,楚霁眼尾的弧度更明显了些:“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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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外面风声太大,事实上,直到他们再次准备休息时,天狼之前听到的那种不知名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过。
唯一跟之前不同的,只有这次楚霁躺下时,没再选择之前那个角落,而是挑了个离火堆更近的位置。
靠近火堆的同时,这个位置也离天狼更近了些。天狼总觉得自己一翻身,尾巴就能扫到楚霁的头顶。
想到楚霁之前提出的“要求”,他不免有些警惕:“你要干什么?”
“这样睡更暖和一些。”楚霁神情十分坦然,“怎么,不让我枕着你睡,连靠近一点都不可以吗?”
天狼回想了一下楚霁之前睡觉时颤抖的样子,感觉这个娇弱的人类随时有冻死的可能。
因此尽管野兽的直觉提醒他,情况或许有诈,他却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算了,随你。”
没想到这只小狗外表看着凶,实际上居然那么好骗。楚霁嘴角微微勾起,道:“谢谢。”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天狼随口应了一声,放松警惕,闭上了眼。
起初,这一觉睡得倒也还算安稳。
——直到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压住了自己柔软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