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过水后去检录,苏蘅和秦微互相别上号码牌,特意挑了没什么压力的一棒,放眼望去一水儿的中年老师,苏蘅心想再丢人也不会丢人到哪去,凑合跑跑就行了。
秦微在他的上一棒,年轻老师多,竞争力倒是很大。
人陆续到位,苏蘅活动着手腕与脚踝,四下看看,在操场边缘一众加油的人里发现了自己班的学生,还在对他挥手,隐隐约约能听到秦主任苏老师加油这样的字眼。
苏蘅觉得非常别扭,凭什么自己班的小崽子还要给秦微加油,后来转念想想,算了还是带着他吧,毕竟不是班主任,如果连个加油的人都没有,未免也太惨了。
然后苏蘅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等接力开始的时候,他发现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为秦微加油,女生们尖叫的气势有如排山倒海,除了秦微这两个字,苏蘅谁的名字都听不见。
秦微总是能刷新他对颜值力量的认识。
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秦微甩开其他道许多,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百米急速的时间很短,苏蘅望着秦微从一个人影,渐渐靠近,最后在眼前触手可及。
随着一股疾风从后袭来,秦微把接力棒传过,另一只手拍了拍苏蘅的后腰,为他的起跑借力。
不容耽误,苏蘅拔腿就跑。
在这一刹那,苏老师也感受到了久违被迷妹尖叫的待遇,呼啸的风声将人声模糊,震入耳膜。
苏蘅尽力在跑,加大了原本秦微积累的优势,第二棒的中年老师们被远远甩在身后,苏蘅把绝对的优势带给申屠蔚,停下奔跑,向操场里走去。
秦微向他走来,递过一瓶运动饮料。
瓶盖已经被秦微拧松过,苏蘅愣上片刻,任由水珠濡湿手心,继而笑笑,喝了起来。
回到十二班,运动会也快要落下尾声。苏蘅千叮咛万嘱咐下周末的期末考试,这半个月里军训放假接运动会,学生们的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此时重新被笼罩在考试的恐惧下,全班同学不免一片哀嚎。
苏蘅等他们嚎完,又说:“考好了减作业,考差了加作业,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加油。”
这下嚎得更厉害了。
苏蘅从各方面施压的效果很明显,期中考试,常年倒数第一的十二班竟然超过了十班,成了倒数第二。
苏蘅非常满意,但十二班的同学却悲伤得涕泗横流:尽管考好了值得庆幸,但这就意味着苏蘅会继续坚持压力管理,一想到之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要被作业压得喘不上气,十二班的同学就想以头抢地跪求苏蘅高抬贵手。
苏蘅坐在讲台前,看着一屋子郁闷的小崽子,装作不解地问:“考好了不高兴啊?”
同学们敢怒不敢言:“没有。”
有志之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弱弱地提议:“老师,作业太多了,能不能——”
苏蘅疑惑地嗯了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有志之士:“……”
苏蘅挑挑眉:“再说一遍。”
有志之士没了,全班死一样的安静。
某种方面上讲,苏蘅还算个比较仁慈的班主任,如果不是申屠蔚找他麻烦,他也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十二班这次的成绩还不错,他也就稍稍放松了些力度,没有讨人厌地继续压榨同学。
被减压的十二班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在高呼施暴者苏蘅万岁。看得苏蘅直乐,忍不住跟陈栩绒吹嘘:“女人,我好像已经参悟了管理的精髓。”
陈栩绒磕着瓜子,不屑地嗤他。
期中考试过后,这学期的活动也基本上都结束了,日子无聊地重复着。
苏蘅的生活和以前变得稍有了些不同。
他偶尔会回家吃顿饭,尽管还是要在各种方面被杨芷冷嘲热讽,但她和苏弘杉都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性取向,三个人的相处倒也还算愉快。
苏蘅没有那么宅了,小说也从日更变成了隔三差五地更,因为秦微总约他出去玩。他们偶尔吃吃饭逛逛街,偶尔去撸撸卡门,渐渐的,好像也习惯了有彼此的生活。
陈栩绒忍不住调侃:“弟弟,你们俩这还没在一起,就已经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了?”
苏蘅眼皮一抽:“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陈栩绒问:“是纯爱网上的那种兄弟情吗?”
苏蘅:“……”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十一月初,第二次月考也要如期而至。这是一座没有春秋的城市,经过一段温度忽冷忽热的日子,凛然的寒风裹挟着冬意吹散落零星坚强的绿叶,天气就骤然转了凉,街上人的薄外套渐渐加厚,更有些人甚至穿起了大衣与棉服。
但苏蘅还是固执地不穿秋裤。
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秋裤这两个字。
天色暗得越来越早,这天下晚自习,苏蘅顶着昏黄的夜色走出学校,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在学校门口买了个烤地瓜,晤着手向地铁站走去。
兴许是出来得有些晚,身侧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照亮被残阳渡成暗金的路,学校里二晚的铃声响了,出来买饭的高三学生向校门口奋力狂奔,几个狼狈的男生与苏蘅擦肩而过,慌慌张张地,还撞了苏蘅一下。
打头的男生捂着手臂,脸上有点肿,撞了人也不道歉。苏蘅回过头,莫名觉得他们有些眼熟。转念一想,毕竟都在同一所学校,觉得眼熟也挺正常的。
苏蘅想着,掰了块地瓜吃,烫得直飙泪,还是老老实实地系上袋子,准备回家再吃。
前方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地,在苏蘅的注视下啪地闪烁起火光,而后彻底英勇就义。路灯下是岔口,左边是一道窄而深的巷子,苏蘅本该拐弯去过马路,路过那巷口时,却蓦地驻足。
漆黑一片的小巷里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步伐踉跄,背着光,本应该是看不清容貌,但莫名其妙地,苏蘅却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同时上前两步。
苏蘅还来得及说话,就见范汝毅懈力般摇摇晃晃地,整个人倒向他,苏蘅闪躲不及,只好接住他。
一个猝然的拥抱。
旋即,苏蘅感到相抵的手背上赫然是一种粘稠而温热的触感。
烤地瓜掉落在地,苏蘅无暇顾及,他抱稳范汝毅,低下头去看。
范汝毅仍然穿着夏季校服,纯白的衣服灰扑扑的,衣摆被染得深红一片,他捂着侧腹的手满是鲜血,在轻微发着抖。
计程车在夜色里飞驶,窗外的灯火通明变成斑斓的光点,从眼中缭绕飞去。
后座上,苏蘅帮范汝毅按着伤口,也不知道该怎么止血,只能无助地用纸巾擦拭。范汝毅枕在他的腿上,脸上不见半分血色,看得苏蘅心中直慌。
范汝毅见他紧张的模样,还在不大意地安慰:“没事的,放心吧,死不了。”
苏蘅瞪他一眼:“你别说话了行吗?一说话就开始流血,你老老实实给我躺好了。”
范汝毅舔舔干裂的嘴唇,缓缓闭上眼睛。
苏蘅被他吓一跳:“不是,你别闭眼睛啊,范汝毅,保持清醒,这个时候不能睡觉。”
受伤的时候睡觉很容易一命呜呼,虽然仅仅是刀口破了还不致死,然而苏蘅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好。
范汝毅挑起眼皮看他:“我不困。”
苏蘅说:“那也别闭眼睛。”
范汝毅安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从他的角度看去,苏蘅的脸上是少有的焦急,不知道为什么,范汝毅看进心中,心里却暖洋洋的。
苏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对视:“你看什么?”
范汝毅不自然地错开目光,耳尖有点红。
到了医院,苏蘅把人搀扶进急诊科,没等片刻,范汝毅就被拉进手术室重新缝刀口了。
苏蘅去最近的卫生间清洗手上的鲜血,顺便还给范父回了个电话。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通知了范父,但奈何范父不在国内,即使心急如焚,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只好通过苏蘅了解情况。
苏蘅和医生问了情况,得知问题不大,便如实地对范父说:“医生说没什么事,缝上住几天院好好疗养就行。”
范父问:“为什么刀口会开线?他去做什么了?”
苏蘅沉默半晌,脑海中忽然闪过不久前撞过他的那几个男生——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他们,并且还有过交集,他们就是上一次围殴范汝毅的高三学生。
再加上范汝毅灰头土脸的样子——
这时,范父也下意识地揣测:“是打架吗?”
苏蘅觉得八-九不离十,但不敢妄下断言:“一会儿我问问他吧,您先别担心,至少人没事。”
范父的语气诚恳而感激:“苏老师,这次多亏有你,不然他……唉,真的要感谢你。”
苏蘅忙道不用,心里却也在不住后怕,幸好自己恰巧路过那里,不然看范汝毅的那个状态,很可能没打上车,就当场扑街昏迷不醒了。
刀口破了,及时缝上问题就不大,如果耽误的时间久了,万一感染,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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