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随云冷静沉稳的声音下, 沈言远不由自主听从他的话,吸气,呼气, 深呼吸,肺里终于能呼进新鲜空气。
谢随云松了口气,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因为紧张,他后背竟然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谢随云想把手拿开, 沈言远却像早已预料到那般, 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缠,依然覆盖在嘴唇上, 密密麻麻地细吻他的手心, 眼皮上撩, 眼睛里还带有水汽,执着地看着他,一反常态的强硬。
他在强迫谢随云直面这件事情。
冰冷的唇印在他手心,谢随云心一颤。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谢随云自那日沈言远失控后便一直有朦朦胧胧的猜测。也许是他想多了,有时他也会这样想。
犹疑不前不是他的性子, 这件事既然已经在他心里记着, 谢随云就没打算搪塞过去。
但他只是想委婉地试探一下沈言远的心思, 而不是这般沈言远将他的心意摆在他面前, 敞开他的心, 直白地袒露给谢随云看。
肆意骄傲的人沉默, 将一切交由他,任由眼前人宣布他的命运, 是登上极乐,还是坠落地狱。
或许之前谢随云还会心存侥幸,但如今面对这样的沈言远,他辩驳不出半个字。
怎么会。
仔细想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不同寻常的亲昵,经常让沈家主也看不下去的占有欲,是隔三差五就会确定的“我与你是最好的”,夜深处反复诉说的“我只有你了”……
沈言远自幼年起就有意无意地隔开谢随云与周围人的所有距离,不断加固他与谢随云之间联系的绳索,恶龙守着他的宝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谢随云现在心情很复杂,迷茫少见地出现在他脸上,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沉默太久,沈言远眼睛里微微的神采也一点一点暗淡下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无声无息,仿佛生气也在不断流逝。
他哭得平淡,毫无声响,倘若不是那一直在滴落的泪水,看上去就像一尊无情无爱的雕塑。
“阿云,你也要离开我是不是?”他声音沙哑,让谢随云的心也跟着一紧。
“言远,我没有要离开你。”谢随云不管心里什么想法,但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主意。
沈言远听到这话没有任何反应,他追问道:“那以后呢?”
谢随云很想说不会,但这两个字黏在喉咙间,始终发不出来。
就如他所说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往后两人都会各自找到伴侣,兴许还会拥有可爱的孩子。他们会是朋友,知己,但不会是伴侣。
谢随云做不到欺骗他。
沈言远看他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神色激动,死死抓住谢随云的手臂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谢随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下意识地排除这个可能,他很清楚自己对沈言远的感情,是习惯,是信任,是对挚友的感情,唯独没有爱恋。
所以他道:“言远,我与你只有知己之情,并无其它。”
他很诚恳,沈言远也是第一次发现他说的话那么冷,冷到明明他已是鬼修,仍感觉寒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冻僵他的一切。
阿云并不爱他。
这个事实比一切都要更打击人。
沈言远一下子安静下来,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阿云,以后呢,说不定以后……”
他的话未尽,谢随云却明白他的意思,想到以后,他一阵恍惚,认真地思考未来,毫无疑问,沈言远依旧会在他的未来占据重要的一席之位,但是以何种身份,谢随云也不清楚。
再加上沈言远如今心情激荡,谢随云担心他会因为自己的拒绝难以释怀,再次失控,因此道:“未来的事我也说不准。”给双方都留了一个余地。
沈言远枯寂的双眼立马焕发出惊人的生机,他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阿云,你说真的吗?”
谢随云点点头。
沈言远表情似喜似悲,现在阿云不爱他没关系,他会努力让阿云爱上他的,这种缥缈的机会,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两人说完后都久久沉默,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沈言远出神,双手还紧抓着谢随云的手臂未曾放开。
谢随云稍微动一动,沈言远便会警觉。两人对上目光,谢随云示意地看向手臂,沈言远看过去,手首先是收紧,随后一僵,缓缓地放开。
谢随云挽起衣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指痕,可想而知有多么用力。
沈言远急忙道歉:“阿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太心急了。”他神色慌乱,显然是怕谢随云因此对他心生恶感。
谢随云只好稳住他:“言远,我没有生气。”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好吗?”
他态度温和诚恳,沈言远喃喃道:“对,我要先冷静,先冷静。”
直到谢随云闭眼前,两人都不再说过一句话。
到底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谢随云内心有事,无法入眠。今夜沈言远没有睡在他身旁,躲进了空间内,乖乖听从谢随云的话冷静去了。
十九年来,谢随云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事。
倘若是别人,谢随云早就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可这是沈言远,他的挚友。
谢随云如今不爱他,可不能否认,沈言远在他心里是一位极其特殊的存在,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刻起,沈言远便闯进了他的人生,全面侵入他的生活,习剑修行历练拜师,他的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有沈言远的影子。
这要他远离沈言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狠下心来将这一切都剔除掉,然后等待时间将记忆淡去,修真岁月漫漫,时间会抹平一切。
可抿心自问,他狠得下心来吗。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谢随云就感觉心往下沉。今晚沈言远的脸在他脑海里浮现,谢随云发现自己还是不忍心。
既然不忍心,那就只能做好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
谢随云辗转反侧,将问题想通后才闭眼睡去。
而沈言远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平静,在踏入空间的那一刻,他立马卸下所有表情,留下最真实的情绪。
对谢随云深沉的欲念,强忍的占有欲,蠢蠢欲动的毁灭欲。怨气随主人疯狂涌动。
适才在谢随云面前,沈言远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没让自己发狂,将谢随云锁起来,成为不见天日的爱人。
情绪敏感期听到令人绝望的事实,沈言远前面的崩溃不是装的,可崩溃过后,他立马清醒过来,利用谢随云对他的不忍,得到了一个能留在谢随云身边的承诺。
但即使如此,沈言远永不满足。
这次的事情犹如当头一棒将他打醒,温水煮青蛙对谢随云而言已经不管用了,他需要更激进的手段,来得到谢随云。
只有真正得到谢随云,他才会满足。
他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谢随云。
是阿云先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已经给过他机会逃走了。“沈言远”道。
两个意识体遥遥相望,紧接着走向对方,黑色的泥沼从脚底淹起,膝盖,大腿,腰部,脖子,他们步伐坚定,面无表情,没有停下一步。
黑色的泥沼彻底将他们淹没。
一夜醒来,赵志荣三人休息充足,精神充沛,灵力也调整到最佳状态。
天刚破晓,金色的阳光进入迷雾内形成不规则的光束,驱赶掉昨夜里的寒冷。
赵志荣将昨夜布下的防御收起来,修真者踏入仙途便已辟谷,能够不吃不喝,脱离五谷杂粮,因此他们收拾一下便打算继续寻找清心草。
好在经过昨日的插曲后,今日几人运气好了不少,不仅寻够了清心草,还顺带找到了一些其它炼制丹药的灵草。
赵志荣是水木灵根,适合走炼丹师的道路。收养他的老头子不巧也是位炼丹师,赵志荣可谓深得他的真传。
“那你现在能练出几品的丹药了?”李凡闲聊问道。
“大概是玄阶下品吧。”赵志荣答道。
玄阶下品?两人都高看了他一眼,李凡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深藏不漏啊!”
丹药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又分为上中下品。炼丹师在修真界人数较少,能炼制出高品级丹药的炼丹师那便更少了。
赵志荣玄阶下品的实力已是不错,要知道,他们此行寻找的清心草,便是玄阶上品清心丹的主要材料。
玄阶下品和玄阶上品,相差两个等级,却一时难以跨越。
炼丹师不比修士,丹药等级的好坏取决于他们对药草的了解程度和火候的精准把控程度,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当然,炼丹也是个需要耗费灵力的活,没有足够的灵力淬炼,这丹也难练成,因此炼丹师往往修为也还不错。
钱多多懂得更多,因此问道:“你是炼丹师,怎么不去问天阁?”
赵志荣只是淡淡一笑:“我更喜欢归一宗。”这话答得含糊,钱多多看了他一眼就没有再追问。
“兄弟,以后我的丹药就靠你了。”李凡套近乎,“看在咱们过命的交情上,你可得给我便宜点。”
好的丹药千金难求,李凡每每想到那价格便觉得肉痛,好不容易身边有个炼丹师,那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捞点便宜。
几人说说笑笑出去迷雾森林,谢随云早在原地等候,见他们出来,只是淡淡道:“走吧。”
几人面面相觑,李凡和赵志荣咬耳朵道:“谢师兄是心情不好吗?”
“我怎么知道?”赵志荣眼神放在前面人的背影上,不是错觉,谢随云似乎有些急切。
他们不在这段时间,难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