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一觉醒来, 天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从窗户纸里照进来,发散成一缕缕金色光柱, 里面有毛绒绒的细小尘埃在翩翩飞舞。
楚年揉了揉眼睛, 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在床上。
这一觉给他睡得...挺累?
起来感觉身体沉沉的,不像休息好了时的轻盈感。
大概是跟做了个梦有关吧。
说到这个梦,楚年就觉得离谱!
楚年隐约记得梦的内容。
梦到自己出席了一场宴会,宴会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好不热闹。
可他不喜欢这种宴会, 兴趣缺缺地只身离开了会场。
会场外面是一片辽阔的天地,蓝天白云, 无边无垠,一眼看去看不到边界。
楚年踩着脚下柔软的草地,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着走着,走到河边, 看到一个坐在河边垂钓的人。
这人和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衫, 乌黑的长发被同色发带随意挽起,鸦羽似的垂在背后。
楚年看到这个人, 不觉得奇怪, 也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亲切。
楚年向他走去, 想看看他正脸。
正巧赶上这人收杆, 杆子之下, 跳上来一条大鱼!
真的是大鱼,比整整一个人还要大的大鱼。
大鱼跳上来,啊呜一口,直接把钓鱼的白衫男人给吞了下去。
楚年:“???”
楚年:“!!!”
如此克系的一幕,把楚年给惊地定在了当场。
可哪有时间让楚年吃惊,大鱼吃了人,转瞬间就跳到河里要跑。
楚年急了,大喊一声:“把阿流还给我!”然后也一头扎进河里,追着大鱼要它还人。
大鱼跑,楚年追,大鱼使劲跑,楚年使劲追,越跑越追,插翅难飞。
也不知道追了多久,楚年快要精疲力尽了,终于碰到了大鱼的尾巴。
楚年抓住大鱼的鱼尾往上爬,他骑到鱼的背上,一手紧紧抱着鱼鳍不让自己掉下来,另一手去掰扯鱼的嘴,想让它把人给吐出来。
“把人还回来!!”
一人一鱼就这样在河里展开了不合理的抢人争夺战。
可惜,河里是鱼的专场,作为人的楚年,即便已经很努力了,还是略败一筹。
大鱼左摇右摆,眼看就要下潜开溜。
一旦大鱼溜进深不见底的河底,就再也没办法把阿流抢救回来了。
楚年急了,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啥也不管了,整个扑住大鱼,对着它的鱼鳍狠狠来了一口——
“我交你把人给我还回来!!”
... ...
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这梦荒诞又离谱,楚年躺在床上,抬起手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滑稽汗珠。
不过还是想分享给江自流。
“阿流,我给你说,我做了一个很离谱的梦。”
楚年侧过头去看江自流。
江自流阖着眼睛,好像还在睡。
睡得和平时不太一样,是侧卧睡的,朝着楚年的一方侧着。
如此一来,楚年在梦里没来得及看到的正脸,这会儿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江自流的睡颜完美无瑕,找不到半点缺陷,简直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还能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楚年在噩梦里的荒诞阴影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神清气爽,楚年心说这莫非就是噩梦后的福利?
不过玩笑归玩笑,这么晚了江自流还在睡,倒是挺少见的。而且还是侧着睡的,就更少见了。
从美色中清醒过来,楚年伸出手,想要把江自流裹在脖颈的被褥稍微拉开点。
这被子裹得这么严密,楚年都怕他会喘不过气来。
结果没拉开。
江自流拽着被子,护在脖颈周围。
楚年不禁抬眉。
难道是冷吗?
瞅了眼外面的大太阳,感受了一下温度,楚年也没觉得冷呀......
那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阿流,你哪里不舒服吗?”
这么一想,楚年一个激灵,连忙支起身子坐起来,上手去探江自流的额头。
温度倒是正常,没有发烧的迹象。
楚年稍微放下了点心。
感受到额前的小手,江自流长睫几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楚年脸上挂着担忧,江自流开了口:“我没事。”
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
楚年见他有点蔫,精神没有前几天好,不确定地问他:“真的没事?”
江自流点了下头:“没事...就是昨天睡太晚了,有些倦怠。”
听到江自流这么说,楚年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看来是熬夜熬的。
没想到熬夜对江自流的影响这么大?
楚年不由地反思了一下:昨天晚上回来的确实晚。回来后又在外面篝火烤鱼了一番。
对自己来说没什么,但对古代人来说,可不就是熬夜了么。
古代人连夜生活都没有,哪经得起熬夜啊,更何况还是个病人。
“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熬药,然后再熬点粥喝喝。”楚年有点心虚,赶紧地下了床,不打扰江自流补觉。
——
楚年洗漱收拾好后,把药和粥都熬上了,便出去前屋门前收拾昨天晚上余留下来的烧烤摊子。
那一堆烧废了的木头可不能摆在家门口,得扫一扫才行。
看到楚年出去,大黄可就兴奋起来了。
大黄甩起尾巴,跑到楚年腿边,寸步不离地跟在楚年身后。
结果跟了会儿,发现楚年只是弄柴火,好像没有离家的打算,大黄的兴致就没了,转过身,磨磨蹭蹭地找了块有暖洋洋太阳光的地儿,往那一趴,默默看着楚年干活。
除了大黄在看楚年干活,左右隔壁身在外面的邻居也在看楚年干活。
“昨天晚上那股怪味儿果然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
“不怪吧,我感觉挺香的?”
“呸呸呸,你也敢说香,狐媚子弄出来的东西,晦气!”
“不过你们真的不奇怪他到底烧了什么吗?我家夫君昨天半夜闻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还说饿了......”
“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小妖精搞出来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邻居们碎嘴,距离又不很远,楚年大概能听到些他们说的话。
楚年其实是有些纳闷的。
到底“小妖精”和“狐媚子”的说辞是怎么来的?
就因为自己嫁人后就迅速分了家?就因为自己能得到村里德高望重之人的帮助?
楚年正想着呢,张彩花的声音传了来。
“你不想知道你大清早的偷偷摸摸来翻楚年家门口的柴火?自己翻过了,知道了,然后舔着个大脸跟别人说一点也不想知道?”
张彩花手里握着笤帚,站在屋外,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几个碎嘴的邻居。
“啊?原来你已经偷偷翻过别人家的柴火了?你不是说不想靠近他们家吗?”
“你怎么这样啊?”
“我、我没有啊!你们别听张家丫头瞎说!”
“我瞎说?我张彩花什么时候瞎说过?”
张彩花把扫帚往地上一扔,蹭蹭蹭地跑到这几人身前,指着那个大婶说:
“你才瞎说!你不仅瞎说,你还嘴碎!这一片儿的就属你的嘴最碎!你怎么这么闲啊?你要真这么闲,赶紧地去把村口的大粪挑了吧,还能算做点好事,别一天天地在这里挑别人家里的事了,至少别人刚搬来就把那么一大堆野蒿子给拔了,你呢?你在这边待了几十年了,除了今天碎这个明天碎那个,还干了点什么?还有,碎这个碎那个,你到底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啊?有能多吃上一口肉吗?”
张彩花这一顿输出,语速极快,把大婶都给听懵了。大婶本来在剥豆子,剥着剥着,手一歪,剥好了的豆子全撒地上去了,咕噜咕噜的,撒的到处都是。
旁边的几个大婶和哥儿也听懵了。
心说这也就是没指着自己的鼻子嚷嚷啊,不然这小嘴,叭叭叭地跟泄洪似的...谁受得了啊?
果不其然,大婶反应过来后,受不了了,直接跳了脚,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也用手指着张彩花,颤抖着嗓音说:“张彩花!我没有惹过你!”
张彩花呵呵:“你敢惹我吗?”
大婶看着张彩花浓眉大眼气势汹汹的,再想到她家里那个彪悍凶狠的弟弟,指着她的手指抖啊抖啊抖的,一个劲地“你你你”。
“你”了半天,大婶到底是没憋过这口气,扬声道:“你活该嫁不出去!”
张彩花:“???”
张彩花一下子怒了,大眼睛里窜出了火苗,直接伸手揪住大婶的衣领,把她往身前一带:“你说什么??”
“哎呦喂张家姑娘打人了啊!”大婶连忙叫唤起来。
屋前捡柴的楚年眼皮一跳,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赶紧把柴放下,冲过去拉架。
说是拉架,其实根本都没有打。
张彩花也就是拽着那大婶的衣领,除此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她,只是她自己先喊叫起来罢了。
楚年冲过去,赶紧把张彩花跟这大婶分开,说:“彩花姐,别气别气,大清早的,别上了火。”
张彩花被楚年拉开,看了楚年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说:“大清早啥呀,都日上三竿啦,你再不出来,都要被他们嘴碎死了!”
楚年正要说话,那大婶脱身逃开,缩到了其他人后面。
有了其他人挡着,她的胆子回来了,又跳起来嚷嚷:
“我们说谁关你这丫头屁事?我想说谁就说谁,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是跳得比刚才还更厉害了!
“我呸?刚才说我嫁不出去的不是你?”
不过张彩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看到对方又跳了脚,火气也瞬间拉满,拨开楚年就扑了上去。
好家伙,她这一扑,可谓力速双强,楚年一下子居然都没能拦得住!
眼看就可能要上升到肢体层面了,楚年怕真打起来对张彩花不好,连忙环顾四周,看看能不能使出什么招来。
这一看,看到站在自家屋前正往这边看的大黄。
“大黄!过来!”楚年立刻喊它。
大黄早就做好了戒备状态,两只耳朵高高竖起,身体也紧绷着,就等着楚年一声令下。
这会儿听到楚年的指令了,它两条后腿往下一弯,边汪汪叫,边往这边跑。
它长得威猛高大,叫声也洪亮,在气势上就已经赢了在座的所有人!
不用说,几个妇人哥儿家的,当下就被狗吓白了脸。
“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我也有事!我也先走了!”
平日里一个比一个亲近,整天凑在一起说这个说那个,真遇到了什么事,跑的是一个比一个快!
那婶子本来就是缩在他们身后胆子才大起来的,现在他们都跑了,张彩花拉扯着她的领子,还多了一只凶悍的大黄狗奔来,她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
“你们!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家里也有事啊!!”
拼命掰开张彩花的手,婶子连掉在地上的豆子都来不及捡,跟着拔腿就往家跑。
见人全都跑了,楚年对着他们的背影,扬声说:“其实碰上被狗追是不能这么跑的,你们越跑狗子反而越兴奋!”
楚年想,这也就是大黄了,换做一般的狗,这些人的裤子都要被咬下来了。
旁边的张彩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年看向张彩花。
张彩花之前还气冲冲的,这会儿看着大黄,气消了一半,眼睛里多出兴奋的光茫。
她对楚年说:“你们家大黄也太神了吧,好像真的能听懂你说话哎?那为什么听不懂你让它坐下啊?”
楚年看到大黄能让张彩花消气,笑着说:“上次是狗子叛逆期,今天就能坐了。”
说完,楚年给大黄使眼色:“好大黄,站起来!”
大黄蹲坐在地上,看看楚年,又看看张彩花,这次很给面子,听话地站了起来。
这一站,可谓站到了张彩花的心巴上!
张彩花惊叹:“真的听得懂人话呢!”
楚年嘿嘿笑了下,夸了大黄一句真棒,又说:“坐下。”
大黄耳朵往后折了折,呜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楚年见状弯下腰,向大黄伸出自己的手,说:“再来握个手吧。”
大黄:“......”
大黄一爪子拍到了楚年手掌心上。
因为拍的不是很客气,颇有点沉甸甸的。
不过楚年已经很高兴这小傲娇的配合了,笑眯眯地握住了它的爪。
张彩花哪里见过这阵势,大眼睛圆睁,不可思议道:“原来真的有这么聪明的狗啊......”
楚年看张彩花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大黄身上,不怎么生气了,笑着问:“那彩花姐,你想要摸摸这么聪明的狗子吗?”
这一问,简直问到了张彩花的心坎上,张彩花点头如捣蒜:“大黄给摸吗?”
楚年握着大黄的爪爪,跟它商量:“乖大黄,彩花姐喜欢你呢,让彩花姐摸摸好不好?”
大黄皱着鼻子看楚年。
楚年抬头对张彩花说:“快摸快摸。”
张彩花有点犹豫,她怎么感觉...大黄不是很情愿呢?
不过能摸大黄,她也就不客气了,赶紧把手放到狗头上,狠狠地搓揉了一把。
“呜呜呜,好好摸!”张彩花瞬间被治愈了。
大黄也呜了一声,它的尾巴在地上甩的啪啪作响,被摸了一把后就扭开了头,同时把被楚年抓住的爪子也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子!
楚年差点要被这傲娇狗笑死。
张彩花也觉得好玩,捂着肚子咯咯直笑。
那边已经跑回家的几个邻居,其实都躲在自家屋子的窗口往外看呢,看到这一幕,他们全都语塞了。
什么人呐?
刚刚大吵了一架,差点都打起来了,转眼间就笑得这么开心了?
还有,为什么那只大狗也是楚年家的?!
楚年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还在偷偷的看,不过就算知道,楚年也不在乎。
对于楚年而言,陌生人毫无理由的言语中伤,并不值得他上心。
每个人的精力都有限,楚年只想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自己喜欢的在乎的人和事物上。
比起这些不重要的人嘴碎自己,别让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张彩花受到伤害生气才更让楚年上心。
张彩花这样率真,近乎鲁莽地上前维护楚年,让穿来已久的楚年久违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关心。
“彩花姐。”楚年唤了一声张彩花。
张彩花应声:“在呢。”
楚年微笑着对她说:“谢谢你。”
张彩花一愣,随即扣了扣手指,有点莫名其妙:“...谢我做什么?”
楚年只是笑,没再说了。
“哦对了,昨天晚上的香味果然是从你家里弄出来的呀?”张彩花问楚年。
张彩花其实也很好奇。
昨天晚上她都睡着了,愣是被那味道给香醒了!要不是觉得太晚了,她甚至想下床出来看看。
“那是怎么弄的呀?我都没闻过那种味道......其实我今天早上也去你们家门前柴火堆里去看了,看到了鱼刺和鱼骨头,你是去镇上买鱼啦?”
“没去镇上呢。”楚年说着,想起来厨房里还在煮着粥和药,便招呼张彩花:“彩花姐忙不忙?不忙的话来我家玩玩,我慢慢跟你说。”
“好啊!”张彩花一口答应下来。
她不仅好奇那味道怎么弄出来的,也还想再跟大黄玩一会儿。
楚年便带着张彩花回了自家土屋。
这边楚年前脚进了土屋,后脚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自己的名字。
“年哥儿。”
这声音小小的,怯怯的,轻飘飘的,好像一点分量都没有。
也亏得楚年一下子就听到了。
楚年转身向门外看去。
门外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一个有段时日没见过的人影,正朝着土屋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