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鹿县周肆曾来过,那时候常去祁州各地剿杀恶匪,在祁州许多府县都落过脚。
周肆到长鹿县的时候,长鹿县已经看不出曾经的富庶,但当时的百姓虽然穷苦,却还能咬牙过日子,县里的情况也不见今日这般凋敝,那时街上虽然有许多卖苦力的汉子,但他们咬牙干一日也能换来粮食回家,养活妻儿。
一点也不像现在,街上的百姓一个个形式骷髅,说是骷髅一点都不夸张,周肆只能看见他们身上还披了一点皮肉,他是不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长鹿县的百姓是如何熬下去的。
秦襄说长鹿县留下的百姓多半是老弱妇孺,周肆却发现留下的人并非老弱,或者说正常人这个年纪还是壮年,即便这个时代的百姓多是活不到寿终正寝,也不该这个年纪就被压的活不下去。
“都起来,咱们大当家不兴跪拜那一套。”郑铁吆喝,其实在郑铁看大当家攻打长鹿县是给县里百姓活命的机会,算再生父母,如何当不得一跪,偏不敬鬼神的大当家这时候觉着旁人给他下跪会折寿。
因此黑熊寨不搞跪拜那套,一个个见着大当家都昂首挺胸,展现良好的精神面貌。
长鹿县的百姓听郑铁的话,毕竟郑铁一来就把欺压长鹿县的官差和地方豪族一网打尽,是个好人。
“大当家,秦公子,县里的人不算多,最先进城的时候大抵只剩七八百人,因为统计房契的事,又从桥头县回来了近五六百人。如今县里加一块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乡里人也不多,原本十几个村子如今只有八九个村子还有人,黄册登记差不多六百人。
不过我们的人到各个地方豪族的庄子府邸搜罗出不少被充作奴婢的百姓,少说也有两千,这会都被刘老实带人盘查过,没问题的我都给放了,登记了验,如今在县里没登记的空房里暂住。”
郑铁汇报这些日子在长鹿县的成果,说来可笑,几个地方豪族的奴婢都赶上长鹿县的总人口,可见这些年来,地方豪族与官府勾结,坑害了多少百姓。
听闻放出来的百姓道,在黑熊寨过来前还死了不少人,都是撑不过繁重的耕作,再加上长年累月都吃不饱,就这样累死了。
而且郑铁还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长鹿县没有新生儿,百姓家中养不起孩子会溺婴杀婴是正常事,更何况长鹿县已经这样了,少婴儿也正常,但统计人口的黄册上,长鹿县的百姓家里都没有四岁及以下的婴儿,说明这四年长鹿县都没有新生儿出生。
当然也可能是一出生就被父母杀了,但四年没有新生儿,让郑铁这样一个刀山血里走过的壮汉都忍不住生寒,长鹿县县令和地方豪族究竟是压榨百姓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原本偌大一个县城连幼儿都看不到,如此下去岂不自取灭亡。
周肆晓得长鹿县的情况,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怜悯,当即要立刻恢复长鹿县的秩序,再吸引大量人口过来居住,才能叫长鹿县慢慢恢复元气。
“长鹿县的工坊就不建在县外了,城墙也即刻扒了,县里百姓能做活的人有多少?”
“大部分都能做活,但短时间内应该做不了重活。”从桥头县回来的那五百人有大半是能做苦力活,而留在县里和乡里的百姓,光是看人走路都费劲的模样,叫人洒扫都难说人会不会晕倒,重活安排下去只怕人得当场没了。
这些人都须得先吃一段时间饱饭才能叫人做事,只是黑熊寨不是做慈善的,无条件接济长鹿县,桥头县的百姓会不会认为不公?这时候闹事纵然可以武力镇压,百姓心中必然积怨。
“让不能做活的暂时签定一份契书,当是同我们借粮,日后从他们的工钱里扣。”这样的法子是当初黑熊寨在长鹿县买人用的,当初买了不少青壮回去叫人做活,每月工钱会抵一部分他们的卖身钱,算算时日也都差不多还完了。
毕竟当初长鹿县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贱卖自己,撑死了一两银子,这点钱但凡在桥头县干上一个月都是能还完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安排做清洁洒扫的活吗?”目前长鹿县的情况,大部分百姓吃饱喝足一段时间,也能恢复气力干重活,但小部分差不多到知天命的年纪,即便给吃饱饭,也不见得能够恢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黑熊寨倒是不怕人死了没能还钱,大当家敢借这笔钱就是想着帮长鹿县的百姓度过难关,若是人死了自然人死账消,可他们要是活着必然还是要做事的。
清洁洒扫不算重活,但长鹿县也不够大,用不了这么多人,余下的人要怎么安排又成了难事。
“不若安排照顾幼童如何?”秦绥之安静听了半晌,出声道。
“幼童?”郑铁一顿,“是安排进慈幼局吗?”
但他记得桥头县的慈幼局已经满员了,长鹿县连新生儿都没有,孤儿早都饿死了,根本没必要开慈幼局,即便日后有需要慈幼局的时候,长鹿县那些上了年纪的百姓也等不了那么久。
“不是,自县学开学,我方想到一个问题,五岁过后的稚童每日在县学学习,可叫父母白日得以空闲寻事情做,但五岁以下的稚童尚需要家中父母照看,即便如今黑熊寨巡逻队可以镇压宵小。
但稚童过于年幼必然离不得人,而大部分家中是没有老人可以帮忙,以至于一个家必须要留下一人照顾孩子。我想着既然县学收容了五岁往上的孩子,五岁以下的孩子是否也能送到暂时照看孩子的地方,朝送暮接,这样一家便能有两个人做工,日后县学的束脩缴纳压力也会更轻便些。”
这事秦绥之琢磨许久了,尤其是如今百姓家中都有钱了,不少娘子郎君在这段时日都有了身孕,她们既高兴有孩子,又怕孩子出生家中无人照管耽误她们做工,就说工坊开的工钱,那可是几辈子都找不到的好地方。
要是为了孩子耽误几年,等到了孩子可以上县学了,工坊还会再要她们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于是这些娘子郎君私底下想法把孩子托付给相熟的人照看,给些粮食银钱,这样照顾孩子的小院在桥头县已经不止一两家了。
周肆一顿,这不就是幼儿园嘛。
“要是教的好两岁的孩子便能简单说些话,若是让两岁到五岁的孩子都有官府开办的机构得以照看,我想百姓会更放心。”
“绥之倒是提醒我了,的确该办一所公办的幼儿园。”幼儿园的出现不光能够解放更多被孩子困在家里的娘子郎君,也能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甚至给部分不能做重活的人提供就业,的确该开办一所。
“幼儿园?”秦绥之低低念叨这句话,他不过是说了个构想,周肆便连这养育幼儿的地方名字都起好了,看来周肆是见过。
“秦公子不亏是读书人,这脑袋就是比咱们好使。”郑铁挠挠头,他还想着实在不行这伙人就送去军营给他们洗衣服,但想想即便如今军营穿的衣裳清洗都不必上浆,那衣裳一多起来也是个气力活,夏日干将就,到了冬天哪怕少热水也是个苦差。
“此事既然是绥之提出来的,便由绥之负责如何?”幼儿园肯定得开到桥头县,毕竟小孩只有桥头县才有,且那般年纪的小孩家长肯定也不愿意为了工作送到别的县安顿,不说每日接送不便,单是隔的远了,孩子病了伤了都不能及时通知。
“可以。”他虽然很忙,但抽出空安顿这件事还不成问题,只是日后再提什么意见,得当着秦襄他们面才行,不然他可没有几只手做这么多事。
“若是绥之忙不过来,我也是可以帮忙的。”周肆说的冠冕堂皇,指不定到时候帮忙还要讨个赏,例如抱着人处理公务这样的福利。
“好啊。”秦绥之显然是不怕周肆占便宜,毕竟人真的抱着他处理公务,肯定加班的不是他,上回周肆非要来这么黏糊的法子做事,可是加班到子时方才忙完,而他半途就在人怀里睡着了。
“咳咳,大当家,那个长鹿县你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郑铁撇过眼不去看大当家夫夫腻歪,这看多了单身狗怎么受得住。
“有,长鹿县我还想建一所医院。”周肆已经打算把长鹿县推了重修,医院构想干脆就在长鹿县实行,等桥头县到长鹿县的路修好,每日来去会更方便,过来看病也不麻烦。
“医院,类似桥头县的医馆?”以院闻名,秦绥之想象不到医院要如何建才能像书院那样。
“自然不是,时下看病昂贵,大多百姓有了病一般都不会选择到医馆看诊,修建医院为的是在药材价格打下来之后,能够接待各样的病人。”这个时代看病,有个好大夫很难得,且药材昂贵,因为许多药材都没有人工养殖,多是在山上采摘,即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架不住漫山遍野寻,还是自己养殖更稳定。
长鹿县这头也可以种植部分药材,医院建在这里也方便,桥头县日后肯定也会再修一所医院,但此刻还是要尽可能为长鹿县吸收人口,不然两县发展不平衡,会造成桥头县人员过载。
“这事大当家我可负责不了啊。”郑铁又不是大夫,这医院如何修建,有什么要求他哪知道去,大当家说的好,做事最忌讳外行指导内行,他这个外行必然不能接这个重担。
“放心就算是把你送回去挖矿,也不会让你负责医院的事。”医院他与孙大夫早年沟通过,只是黑熊寨和桥头县那时候都不适合建造,才拖到现在,第一所医院的雏形总该要出现了,不然日后如何全国推广。
“……”郑铁想说他挖矿也是外行,但想想管理矿场又不是需要他真的挖矿,又把话咽回去,不然指不定大当家要如何噎他,“那修建的人手是从桥头县征召吗?”
建城是个大工程,人手可比修城南的还要多,而城南那头竣工后,大部分工人都去修路了,光靠长鹿县这点人重修县城,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翻年后,其他县也新来了不少人,他们本就是过来桥头县做工挣钱,只要给工钱过来长鹿县也不是不行,你们看着办就是。”招人上的琐碎事周肆肯定不会亲自负责,到时候郑铁多半还是要留在长鹿县维护治安,眼下新兵练好了不少,桥头县巡逻也不差人手。
“对了,叫赵力带些人过来一趟,棉花甘蔗甜菜的种植得让他指导长鹿县的百姓,至于种植草药等孙大夫忙完桥头县种痘的事再让他过来一趟。”得亏孙大夫和赵力都不是单打独斗,徒弟收了不少,不然这打一个地方让人挪一个窝,铁打的也吃不消。
“是。”
“长鹿县要建成耗费的时间只怕比桥头县要多。”秦绥之想桥头县只有城南周肆为了打样重修了,等日后桥头县的百姓有钱了,住在其他三个方位的百姓多半是要自己出钱邀人修房,这样既带动了经济,也节省了黑熊寨的功夫,可长鹿县人太少,必须要黑熊寨多费心。
“但要是能修建好,长鹿县日后也会成为热闹的县城。”作为最初占据的地盘,周肆不可避免的耗费更多心思想要做到更好,即便日后他们离开这里,也希望这里能够好好发展。
“南境地广人稀,要是能够物尽其用,配合你寻回来的新稻种,定然能够养活更多人。”南境开发也有千年之久,但因为地势以及瘟疫的缘故,一直不受重视,要是有朝一日南境开发的和北面一样繁华,定然能够创造出空前繁盛的王朝。
“会的。”这可是周肆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
……
“长鹿县目前适合的工坊都是些轻便的工坊,织坊和糖坊可以开过去,纸坊因为没水的缘故,拉过去也费劲,长鹿县耕地多,到时候甜菜能够大面积种植,糖坊的数量肯定要多一些。”
秦襄和莫昭旭在商议如何重建长鹿县,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桥头县过来的汉子都已经是熟练工,人手来多少要多少,且随着夏日到来,白日的时间越来越长,要是能倒两班,工期肯定能大幅度缩短。
“糖出产太多,只怕卖不出去。”如今能买的起糖的人家不多,就算是桥头县大家伙手里也都攥着银子,轻易也不会买糖这样的非必需品。
“如今买的人不够多是因为百姓手里的钱还不够多,他们想要买新房,想要一家子能吃白饭,每顿吃上荤肉,这些都是叫他们不敢轻易花钱的缘故。但随着日积月累,他们手里的钱增多,那么糖也不再是从前难以企及的奢侈品,自然不会吝啬买卖。”
糖的确不如盐是必需品,但秦襄听孙大夫说,人还是要吃点糖,不然容易营养不良,现在大家伙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当然没法说敞开了买卖糖这样的金贵品,但等吃饱穿暖又有新房住后,下一步不就是吃的更好穿的更好吗?
“的确,县里的红糖过年的时候卖了不少,可见百姓虽然舍不得吃,但也不是说一点都不想吃糖。”甜的对于日子过的苦哈哈的百姓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纵然有人天生不喜甜,但大部分人都还是渴望吃到甜味。
“所以糖坊必定要建,就是眼下百姓吃不下,不是还有蜀商过来买卖。”甜菜炼制的是白糖,比起红糖更合味蕾,但凡蜀商见到,必然跟当初见到棉花一样兴奋。
“说起来,大当家让咱们谨防蜀商打听织机的事,可有人撞上来。”莫昭旭被派去城南,自然不知道工坊的事宜,但按照他对商人的印象,必然不可能放过这样大的好机会,连棉种都带回蜀中了,若是不把织机弄到手,岂不是给黑熊寨当原材料地吗?
蜀商靠朱砂蜀锦矿石做买卖,都是挣大价钱,就算知道棉花大量买卖也能挣钱,但肯定还是更希望赚棉布的钱。
“商人哪有不贪的,便是上回运粮的蜀商私底下也在打听织机的消息,但那时候织坊的织工都在工坊做事没有放假,只能留下眼线走了。
之后不少蜀商又过来,还寻了织工想要套消息,甚至开出来百两黄金的高价,别说,我听织工给我汇报的时候,都心动了。”
百两黄金不是白银,其中价值肯定比不上织机,但这百两黄金可是给个人,不说真的贪心的人,就是不贪心的人都能被这个价说动。
“既然你都知道这个事了,看来这批织工嘴风够严。”莫昭旭就知道秦襄有的是损法子对付。
“恩威并施要还止不住人有坏心眼,我只能杀鸡儆猴了。”织坊可是举报有奖,虽然给的价钱远远比不上蜀商的出价,但只要他们还是桥头县人,就要掂量掂量泄密过后的代价承不承担的起。
大当家在这上面可是用了严刑,除开泄密者要砍头外,家中孩子也不能入县学念书,如今桥头县就只有一家县学,若是县学不收便只能在家干活,县里其他孩子都去读书了唯有你家不去,子孙后代可还有出头之日?
至于蜀商给的百两黄金被查出来必然也是要没收的,且桥头县现在禁令还没解除,不会轻易叫人逃出去,别指望蜀商给的承诺,说到时候带一家子去蜀中逍遥。
织工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桥头县人,连鹿鸣府都没去过,就放心跟着蜀商去蜀中吗?路上把一家子都推到水里,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如此辨明利害关系,只要不是真的蠢货,织机的秘密自然泄露不了,当然这些织工也不是木匠,平日用织机再多也没法说把织机的结构全都摸索清楚了。
要探查织工是否有异心,只要上工的时候看人是否走神看织机,便能猜出一二,菖蒲接手织坊,对这方面极为谨慎,双重保障下,还保住织机的秘密,秦襄都要自挂织坊以证自个儿没用。
至于县里其他工坊,煤铁不用说,蜀商不敢打这方面的主意,要是打织坊的主意黑熊寨还能认为这些商人是贪心想赚钱,但把主意打在煤铁上面,蜀地商人也要看看自个儿有没有惹怒一个势力全身而退的底气。
“大当家说很快会有大批猛火油过来,到时候有煤油灯顶替沼气灯,县里的沼气池的就不必修建太多。”沼气灯是好东西,如今桥头县百姓最喜欢的就是夜里去夜市走走,那夜市的灯这样亮,即便看了好几个月也还是新鲜,每家每户恨不能在家里也安一盏。
要是夜里家里有这样明亮的沼气灯,都不知道能多做多少事,可惜县里百姓只看到这沼气灯需要用铜管又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手里是有点银子,可还不至于豪横的用上铜管。
“嗯。”莫昭旭虽然没见过煤油灯,但只要大当家说他自然不会质疑,且说起灯,他还有心思同秦襄聊起书院的事,“要是当年书院有这样一盏沼气灯,恐怕秦襄你的头名要保不住了。”
“天道酬勤,真要是挑灯夜读能超过我也是他们的本事。”秦襄说是这么说,那时候真要是有人靠挑灯夜读超过他,指不定夜里也要头悬梁锥刺股,也就是如今看淡了些,毕竟不看淡不行,他账房先生都当了,还能怎么办?
只是提起书院,也不知道石先生现在如何?是不是依旧每日大着嗓门教训学生,想想当年他气先生的模样,秦襄又同情起如今先生手下的师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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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先生,可是昨夜受了风寒。”山水书院的学子正在询问先生课业上的难题,突然见先生打了个喷嚏,面色带忧关心道
“无妨,指不定是哪个臭小子背后念叨我。”石先生摆手,他教出来的孽徒可不少,一个个都跟上辈子欠他们似的。
“刚到初春,早晨尚且寒凉,先生还是需要多注意些。”
“嗯,知道了,你这臭小子倒是跟你几个师兄一样,婆婆妈妈,我都到不惑之龄还能如此不晓事。”
“哪里婆妈,明明是关心先生身体,只是常常听先生道几位师兄,我却还不曾见过,是否几位师兄都去京城了。”
石先生面色一凝,要是没出事那几个臭小子的确该在京城,毕竟山水书院甲字班出来的学生,最次都能混个县令当当,可惜没赶上好时候。
“他们如今在鹿鸣府,说来这几个臭小子也是,离开书院也不晓得回来看看我这个先生。”秦襄那小子也罢了,他是去逃命的,这小子机灵,只要逃出鹿鸣府没有说保不住命的。
其余几个臭小子要差一些,但不至于在鹿鸣府活不下去,只是往年还能收到几个臭小子暗中托付的信件,今年都过了二月也没来信,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可能是几位师兄忙。”学子安慰先生,山下情况不好,近年来山水书院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从前一个书院几百人都是少的,如今零散不过百来人,他听许多师兄说,待今年秋闱再试试,若是不成也不打算继续读书了。
“的确忙,他们几个都成家了,还有孩子要养。”石先生叹气过后,“我该去看看他们的。”
说着石先生从书院离开,山水书院的建筑几十年如一日,还是这般清新雅致,当初建书院的大儒曾言,读书的环境也很重要,受大儒名声过来投资修建的富商,一个个也都往清雅的方面去,即便如今山水书院已经破落了,这山头上的书院还是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石先生自从在书院任职过后,基本就住在书院了,少有下山的时候,更不提二十来年来祁州出了个钱宝来,更让他不愿下山,上一次走这条路还是为了秦襄那个孽徒。
书院的车驾带着石先生去到鹿鸣府,瞧着窗外比三年前还要破败的景色,石先生唯有叹气,毕竟他也拿钱宝来没办法,只能保住书院一点火星。
马车去到几个学生留下的住处,但不想石先生去了三处,三处的邻居都道人年前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石先生皱眉,他的几个学生品行他清楚,要是没有出路轻易是不会离开鹿鸣府的,毕竟他们恨钱宝来入骨,一定会想法看有没有机会报复钱宝来。
这一下子三个都走了,说明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必定是有什么势力掺和进来,不然不能叫三人全都离开。
他久居高山不下来,看来错过了不少消息,石先生一顿,也不打算这么快回去,而是准备打探一下祁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钱宝来的府邸,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钱宝来已然看出不妙。
“大人,咱们还是出兵吧,咱们送给京城这么多封信都没有回音,只怕这信半道都被人劫了,咱们的人送不出去信,相当于困死在祁州,再不行动,等黑熊寨多打几个县城招兵买马,咱们就不是对手了。”
管事苦口婆心的劝,尤其是长鹿县县令拖家带口逃到鹿鸣府,管事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这黑熊寨已经开始对鹿鸣府其他县城出手,打到鹿鸣府只是迟早的事,不会有大人想的什么井水不犯河水,黑熊寨已经打算造反了。
钱宝来想了三日,又被管事一劝,终于还是接受出兵的事实,毕竟比起钱财命还是更重要一些,就算是打不过黑熊寨也要拖延一段时间,让他把这些年搜刮来的钱财转移走,不然多年财产为他人做嫁衣,不如当场杀了他。
“我名下能动的还有两千兵丁,立即将他们调集齐,速速前去桥头县拿下黑熊寨。”钱宝来养的兵不多,因为他没有造反的想法,只要手里的兵能够管住祁州,他就能继续安逸享乐。
两千兵丁出去,他再留五百人为他转移财产,即便败了也有后路。
“是,大人。”
听闻黑熊寨出兵长鹿县才七百兵丁,就算留在桥头县三百,也不过一千来人,他们出两千兵丁,又是突袭,必然胜算更大。
……
“钱宝来动兵了?”邢堂明留在桥头县处理事务,自然比远在长鹿县的周肆更早收到消息,且这是个好消息,钱宝来竟然忍不住先动兵,他们要是反击一口气吃下钱宝来手里的兵,只怕钱宝来要坐立难安了。
如今祁州又出不去,他们的人也早就混进鹿鸣府盯着钱宝来一举一动,等他们的兵马到鹿鸣府之前,钱宝来都要提心吊胆度日,实在畅快。
“去,通知南珉,就说有军功问他要不要挣。”长鹿县一共才八百人,寨子里的兵丁还余下不少,并不怕钱宝来的两千人马。
“纵然快要大仇得报,也不至于如此忘形。”君凯之在一旁提醒邢堂明,“这事还是要问过大当家的意见,不然等大当家回到桥头县,指不定要治你个僭越治罪。”
长鹿县离桥头县又不远,能够赶得上在鹿鸣府兵马过来前通讯。
“我清楚,大当家的信肯定要送,即便我不送,难不成县里的其他人就不送了?只是如今县里能应战的唯有南珉,长鹿县也需要人手,难不成叫郑铁一个人赶回来挣军功?”
郑铁真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保管头天回来,第二日就被南珉打的下不来床。
“你清楚就好,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要是犯了错,大当家不像是会轻饶的人。”
“说我,难道钱宝来出兵攻打桥头县你不激动。”邢堂明与钱宝来有仇,君凯之自然也有,且君凯之还要更严重些,差点就家破人亡了。
“我等这一天也很久,只是知道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我必然会无比小心,力求一击即中。”君凯之平日温和,其实都是假象。
“你啊,我就说你才是我们这几人中脾气最爆的,大当家还道你性子温和,真该让大当家看看此刻你的模样。”邢堂明怒气散了些,还有心思和君凯之开玩笑。
“不及你和秦襄。”君凯之客可不认为自己的脾气比秦襄和邢堂明还差。
消息快马加鞭送到深山,南珉正在同巡逻队的汉子们在各个矿场巡逻,虽说矿场的汉子们每日挖矿必然耗尽体力难以生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多年过去,矿场的巡逻一刻也不曾松懈过。
“真的?钱宝来要打来了?”
“没错,邢先生得了消息立刻差属下过来询问,南队长,这票干吗?”
干吗?那不是废话,人都要打到跟前了,若是他主动出兵鹿鸣府还得担心大当家责问,可这是人自己撞到他面前,天上掉馅饼的功劳不要,那他指定傻了。
说干就干,南珉立刻把深山巡逻队休息的部分人手召集过来,别看人不多,这些人才是下山打仗的主力,毕竟他们都是见过血的。
寨子里的新兵表现的再优秀,有几个能一上战场就适应的?还得老人靠谱,且他们深山巡逻队的都和火器坊熟悉,这次出兵火器坊铁定要支援他们。
“南队长,有啥大事吗?”
“钱宝来派两千人打过来了,如今大当家远在长鹿县,可能来不及回援,弟兄们可愿与我共去御敌。”南珉这次长鹿县出征没轮上,闷闷不乐了很久,但果然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泼天的富贵不是叫他撞上了。
“什么?钱宝来那个瘪三打过来了?”底下的兵丁一听说这事,根本听不见两千人的事,“南队长,这还犹豫什么,上啊,不把钱宝来这个瘪三的兵打出屎,回来我倒立绕寨子三圈。”
“就是啊南队长,别的人还好说,那可是钱宝来,这不抽他丫的解解气,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没错,看郑队长出兵我们都不知道多羡慕,现在有机会为黑熊寨出力,我们巴不得,只是咱们看守深山,轻易走了囚犯闹起来怎么办?”总不能拆了西墙补东墙。
也有理性的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万一因为打钱宝来放跑了深山的囚犯,或是让囚犯伤人,他们估计就要陪着闹事的囚犯一起挖矿了,深山里可还有火器坊呢。
“没事,新兵营里还有不少新兵,这次御敌我会带火器坊的东西,到时候会留一部分老手照看,留下的人莫要因为没选上抱怨,务必看好犯人,非常时刻若是有人敢闹事,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