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灵均轻声说道。
楚余霁沉默了一下, “我见到他了。”
他说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楚余霁能明显感到怀中的身体一颤。仅仅只是这样, 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说出,就能让他感到如此恐惧吗......
“你别怕。”楚余霁赶忙说道,“现在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惟今唯一需要担心的,也不过是你的离魂之症。”
“你看到了是吗?”
那日宁正则的话还犹在耳畔。灵均知道,唯有看到了那留影石里的画面, 楚余霁才会知道他以魂体进入上界之事。
“我已经将那些东西一并毁去。”楚余霁抚着灵均单薄的背脊,“这不是你的错。”
......即使他在亲眼目睹灵均被强迫时心如刀绞,但他也知晓, 灵均是无辜的。他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痛苦, 不然这只会让灵均愈发自厌。
“嗯。”
灵均没再继续对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关于离魂之症, 我还未告诉过其他人。有一日试探性地问了青悬, 他说此症玄而又玄。之前他曾为明远长老诊治, 却未从他的脉象中看出什么。”
“你叫他青悬?”
“有什么问题吗?”灵均有些疑惑,“我记得,你也是这么叫他的。”
楚余霁的脸一阵发绿。他与顾青悬之间何时这么互称过, 最多“贤兄”“贤弟”叫叫。
更何况,他可是刚刚暴打了一顿自己的那位“好贤弟”啊。
楚余霁感觉自己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他立刻推断出一定是顾青悬用了什么卑鄙伎俩才让灵均这样称呼他。
只是现在,他不能表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若是让灵均发现端倪,深究下去, 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宁正则还不够吗?他不想看着灵均将别人的错背负在自己身上, 最终将自己压垮。
“没什么,”楚余霁清咳一声, “你说我有事在瞒着你,那你就没事瞒着我吗?”
灵均顿时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瞒不住了......也对,楚余霁不知道在他边上坐了多久。
虽然那日在顾青悬的帮助下保住了孩子,但是亏损的气血却不容易补回来。楚余霁若是看到他那副憔悴的样子,再一探查,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灵均沉默着转过头去,只用一张白净的侧脸对着楚余霁,但楚余霁分明能看到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楚余霁怕他又想东想西,索性用一种调笑的语气刻意缓解气氛,“心虚了?”
“你才心虚。”灵均的语气微恼,却依旧不转头,动作间分明带着逃避的意味。
楚余霁不得不将他搂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又摸了摸他的肚子,动作轻柔而温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梦里也是这样,灵均一直瞒着他,直到一尸两命,再也瞒不住......想到这里,楚余霁心绪沉沉,他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你不会想留下他的。”灵均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慢慢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楚余霁。
楚余霁一愣。
这当然不会是他的本意,但是在顾青悬和他说这个孩子不仅注定保不住,还会让灵均的身体遭受重创时,他也有了其他的念头。
灵均现在这样说,居然阴差阳错地说中了他的心思。
脸上已经露了端倪,如果一口否定,灵均必然不会信,只会觉得他在哄他。
“若我楚余霁此生能有孩子,那必定会是我和燕灵均的血脉,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若我违背此誓,将天地不容,神明共弃。”
楚余霁肃了脸,竟直接立了个誓。但细细听来,就会发现他的这番誓言颇为讨巧。
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楚余霁会有孩子的基础上,他自己并不在乎所谓的血脉传承,他在意的只有灵均而已。
如果像顾青悬所说的一样,这个孩子最多撑到四个月,那一切的一切,便都不成立了。
可灵均要的恰恰是这样一个答案,他担惊受怕太久太久了。
楚明远的劝说、楚容宣的挑唆,还有花灯节那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都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迹,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随意取代的一阵风、一捧沙。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若是某一刻他忽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开始不在意自己,也就只有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到来后,他才有种实感——他是被需要着的。
楚余霁口中那种“无可替代”的意味恰中他长久的心病,让他动容到乃至忽视了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是你说的,你不能骗我。”他执拗地看着楚余霁。
楚余霁深吸一口气,“我不骗你。”
灵均凝望着他,然后身子往前,咬住了楚余霁的喉结。
“如果你骗我,我就咬断你的脖子。然后永远离开这里。”
与其说是咬断脖子,这力道其实比被兔子咬一口还不如,倒不如说是调情。
这是灵均第一次这么主动。
楚余霁脖子痒痒、心也痒痒,他托住灵均的后背,两人双双往榻上倒去。
在这一刻,他竟产生了一丝妄想。
还剩下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若是能在这些时间里解开灵均的心结、或是找到保住孩子的方法,那是不是便能迎来圆满的结局?
他的犹豫很快被怀中的温香软玉所冲淡。
楚余霁望着灵均的唇,眸色变深。刚才......顾青悬碰的就是那里吧。
他覆了上去,虽然动作依旧轻柔,但力道却比以前大了几分。
品尝完前餐,自然是要慢慢往下。
打开那层单薄的包装纸,他却又发现了什么。
自己的果实,好像在他不在的时候,提前被人浇灌成熟、采摘品尝了。
楚余霁紧紧地盯着那处,这一幕在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上又加了些重量。
他几乎处于失控边缘。
“唔,不可以......还有孩子。”
还是灵均的声音让他突然清醒过来。
感受到楚余霁有些异常的状态,主动点了火的灵均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别怕,不会做到最后的。”楚余霁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带来一阵酥麻。
他只是想要覆盖掉其他男人留在灵均身上的一切痕迹罢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灵均和楚余霁的生活倒算是平静。
通天梯那边有了单向的封印,没再有别的情况,府内也是一派平静。但楚余霁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一种粉饰之下的平静,上界之事、还有灵均肚子里的孩子,始终让他的心里惴惴不安。
通过感知空间之力,他在原界这边又找到几处空间薄弱点,立刻封印了起来。只是他也知道,这只是治标之策。毕竟所谓的空间薄弱点与空间裂缝,是可以人为创造的。
至于那个孩子......楚余霁也抽空又跑了好几处,询问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医修,得出的结论与顾青悬所说的别无二致。
回去以后,见到灵均温柔地低着头,坐在那里挑孩子衣服的花纹样式,他只能将事都闷在心里,不言不语地抱紧了灵均。
“怎么了,是通天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吗?刚回来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余霁摇了摇头,“只是一天未见夫人,心里想念得紧。”
灵均红了脸,“你说话何时变得这样了......”
两人在夜荧石幽幽荧荧的光下说着话,就像是一对夜谈的寻常夫妻。
“今日青悬来向我辞别,说谷中有事,要回去一趟。”
“哦?”楚余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在他面前,顾青悬的心思几乎摊到了明面上,他才不信这人会轻易放弃。
看来要烦恼的事又多了一件,他得去查清顾青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该说两人之前不愧是以贤兄贤弟相称的吗?
楚余霁还真猜准了顾青悬的心思。后者这次回去,便是去看那株玉髓灵桃的情况。
原界这么多天材地宝,唯有这个最适合灵均。有些灵草灵果虽然生长年份久,对修士大有裨益,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有些“虚不受补”的意味了。
而玉髓灵桃的作用却是温和的、长效的,能慢慢滋养灵均干涸的经脉与虚弱的身体。
医圣谷有一株玉髓灵桃的事算是个公开的秘密,顾青悬知道,谷外的不少医修也知道。他便是想先将灵桃拿到手。不然若等楚余霁直接上门向他父亲讨要,那他就白白失了一个有力的筹码。
“青悬走之前,还说我最近适当在府里走走,对我身体也好。我就顺便去了书阁一趟,从那里往外看去时,总觉得远处有座山缺了半截。”
书阁就是府中最高的那栋建筑,过去灵均常来这边看看书、吹吹风。
他疑惑道,“这几日,你有听闻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灵均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问到正主头上了,那山正是楚余霁用顾青悬砸出来的。
楚余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事啊,我什么都没听说。”
“哦,这样啊。不过我从书阁下来时,遇到了明远长老。他好像有什么事,匆匆地和我打了招呼就走了。”
楚明远能有什么事?他手上虽多了一条灵脉,但具体的事情都有下边的人在忙,他左右不过问几嘴就是了。
楚余霁与灵均对视一言,两人虽然什么也没说,却似乎用眼神默契地进行了一番交流。
他想了想,打算去找楚明远一趟。正好他还想问离魂症的事情,没有什么比直接询问楚明远来得更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