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海岸变得比平时更沉了一些,低醇悦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莫名其妙听得温诺耳廓泛红了,不知不觉就听室友的话照做了。
温诺指尖轻点,切换成了视频模式。
画面一亮,随即应离那张帅得极具冲击力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打视频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此时反倒令人不好意思直视了起来。
男人冷峻深刻的面容宛如无情的神祇,漆黑如墨的瞳仁扫视过来,映照出他的影子,就骤然温柔下来,像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许是因为应离的睫毛很长的缘故,这样微垂着眼睫看他,就像把他整个囚禁在了深黑的眼眸之中,占有的欲望细细密密地笼罩着小小的身影。看似是一潭沉静湖水,实为深不可测的沼泽,只要沾染上一点,就会被强制地拖入其中,逼着对方和他共沉沦。
偏偏男人的目光是这样的包容温柔,像是麻痹猎物的药剂,层层包裹着温诺,诱着对方无知无觉地朝他走近。
应离就坐在酒店的床上,看上去似乎到了之后先洗了澡,换上了黑色的睡袍。
V字的浴袍领口没拉紧,有意无意地敞露出一点雕刻般的胸肌线条,水珠顺着沟壑滚落,不知去了哪里。
温诺:“……”
温诺本来因为听到了意外的消息,有点闹别扭,但突然被这么一幅美好男色景观糊一脸,到嘴边的质问的话都忘了。
温诺瞥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逼迫自己把眼神定在室友的脸上,语气硬邦邦且正直道:“你衣服好好穿,露个沟是什么意思?也不怕感冒了。国外看病可麻烦了,而且还没人照顾你。”
室友沉闷的笑声低促地从声孔中传出来。
应离毫无悔改之意,甚至往后撑了一下身子让领口开得更大:“我以为你能看出来我在勾引你。”
温诺一怔,脸颊缓缓涨红。
应离幽深的目光像藏着钩子,勾在温诺身上就紧紧不放,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够大吗,不够我回去再练练。”
温诺被雷得不轻,红着脸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不然的话,诺诺为什么背着我去见别人?”应离看着他,音调古井无波,却听得人毛骨悚然:“一定是我还不够好,不能满足诺诺的缘故吧。”
温诺莫名听出来一股幽怨的味道,仿佛阴天暗处长出来的霉菌,怨毒极了。看似无害,却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怨气。
“……”温诺无语凝噎了一下,讪讪道:“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么,我不知情的……我也没想跟人家发展,欺骗女人的事我做不到。”
温诺硬着头皮说出了某动漫角色经典台词,恰好符合此情此景。
应离淡淡地掀了一下眼皮,不置可否:“那诺诺为什么要对她笑?”
温诺无奈道:“那不是得讲点礼貌么,人家跑来我家里做客,冷脸应对不是待客之道吧。”
“我知道错了,下次回家见到别的人,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温诺说着说着,倏地一怔:“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对她笑的??该不会……”
该不会是他哥哥……?
温诺想起来温礼在餐桌上时不时地拿起手机摆弄的情景,起疑。
“嗯。”
应离低低地应了一声,语气低落。
明明室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仿佛室内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很可怜似的。
温诺蹙起眉头,歉疚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的,我还以为他们只对我施压了。”
少年软和下了声音,轻柔地哄着受了委屈的男友,恨不能冲进屏幕里给个安慰的摸摸。
要知道他们会这样,温诺肯定就不骗室友说那是表妹了。他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事情都平息了,今后也不会跟那个女孩再有联系,所以懒得费口舌给自己找事说。
应离垂下眼帘,紧绷的下颌线条逐渐软和下来。
他的小男友果然是这么的心软。
从前,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陪伴着他的只有不会说话的牛和羊,和广袤无垠的草地。他早就习惯了在沉默中消解一切的情绪,收起无人怜惜的多余表情。
但只有温诺,每当他滋生出幽暗的角落,他的星星就会自发地从天上跳下来安慰他。这样温暖,这样温柔,让他怎么舍得放手呢?
应离抬眸,将眼底的晦涩都收敛起来,锁进匣子里:“没关系。”
说起家人,温诺又想起父母对他说的那些话了,眉眼恹下来。
“怎么了?”应离敏锐发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诺抿了抿唇,眉头蹙了又舒展,纠结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问他:“你……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在一年多以前。”
应离微怔。
室友的情绪很少外露,难得见到这样明显的怔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温诺鼻尖微酸,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他:“你是因为我父母曾经资助过你的研究项目,你才接近我的,是不是?”
应离沉默了一下子,回答他:“不是。”
“温家的企业曾经资助过我们的项目,这是事实,我不可否认。”应离条理清晰道:“我很感激他们,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也是事实。”
“但我们的合作达成的是双赢的局面,我们互不亏欠,只能说我和你们家的企业有缘,也确实让我对你一开始抱有天然的关注度和好感……但这和我对你好无关。”
应离缓缓说道,心逐渐沉落下去。
他说了违心的话。
是有关的,确实有关。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偶然的缘分,他并不会答应温诺的交往请求,也不会硬着头皮扮演温诺的男朋友。
但现在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很爱温诺。
如果温诺要抛弃他,滋味可能比死好不了多少,他承担不起这个可能付出的代价,只能隐瞒。
除此之外,他愿意对温诺献出一切忠诚。
——Te voy a dar mi propia me las arreglé para preservar el núcleo.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真心。
温诺凝视着他的眼睛。
室友的眼睛很黑,有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应离确实没有骗过他,温诺勉为其难地相信了他,嘟囔:“好吧……信你一回,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交往啊?也是因为这个天然的好感吗?”
温诺的理解是应离因为温家曾与他合作一事,对他抱有好感,默默关注他,从而喜欢上他了,所以才答应自己的交往请求,并没有往应离压根就是个直男这方面去想。
他对于张弛一直说的应离直男装gay这件事始终半信半疑,理性上说得通,但他了解到的应离绝不是会欺骗别人的人。
因此……与其说他是在试探应离是不是直男,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证实应离的清白而以身试险。
反正只要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踩刹车,能证明应离没有骗他就行了。
应离缄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诺诺,那你是为什么会提出跟我交往呢?”
温诺一噎,心倏地战战兢兢地吊了起来,片刻后有些心虚地糊弄道:“就是……就是看你顺眼,想追你啊,不行吗?”
应离很浅地弯了一下唇角。
果然是肤浅的小色猫。
终于亲口承认了他是馋他的身子和脸。
这样看来,他那些默不作声的勾引念头都是走对了的,温诺就是吃这一套。
应离淡声道:“那我也就是想答应你而已。”
“诺诺,我永远不想对你说不。”
温诺怔怔地看着他,觉得手中的手机一下子有点拿不稳了,手心也变得有点滚烫,索性缓缓躺下去,把手机斜靠在墙壁上,侧着脸看他。
应离倏地觉得温诺的背景过于眼熟,静了一会,问:“诺诺,你现在是在我的床上吗?”
温诺一怔,脸上的热意更甚,尴尬地啊一声:“对啊,怎么了,不可以?”
“没有,”应离微微弯起眼尾,像沉冷的湖面泛起涟漪,清冷的声线问他:“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在我的床上做什么坏事。”
温诺一愣,各种荒唐的画面涌上心头。
“怎么可能!”温诺气鼓鼓:“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温诺:“……”
温诺气愤地抿嘴,唇珠不高兴地翘起来,闷声:“你故意的,我不想理你了。”
……等等,坏事?
温诺倏地想起,在打视频之前,他确实好像对应离的被褥踹了好几脚,因为心情烦闷,所以拿无辜的被子泄愤了。
温诺:“……”
温诺一心虚,眼神就乱飘,他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诶,你这个酒店看着环境还可以啊,也是学校给你订的吗?”
“不是,”应离回答:“酒店是这边的友商订的。”
温诺感叹道:“怪不得,看起来还挺高级的。”
不得不说,在人才拉拢这一块,确实是外面更舍得一些。A大可太抠门了,虽说承包来回行程费用,但订的机票居然是经济舱,飞一趟就要十五个小时,生生地坐在那,腿也伸不直。
温诺想想都难受,室友人高腿长的,怎么受得了。
他还想自己出钱给室友升舱,但应离以不想搞特殊为由婉拒了,他也没办法。
温诺眉心微蹙,软声:“算了,不说了吧,你休息吧,一次性床单铺了……”
“吗”字还没说出口,温诺的眼睛倏地扫过床上的一处,视线顿时锐利了起来。
怎么好像……床上的某团布料,看起来这么像他的睡衣呢?
“应离,你身后的床上那件衣服是什么?”温诺倏地发问。
应离一怔,往后一看,随即淡定地把那件睡衣塞进被褥里,声调平稳:“没什么,换洗衣物而已。”
温诺眯起漂亮的眼睛。
那团布料看起来带着丝质的波光,像夏日的湖水般,手感看上去就很好,这样讲究的睡衣,室友是没有的。应离的睡衣都是纯棉的,又宽又大,以舒适为主,并不追求设计与美观。
温诺挑起唇角,语带玩味:“拿出来,给我看看。”
应离:“……”
“哥哥?”温诺软声催促。
室友深深地拧起眉头,终于那件私藏的睡衣拿出来,老实认错:“抱歉,我只拿了一件。”
很少见到室友这样吃瘪的神情,温诺被弄得尴尬万分的气一下子出了个痛快,以牙还牙道:“哥哥,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应离气息不稳:“……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毕竟他才刚在酒店安顿下来,马不停蹄地就跟温诺视频了。就算要干坏事,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虽然没有……但小男友用这种娇蛮中带着严厉的语气训他,他就有点不对劲了。
室友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要在以前,温诺可能就放过他了。
但最近荒唐的事情做多了,温诺对他这样隐忍不发的表情颇为眼熟。
小男友的语气变得更加冷酷严厉了,不给他留一丝面子地询问道:“应离,你是不是偷偷映了?”
男人的呼吸瞬间一滞,随即艰涩出声:“……嗯。”
他不想欺骗温诺,即使是这么难为情的问题,他也会如实回答。
但他的坦诚并未换来小男友的体谅。
温诺漂亮的眉眼微微眯起,嘴角含笑:“不信,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