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置于砧板上,快刀切成肉丝,开火热锅,油温适中时,放入食材,瞬时油花四溅、热气腾腾,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铲翻飞,菜肴的颜色逐渐变得鲜亮,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关火,装盘,秦兰端着菜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无奈的方书玉,讨好地说道:“以后给孩子们做饭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你这手又细又白的不适合干这种糙活。”
方书玉阻止不了秦兰进门,也与她抢不过厨房,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兰,你我男女有别,又无亲无故,你现在天天来我家已经传出了流言蜚语,你有爱人、有孩子,人言可畏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这事方老师你甭操心,我家那口子别说我没在外面找人,就算我真找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端起两盘菜,秦兰向正房的后门走去,边走边说,“还有那些外人嘴里的闲言碎语方老师你也不用介意,我妈会教会他们做人的。”
方书玉的托管班中午提供餐食,十几个孩子围成两桌,正在风卷残云。
正房分东西两间,原来方斐年纪小,招收的孩子少,就将西间腾出来做了教室。后来方斐逐渐长大,方书玉为了给他留一处独立的起居空间,便推倒了后院的储物房,重建了一间教室。
此刻,手里端着菜的秦兰用脚踢开了主屋的后门进了教室,笑着招呼着十几个孩子吃饭:“来尝尝你们兰姨的手艺,看看比不比你们方老师做得好吃?”
十二三岁的孩子,还拥有着实事求是的品质,在此起彼伏的“兰姨做得好吃”的声音中,两碟子新添的菜被瞬间被抢空。
方书玉对待托管班中的孩子温柔细致,虽然也得孩子们的尊重,却因为脾气好、不严厉,因而没什么震慑力,常常被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圆脸的胖小子用舌尖将唇角粘着的米粒一勾:“方老师做菜太淡了,我一个男宝都快吃成白毛女了。”
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有人将筷子一举:“我每次都要自备下饭的小菜。”
还有孩子笑着补充:“我妈说为了方老师免费补习这点,就算他天天给我喝白开水,我也得来。”
小胖子最先将碗里的饭菜扒光,用袖口一抹嘴问:“兰姨,你以后天天中午来给我们做饭吗?”
秦兰闻言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书本的方书玉,向他的方向扯着脖子大声说:“只要你们方老师同意,兰姨天天来给你们做饭。”
不用操心俗事又未长情根的年纪,人生中最重要的似乎就是那自己那张嘴,孩子们为了一口不清汤寡水的吃食都在连声叠问方书玉能不能留下秦兰。
方斐推开教室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自己亲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么吵?”他问。
几个孩子看见方斐更加开心,一人一句“方斐哥哥”就差点掀了房盖儿。
秦兰看见方斐,脸上也堆了笑,几步便走到他身前,热情地去接他肩上背着的祖宗包。
手指刚刚碰到包带,便听见教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只皮鞋踏进屋子,张旭尧屈身而入。
蓦地,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旭尧作为地区连年的优秀教师,诲人不倦的事迹没有他整治学生的传闻多。
事情只要成为了传闻,就必定带着扭曲夸张的成分,而那些坐在饭桌上的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打听到的最大的传闻可能就是高中部的张旭尧老师那些好似“阎王”一样的黑历史了。
一时间饭桌上鸦雀无声,连吃饭的声音也暂停了。
秦兰也慢慢收回了放在包带上的那只手,秦翼作为张旭尧带的第一届学生,她自然与弟弟的班主任打过交道。
当时她正年轻,泼辣初成,听闻弟弟在课上总被扔粉笔,且次次极准极重,便要去讨个说法。
早晨将人堵在教工通道,损人骂街的本事超常发挥,却没在那个年轻的老师脸上看到半分恼怒或难堪。
摘了皮手套衔了根烟入口,整整吸完一根,将烟蒂扔在了校外的垃圾桶中,年轻的男老师竟然转身向校内走去。
秦兰看了一眼那只立在校园围栏外的垃圾桶,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别告诉我你站这儿就是想抽根烟,不是在接待学生家长?”
张旭尧回头瞧了女人一眼,边走边缓声道:“上午有时间就来跟一节课,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妥,换老师或者换学校,随你。”
秦兰是有些抗拒回忆那次跟课时的情景的。
当时她站在教室后门外,每次粉笔落在秦翼脑袋上的时候,她都紧紧皱眉,却又无法发作,坐在教室里那个与她同姓的青年,着实不争气、不长脸,秦兰偶尔意识一松,代入了讲台上老师的角色,恨不得把整盒粉笔都扔向秦翼。
而每次粉笔又狠又准地落下后,那个年轻的老师都会向后门投来一眼,寡淡无波的目光通过那块小小的玻璃像无刃的刀锋似的刮在秦兰的脸上。
至此,秦兰即便在泼辣这条路上复刻了母亲的光辉,都再没进过镇上的高中,偶尔路上碰到张旭尧,也会别开脸避一避,虽然她撒泼吵架战无败绩,但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去惹这个不吵不嚷的男人。
“张老师也来了。”秦兰退后了几步,将声音放得极低,就算过了招呼。
张旭尧倒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只是确有亲疏,下一刻他便郑重地叫了:“方老师。”
“您好……张老师。”方书玉被张旭尧叫得局促,室内又安静极了,一时便不知该如何下话。
方斐瞧瞧众人,心里莫名得到了些许安慰,暗忖:也该你们吃吃我一直吃的苦了。
———
孩子们吃饭速度极快,秦兰也匆匆告辞。
饭后的辅导是张旭尧代劳的,他将放在手边的语文初中课本压在了一摞书下,看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孩子,说道:“今天讲数学。”
方斐轻轻关上了教室的门,将一脸担忧的方书玉推进了正房:“张旭尧辅导那些初中的孩子你还不放心?”
“这方面是放心的。”
“哪方面担心?他又不吃小孩。”方斐倒了杯水给方书玉,问得直接,“秦三的姐姐为什么在这?还替我们做饭?”
方书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桩糊涂事,默忖了一会儿才说:“秦三……好像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他想和你在一起,他的家人不反对?”
方书玉坐在椅子上浅浅喝了口水:“他有他的办法。”
方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蹲在了方书玉面前,轻声道:“爸,不管秦三做了什么,我只问你,你喜欢他吗?你从来没谈过恋爱,我怕你……”
“我知道,你怕我受到伤害。”方书玉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垂眸轻笑,眼底荡开温柔的光芒,“小斐,以前我不想这些事情,你妈妈把你送到我这里时,我特别特别的开心,再也不用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不用扮成陌生人接近你,我有了你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方书玉轻轻摸着方斐的头发,满眼都是自己的骄傲,“以前我一心想着赚钱,想把你养的好一些,快乐一些,直到你真的长大了,外出求学,家里空了下来。”话音微微停顿,变得很慢又空,像是某种自言自语,“曾经那种跟随着我的漫长的……孤独又找了上来。”
方书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只黑色的橡皮圈,昨夜翻窗而出的秦翼将它套在自己手腕上时,黏黏糊糊地说道:“我看那些女孩都会给男朋友套上自己的发圈,我没有发圈,只有捆东西的橡皮圈,你先戴着,以后我给你换好的。”
纤白的手指搭上橡皮圈,轻轻转动:“你问我喜欢不喜欢秦翼,其实我也说不好,可是自从他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这日子过得就热热闹闹的,这辈子除了小斐你,还没有谁把我这么放在心上过。”
窗外冬景萧瑟,方书玉望出去的目光却柔情暗蕴,“我们都预知不了以后的事情,他既然敢为了我搏命,我就陪他走一程,不管这一程能走多远,即便以后分道扬镳,我也不后悔现在的选择。”
他收回目光,垂视方斐:“小斐,虽然现在我和秦翼的事情看起来有些像胡闹,但我还是想得到你的理解。”
方斐扶在方书玉膝上的手紧了紧,刚想点头,颈间就蓦地一凉。
方书玉手里拉着方斐的一侧衣领,自上而下的目光很容易地便滑入了衣怀深处,看着斑驳的青紫,他下意识问:“怎么受伤了!”
问完才反应过来,方书玉手上一抖,骤然红了脸。
方斐的脸更红,抓紧自己的领口,胡乱回答:“没什么,就是和张老师做了几套卷子。”
方书玉:“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